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青城除鬼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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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青城西,棧道與云齊。 青城山脈臥在北極島北面,分為西、中、東三段。西段又分為三支,北支北歧嶺、中支鳳嶺、南支白梁山。中段青城山,主峰武宗廟。南段又分鶻嶺、大靈、小靈三支。青城的六支一峰,似與天齊,綿延一起隔斷了來自北方冰海的苦寒,讓北極島在冬日里能濕潤又溫暖些。青城派掌門夕月上仙在武宗廟,今年是她掌教第七個甲子,在悠長的歲月里,她只收了十三個弟子,今年又親點了一名青城新入靈童,靈根排名此屆前十的孩子,作她的親傳弟子。仙霧籠在武宗廟經年不散,夕月上仙常十幾年不出主峰,又不許外人擅進。偌大的武宗廟,似是一座空山。青城六支,各有一位天師主持,每支弟子幾十到上百名。 青城腳下,末級弟子是例外,他們不受任何一支管轄,過著無拘無束的生活。 但逍遙的日子總有到頭的這一天,此刻在草屋的廢墟旁,王右丞正皺著眉頭看小福女和吳起搭建草棚。 “小福女,為何桑蟲那老家伙叫上師,而小喬兒的母親叫真人?聽說還有上仙,這些稱呼令我稀里糊涂的。我瞧你搭草屋外行的緊,不如與我講講這上師、真人與上仙有何區別”,王右丞嚷道。 小福女正張紅著俏臉,吃力扶著一根梁柱。 而吳起在旁邊碎碎念,在地上用樹枝勾著草棚的結構圖:“先定‘地盤’,設定木構架的平面;再定‘側樣’,設定木構架的剖面與架深;然后定‘正樣’,設定木構架的立面。這是大木構件,嗯...這是小木作,額...還有雜件。如此這般這般,木屋即成了”,說罷起身揮汗如雨地又建起木屋來。 小福女嬌喊蓄力,與吳起一起栽那根大木。 王右丞看著那彎曲沉重的木頭,以及吳起不知哪里撿來的磚石與蒿草,篤定他們在徒勞忙活,遂不愿去幫忙。 只聽小福女一邊咬牙,一邊換用屁股頂木,朗聲喊說:“靈力分下、中、上三階,上階以后便是結丹期,接著是元嬰期與元神期。嘿咻,嘿咻...用力頂啊,嘿咻,嘿咻...?....” 她細腿上只卷著長襪,此刻大腿被木刺剌出不少血痕來,仍不放棄地如一只工蟻在頂梁木。 “上師與真人都是修煉到元嬰期啦,小喬兒的母親篤信道家至理,戴了冠巾,守中級三百大戒與天仙大戒,做了不云游的道姑,于是給自己起了‘文修真人’的號來?!?/br> 二人果然頂扛不住那巨木,力竭跳開,差點被壓成了rou泥。 “上仙便是元神期的修道者,你們青城夕月掌門便是上仙,厲害的緊哩。其余青城六支的掌院都是元嬰期的上師”,她說完一腳踩爛了吳起地上的構圖,埋怨道:“看你說的頭頭是道,才好心幫你,怎么第一步就差點要了我的小命?!?/br> 吳起面無感情地說:“我是按大周《營造法式》里第六卷,第三篇的記述構圖的,想來不會有差錯,再試一次便可奏效?!?/br> 小福女啐了一口,斥道:“我看這勞什子的書不管緊,還有別的法子么?” 吳起便說:“西秦王庭刊印的《工程做法術書》里有一‘木造篇’,建屋簡單,不過用矮小短木便可依法搭成?!?/br> 小福女拍手跳道:“那我們便用小樹與蒿草簡單搭個屋子吧?!?/br> 王右丞心說:“那日芳婆婆教我時,略去了‘結丹期’,想來她以為我這等沒靈根之人,不用詳細的教罷。只是青城六支是什么意思?”于是又問了小福女。 