一眼著迷 第41節
許織夏目光落在他噙笑的唇。 唇邊淺淡的括號顯得他有些浮浪,唇色泛著健康的淺紅,她受到白天的影響,情不自禁假想他和女孩子接吻,是不是也會那樣唇碾著唇,忘情含吮。 許織夏心沉沉跳著,模樣溫順:“都喜歡……” 思春期的少女意識到暗戀似乎就是這么一個瞬間的事情,她是懸浮的,而他是具體的。 夏至夜的空氣悶熱潮濕。 她有了自己的心事。 當晚回別墅不算太晚。 紀淮周送她到臥室前,許織夏握著門把,遲遲沒進去,過片刻,她回過臉。 “哥哥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給我買過一本兒童書,”她突然別有幾分正經:“《我會長大起來》?!?/br> 紀淮周微微停頓了一下,抱著胳膊倚到門框,帶著哄小孩兒的耐心,笑著反問:“那哥哥是要回答記得,還是好呢?” 許織夏目光藏著自己隱秘的心思,向上望住他。 “哥哥,我會長大的?!?/br> 第21章 欲箋心事 那個夜晚無風,無雨,也無云。 她沒有打開書桌前的復古暗花玻璃臺燈,好像暗沉的光線能藏住那一池攪亂的春水。 霧霾藍日記本翻到第一頁,桌面上,有樹和窗戶柔和的光影,不知道亮度是來自別墅庭院里的光景燈,還是月亮。 十六歲生日的最后幾分鐘,許織夏借著窗外窺進的暗光,悄悄地寫下了她的第一篇日記。 【全世界,我最喜歡你】 日記合上,把秘密關進去,藏起來。 她不由渲開笑,握起日記輕輕掩住臉,碰了碰自己的鼻尖,織布面料柔滑,繡線的幾個字又有著實感。 阿公講說,做人要以終為始。 從想和哥哥永遠在一起,到現在她的終,似乎貪心了一點。 心里有了盼頭,想要快點長大。 - 陳家宿和喬翊在杭市待不到幾天,就各自離開,一個回英國繼續被家業壓著,一個回美國深造。 情緒的鐘擺效應總是無情,退潮后的落寞持續了幾日,生活才又習慣原始的平靜。 公司步入正軌,正處于上升期,陸璽作為創始人,而紀淮周作為執行和總設,兩人也因項目技術和運營合作等問題逐漸忙碌。 許織夏被時間驅趕著投入期末復習,繚亂的心思也隨之暫且平息。 那一年杭市已采用新高考政策,按選課走班制進行了分班,許織夏不再是二班。 隨著最后一門期末考的結束,許織夏在二班的時光也走到了終點,當同學們都沉浸在迎接暑假的狂歡中,她望著這間教室的黑板、講臺、桌椅、門窗……內心感到一片寂寥。 這是哥哥讀過的二班。 曾經她總會到這里,坐他同桌,胳膊夠著高高的課桌看小學課本,等他晚自習結束帶她一起回家。 她一年級的小個子陷在迅猛發育的少男少女里面,放眼望去,教室里有序的人頭突然凹陷下去一塊。 他們班的老師有時都發現不了,發現也沒關系,因為她很安靜,不影響誰,反倒她太乖了,都讓人擔心班里這些躁動的少年影響她看書。 老師一回生二回熟,每回見到都摸摸她腦袋,笑著打趣:“又來監督哥哥學習了?” 后來她升了中學,在二班的每堂課,許織夏都有被陪伴感。 但她要離開了。 那時她并沒有意識到,有些擁有多年的東西,在她心思變味的瞬間,就注定了要開始失去。 她只是在依依不舍走出二班教室的時候,心底的預感莫名不安。 那個暑假,公司中標又一外企大項目。 公司的初始定位是娛樂性飛行器制造,但紀淮周領組設計出的產品,從續航到穩定和精準等性能方面都太出色,因此投資方特邀他設計一款用于搜救領域的專業無人機。 但限期緊張,那段時間紀淮周常常都在公司。 許織夏原先住在明家,后面周清梧得去京市參加高校研討會,哥哥也沒空,她就自己住回棠里鎮找孟熙玩。 許織夏在棠里鎮永遠有著數不盡的樂趣。 起床后先跑到他們的小院子里喂小橘,再提著灑水壺按時澆一澆花池里的玫瑰。 羅德斯玫瑰特別嬌氣,日照多了一點,水澆少了一點,一不小心都能萎下去。 許織夏不知道為什么他非要種羅德斯。 她只是無怨無悔地替哥哥養了整整十年。 哥哥在的時候,他們就一塊兒早起,腳步起落在青石板路,清晨河岸邊的風吹動鬢邊發絲,他們迎著朝陽晨跑,終點在阿嬸的早茶鋪。 