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著迷 第12節
許織夏抱著雙腿背貼墻,沒有那人在的空間,她越來越感到不安和煎熬。 ——還想不想跟哥哥回家? 天又黑了。 他怎么還不回來呢? 闃靜的院子出現一絲sao動,車燈光閃過兩下,許織夏抬頭,窗外已然恢復寂靜,但樓下隱約有人說話。 不多時,門外的腳步聲漸漸清晰,鎖匙聲響,門把手壓落。 許織夏縮成一團,敏感地吊起了根神經。 門被人從外面慢慢推開。 臥室沒開燈,陷在晦暗里,過道射燈的光照進門隙,明暗的交界出現成年男人高大的身影。 他穿著脫去西裝外套后的白襯衫和配套深棕馬甲,條紋領帶系得板正,雖然臉是模糊的,但清貴的氣質和光同時直達人眼底。 畫面和許織夏印象里那個男人的樣子幾乎重合。 爸爸…… 許織夏瞬間變成一只應激的貓,因恐懼而帶上攻擊性,戒備地緊盯著門的方向。 - 傍晚時分開始下雨,棠里鎮今夜早早便靜了。 水閣朝南臨河,墻瓦都有些年代了,二樓的古舊木質長桌靠窗,雕花木格窗完全打開。 房間沒有光源,窗外水上的夜幕比屋里要亮。 桌前不見人,屋子里也沒兩件家具,占地的只有兩只紙板箱,一只正常大小,寄件時的打包膠都還封著。 另一只接近人的半身高,有拆過的痕跡。 昏暗的角落里,紀淮周曲著一條腿,身形頹唐,席地在大紙箱和墻角圍出的逼仄空間。 他垂著腦袋,狼尾發沒扎,散亂在臉前,形象和這破敗的老房子倒是有幾分和諧。 他腿邊有一壇白酒,壇子已經空了。 白天隨手買的,這小鎮子又偏又荒,連個煙酒行都沒有,只能買到這種陶土壇子的酒。 好就好在,他就算死在這里,也沒人打擾。 濕潤空氣由夜風帶進房間,稀釋了呼吸里的酒精味,扔紙箱上已久的手機亮屏,響起震動聲。 紀淮周一動不動,沒想管,由著它震了靜,靜了震,但這通電話似乎不等到他接就永不休止。 反復幾回后,紀淮周才終于煩了,一把撈過手機,語氣因醉意而情緒化,嗓子也被酒精麻痹得低啞。 “說?!?/br> “阿玦?!敝芮逦嗦曇粲行┲?,沒了平日的冷靜:“你回來一趟吧?寶寶出了點狀況?!?/br> 紀淮周沒回應,下意識皺眉。 周清梧在電話里解釋說,許織夏應激反應,把明廷的手咬到出血,她原本就有心理障礙,何況是新環境,輕易會受到刺激。 “你姨夫倒沒事,就是寶寶應激了,一直發抖,躲在窗簾后面不愿意出來?!?/br> “問過醫生,寶寶太小,不建議直接注射鎮靜劑,盡量讓她自己把情緒穩定下來,但我們不好做什么,怕再刺激她?!?/br> 紀淮周聽著,緩緩睜開發絲后閉合的眼。 周清梧接著說:“后來我問她想不想見你,她才平靜一點……怪我今天都在學校忙,沒有好好陪她?!?/br> “小姨也是沒別的辦法了,阿玦,你就當再幫幫小姨,我叫陳伯開去棠里接你,好不好?” 紀淮周沒立刻回答,回想起離開別墅前,他坐進車里,和那小姑娘對視的那一眼。 靜默片刻,他又闔了雙眼,不咸不淡拒絕:“不去?!?/br> “那……我帶她去找你,好嗎?” - 雨停了,水珠順著屋檐滴滴答答。 紀淮周依舊那個姿勢靠著紙箱和墻,放任自己的精神頹靡消沉,一個多小時過去,他身上和屋里的酒氣幾乎都散了。 一通來電震動,他從醉生夢死中抽離。 起身時碰倒了酒壇,壇子在木地板上滾了一圈,不知道最后滾到哪里去了。 紀淮周視若無睹,不緊不慢下樓,拉開院子的木門,周清梧領著許織夏,就站在門外濕漉漉的青石板上。 許織夏身上的長袖棉睡裙都沒換下,肩頸瑟縮著,模樣提防,還處在應激后敏感的狀態。 門一開,紀淮周出現眼前。 那個瞬間她暗如死灰的雙眼跟著一下子泛出了情緒。 許織夏飛快沖過去,撞到他腿上,緊緊揪住他衛衣,在他背后躲著,似乎很害怕。 