小福女孜孜于搭房子,便簡單說了青城劍派六支一峰的事。 “原來與稷下風、火、雷、山四院一樣,青城也下設了六個劍院”,王右丞自言自語。 “我說老大,這可是給你這無家可歸之人搭房子,不來出一把氣力么?”小福女香汗淋漓地抗議道。 王右丞只掃了一眼吳起的新的構圖,便說:“聽這書呆子的,待會保不齊蓋個墳出來,你也快回醫仙館去吧?!?/br> 小福女平日無聊緊了,這樣的樂趣斷然不肯放棄,于是在王右丞的注視下,與吳起辛苦勞作了1個多時辰,將草屋搭了個框架出來。 此間,王右丞打坐修煉劍氣,卜一睜眼,立即跳下來拍著小福女的肩膀說:“不錯不錯,有個芝麻大小的院子,還有間勉強能爬著拱進去的小門。瞧這房高,都快到我腰了?!?/br> 王仙兒左手拎著一頭野豬,右手提著一只袍子跳了回來,見這新房子便樂了,萌聲說:“好漂亮的一個豬圈??!正好養我打來的豬!”說罷便將兩只獵物關了進去。 怎料這“豬圈”實在不結實,立即塌下,將兩只獵物砸昏了過去。 王右丞捧腹大笑,“哇哈哈哈,這...這真是我平生見過最...最短命的豬圈...?...是草屋!” 吳起又蹲在地上構圖,說:“這次換第八次修訂本的《木經》試試?!?/br> 小福女羞著臉,氣哼道:“對對對,你再搭個豬圈最好了!” 幾人說話時,苦閑苦著老臉,拖著幾株小樹和一篷草走來。 王右丞便問:“借到蓋房子的錢了么?!” 苦閑憤然說:“老子恨不能長出兩張嘴來討錢,卻一個大子都沒借到。說不得,今日我搭個草棚,咱們四人擠擠!” 不多時,幾人眼睜睜看著苦閑也搭出了一別致的“豬圈”來。 偶有青城下山的六支弟子見了苦閑燒塌的草屋,與兩座別致的豬圈,都樂不可支地譏刺起來。更有一年紀輕輕的男人,笑喝道:“苦閑老家伙,別是改行養豬了,要做個豬頭道人?!” 王右丞一臉黑線,苦閑明顯大他幾輩,這人卻直呼他姓名,而不稱呼師兄,顯然苦閑的地位在青城非常卑微。 苦閑任那人取笑了幾句走了,才拍了拍結實的豬圈,道:“這個結實,躺著暖和?!?/br> 說罷豬圈就在他粗掌中亦坍倒在地。 王右丞心說:“看來還特喵的要我下場來拯救這幾個家伙?!?/br> 此時天邊有人在大呼:“苦閑師兄,那個新來的王右丞小哥可在你處?!” 話猶未了,忽然起一陣怪風,刮得樹木都颼颼的響。林中的禽鳥,格格驚起了許多。小福女與王右丞嚇得將衣袖蒙住了臉。少頃,風聲略定,睜眼看時,只見天上有一道劍光有如天雷而下,一個男人立在飛劍上已停在了幾人頭上。 這人身穿青色團花戰袍,白凈面皮,有龍鳳之表。只是腰間別著個漁簍,掛著只長鉗子,又扛著根魚竿很是扎眼。 他跳下飛劍,立時愣了,便說:“好哥哥,你的華居怎燒成了這樣?” 小福女見了來人,笑著喊:“白云飛大哥好?!?/br> 那人立即扔來幾枚北極幣,和煦地笑說:“給醫仙館的幾個小師妹買零嘴去?!?/br> 苦閑見這叫白云飛的,訕笑說:“白師弟,可是又捕鱔魚去。今日我沒了草屋,搭了個蟏蛸滿室的草棚,可無法待客吃酒?!?/br> 小福女附在王右丞耳邊說:“他曾是你們大靈山一支的第一高手,咱們北極島的交際花,沒有人跟他不相熟的,他專愛捕鱔魚來賣,有個‘鱔魚一哥’的稱號?!?/br> 王右丞皺著眉說:“曾經的第一高手?” “是哩,聽說他10幾年前受了一次重傷,差點死了,靈力從結丹期生生被打成了中階靈力。經過這些年苦苦修煉,才升上靈力上階?!?/br> 白云飛撇著嘴道:“北極幣也堵不上小福女愛嚼舌根的嘴來?!?/br> 小福女拜了個福,知他不會生氣,反而說:“我什么都聽你的,不去吃北極當鋪的‘鰻魚飯’,專等你釣鱔魚來解饞,難道還不能講你幾句話給人家聽?!?