白日許織夏時而在書院學書法,時而去楊jiejie那里上舞蹈課,休閑時間,她和孟熙陶思勉三個人就到處玩。 但沒過幾天,孟熙和陶思勉就都被各自在外做生意的父母接去過暑假了。 蔣驚春和蔣冬青在棠里鎮住了月余,也要回金陵,家里晚輩正在親自來接的路上。 那天,許織夏在書院吃午飯。 蔣冬青做了一桌子菜,蒜蓉秋葵,蒸臘腸,紅燒rou,有魚有蝦,還有砂鍋里的腌篤鮮。 她端著幾只大閘蟹出來,本能還將許織夏當小孩子關照:“驚春啊,你給今今的米飯里澆兩勺rou湯,她最愛這么吃了?!?/br> 許織夏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自己可以,蔣驚春已經忙擱下小酒,撈起了湯勺:“你瞧我,老糊涂了?!?/br> 許織夏很喜歡這里家常的煙火氣。 蔣驚春和蔣冬青就像她的爺爺奶奶一樣,除了幾個哥哥,許織夏最不舍的就是他們。 她沒有客氣,只有生疏才會客氣。 何況分別在即,再吃到阿婆做的飯,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謝謝阿公?!痹S織夏咬著筷子。 蔣驚春握著陶瓷湯勺,舀出一勺rou湯,澆進碗里的時候,控制不住地灑出來幾滴。 許織夏眼底的笑意,在瞧見蔣驚春因年邁微微抖顫的手時,一點點隱下去,被酸楚覆蓋。 鼻腔澀澀的,許織夏埋頭扒進一大口飯,rou湯拌過的米飯咸得黏糊。 阿婆年紀同樣大了,味覺不如前,用鹽的分量不自覺變重,有時候,她也經常忘記自己放過。 許織夏跟著眼睛也酸了,低著臉,一滴guntang的眼淚掉進碗里。 “囡囡哭了?”蔣驚春一驚,又放下他的小酒。 蔣冬青坐下,忙抽過紙巾去擦她眼角的濕痕:“哎,是誰讓我們囡囡委屈了?” 他們經常也像最初那樣喚她。 許織夏嘴里鼓著米飯,含糊哽咽:“阿公阿婆,我想你們一輩子都能陪著我?!?/br> 蔣冬青的眼睛也不由地濕潤了,揉著她頭說,乖孩子,經常給阿公阿婆打電話,空了就過來,他們就在金陵。 蔣驚春眼神柔軟地看著她:“囡囡啊,你知道什么是一輩子嗎?” 許織夏回視,眼前蒙著一層濕霧。 “百床館里有張古床,床頭的木牌上刻著:‘愛你五十余年惠’?!笔Y驚春說道。 許織夏鼻音訝異:“只有五十年?” “是啊?!笔Y驚春笑笑:“人生七十古來稀,古人活到這歲數不容易,所以五十年,就是他們的一輩子啊?!?/br> 許織夏睫毛一斂又一斂,若有所思。 她想起很久以前,臘月的某一夜,河岸邊放著幕布電影,放映機投出的光束像流動的銀河,電影里說,差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雪落無聲,青石小巷寂靜。 她和哥哥牽著手,懵懂地問他—— “哥哥,什么是一輩子???” 那時候,他沒有回答。 現在她知道了,原來一輩子是有長度的,一個人能陪你的所有時間,就是他的一輩子。 那她和哥哥的一輩子,會有多長? 阿公阿婆給她留了籃青梅和大閘蟹。 他們走后,書院變得冷冷清清,再不見小廚房的炊煙,開放堂屋下再不響起蔣驚春教她品人情明事理的聲音。 天井的瓷缸里早也沒有了小鯉魚。 那段時日,許織夏感覺自己經歷了密集的分別。 但當時的她不曾體會,至今為止還沒有哪一場分別,能算得上真正的分別。 去蒂的青梅裝進鏤空竹籃,浸到清河里幾下蕩干凈,拎回出來,水瀝下去。 這時的青梅咬一口清涼脆爽,但甜中也有一絲酸澀。 搖櫓船在河面穩穩地搖擺著。 許織夏趴在船艙的窗欄,下巴墊著手背,閉著眼,做著不愿醒來的黃粱夢。 那天下午,許織夏坐搖櫓船,又坐公交車,一路到市中心高聳入云的商業大廈。 炎炎夏日熱風燙人,驕陽將寫字樓亮黑的玻璃墻照射得波光粼粼。 許織夏擠下蜂擁的公交車,頂著灼眼的陽光,跑進大廈。 室內冷氣很足,一下子隔絕了外面稠乎乎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