周清梧環顧四周。 這里到處都是僻靜的弄堂和橋,路面不是水泥,不是瀝青,更不是柏油,而是大小不規則的一塊塊青石板,車子都開不進來,民居因年代久遠白墻表面還有了一片片返潮發霉的黑斑。 她難免擔憂。 “不放心就帶回去?!奔o淮周倦懶地說。 此刻天大的問題都不如許織夏的情緒要緊,何況紀淮周不著調也只是自己不著調,從不虧欠人的。 他說出口的人情,就一定會還得干干凈凈。 周清梧曉得他是靠譜的,眼下也不該優柔寡斷:“有什么問題,隨時給我電話?!?/br> “嗯?!?/br> 紀淮周回身進屋,許織夏跟住他,牢牢黏在他身上。 他一如在港區那棟大廈前,沒同意,也沒拒絕。 這套青瓦白墻的二層民居比別墅要殘破得多,木樓梯年久失修,踩上去會有“嘎吱嘎吱”讓人心慌的聲音,好像隨時要塌掉。 許織夏反而逐漸感到安全,因為他在。 但是走至二樓房間了,許織夏還是拽著他衣擺不放。 小孩子心思再簡單,到此刻,她也慢慢意識到,他不是出個門而已,而是把她丟下了。 明明他們說好的…… 許織夏心里冒出一點不敢表露的委屈,或許她自己都未察覺。 屋里依舊一盞燈都沒開。 踢到壇子,紀淮周就此止步。 他回頭,見許織夏低著腦袋,非要見他,見到了又沒個笑臉,悶沉沉地有點小別扭。 紀淮周一下子就猜中了她心思。 他在圣約羅問她,還想不想跟他回家,結果自己走了。 紀淮周垂眼瞅著她,戲謔淡笑一聲:“怎么了,覺得哥哥騙了你?” 酒差不多完全醒了,只是泡軟了他的筋骨,他慢慢悠悠走到桌前,四肢一卸勁,人摔坐進木椅里,闔著眼,脖頸失重后仰,一身懶態。 “哥哥是騙了你?!彼现惨?,懶洋洋承認。 許織夏在原地抬起臉,周圍黢黑,但臨河的水光讓屋子有了一丁點兒如夜霧朦朧的亮度。 少年靠躺在木交椅里,影影綽綽的暗光虛籠著他臉廓,和他頹唐的身影。 他睡著了嗎? 許織夏望著他,內心一片空曠。 寂靜了好幾秒,他呢喃了句什么,聲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哥哥也沒有家……” 第08章 故人不在 小鎮的夜晚格外寧靜,靜得能聽見窗外臨河的水流,里外都沒有燈光,雨后的月亮就更通透了。 月色斜下一道光影,落在木桌那一堆手繪圖紙上。 少年就那么塌腰仰在交椅里,沒了動靜,應該是睡過去了。 許織夏小心地走過去,到他旁邊慢慢坐下來,后背對向他,靠著椅子腿,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她埋下臉,抱住自己,也閉上眼睛。 這么個凋殘又黑燈瞎火的空間,聽著他的呼吸,她的情緒也安定下來,像找到了容身之地。 “我討厭平庸,我想出人頭地想高人一等,阿玦,回紀家的只能是我?!?/br> “這算什么心狠,你就是現在死了哥哥也不會有什么感覺……” 紀淮周倏地睜眼。 窗外的月光撞進他藍黑色的眼瞳,他迅速清醒過來,望著黑漆漆的房梁,喉結顫動凸起,頸靜脈怒張,呼吸壓得沉且急促。 平復一兩分鐘,他有意識地松開了攥住的拳頭,一垂眼,就瞧見許織夏蜷坐地面,挨他腿邊上。 這么小一團黑影,跟他養的貓似的,想占也占不了多大的地。 他脖子沒歪回去,目光停在她身上,似乎才想起來自己還帶了個小孩兒。 過了好些秒,他腰一發力,突然起了身。 許織夏在這響動中驚醒,抬起臉,尋見他離開的背影,她馬上爬起來,小碎步追上去。 水鄉民居內部幾乎都是木質結構,杉木板踩上去會有沒墊實的響聲。許織夏“嘎吱嘎吱”地在他身后,跟著他進了另一個房間。 中古木衣柜貼墻,柜門拉開吱一聲響,古銅拉環落回去又是一陣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