/br> 白云飛聽了,憤然將魚竿折斷,道:“這群銀樣镴槍頭,不中用的鱔魚,整日里在泉水里尋歡作樂,竟不知多生幾窩娃娃!我在神獸山偷釣了幾日,空手而歸。小福女你且忍耐兩日,萬不可吃北極當鋪的紅燒鰻魚茄汁面、鰻魚蛋卷、烤鰻魚等等?!?/br> 小福女又跟王右丞講,“神獸山的金絲鱔魚美味的緊,一直都是他偷釣專供我們買去燒菜。怎料北極當鋪在北海中捕來許多上級鰻魚,做了許多美味的菜,再沒人問津他的鱔魚,此刻正惱火呢?!?/br> 王右丞心道:“原來他身上的物什是偷捉鱔魚的。這人也是沒溜,平白跟鰻魚作什么對呢?!?/br> 白云飛掃了幾眼幾個孩子,立即掏出一張北極當鋪的票子來,塞在苦閑手里道:“這里有3000枚北極幣,你且去北極當鋪換四間草屋來住。他們鰻魚做的沒味,但建造四間草房倒利索,不到晚上,就能讓你們住下。別苦了這幾個娃娃受凍?!?/br> 王右丞心驚,“此人如此豪氣,如一游俠。對卑微的苦閑豬頭都如此,怪不得人人喜歡他?!?/br> 苦閑流下淚來,已泣不成聲。 白云飛指著王右丞說:“這個小哥便是芳兒姐的徒弟吧?!?/br> 苦閑點點頭。 白云飛走來,拍著王右丞肩膀道:“好一副鐵打的筋骨!” “些須有幾分蠻力,不夠給你倒馬桶的。你若瞧上,掃廁所也罷,做個使喚小廝也好,此等廢物白送給你”,苦閑抹淚說。 王右丞怨毒地看著苦閑,心說:“白白老子還感動地把你當家人,真是瞎了眼!” 白云飛哈哈大笑,趕緊說:“老哥別講玩笑,今天北極學宮休課,眾新入弟子拜掌門。這屆拜掌門龍頭宴,輪到我們大靈山一支啦。我接師傅命,順路將這小哥帶上大靈山?!?/br> “此等腌臜滓,別污了你的神劍”,苦閑說。 白云飛還背著一個斗笠,將它戴在王右丞頭上,道:“其余靈童都早到了大靈山宮殿,獨少他一人。我帶他上山,更快些?!?/br> 原來末級弟子不屬于青城六支劍院,自然沒人會通知王右丞上山參加拜掌門的筵席。 苦閑聽后,點了點頭。 王右丞來不及開口講一句話,便被白云飛扔在飛劍上。他跳上飛劍,給小福女也作別,遂輕念口訣,宛若一只青鳥飛向大靈山宮。 飛劍上,疾風如山倒,壓地王右丞不得已運起劍氣才穩住身子。 長空中,中天白日,照耀得青山胡泊如同萬頃玻璃一般。平日‘悄步中庭羣籟寂,惟聞鷗鼓似談經’的鳥兒,也在腳下闃然無聲。王右丞觀望起北極島絕美的風景,心胸開闊,忍不住大叫了幾聲,痛快極了。 白云飛本擔憂他在飛劍的強風里站立不穩,所以飛地極慢。此時見王右丞以股股劍氣纏繞在飛劍上神情自若,不由地高看他幾眼。遂喊道:“師弟,我們且快些,別被人等急了?!?/br> 說罷催著飛劍如長虹貫日,射向大靈山頂。 飛行片刻,云雨密布,天居然陰了。王右丞已隱約看到巍峨的一座大山頂上,矗立著輝煌的大靈宮前殿。正待落下,一篷小雨驟疾打在他身上。白云飛忽然抓起他跳下飛劍,一只數丈長的白頭海隼在劍的上方電閃而過。 失重的驟降里,王右丞大感不妙,心說:“這特喵哪來的怪鳥?!” 空中急速下墜的白云飛伸手將飛劍招回來,還未踩穩,那白頭海隼已經盤旋了半圈撲了過來。白云飛見這海隼是常年在青城武宗廟山崖上做巢的猛禽,心中納罕今日怎么隱在烏云里偷襲自己。還未等他想完,白頭海隼的雙爪就已經抓到他跟前。白云飛身影一歪倒掛在飛劍上,將將躲過這一抓,然后將身上的魚線打了一個環激射而出,正套在那海隼的嘴巴上。一股怪力將白云飛二人拋向了半空。他提著王右丞,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正落在那海隼的背上。 白云飛一手扯著魚線,一手叉著腰哈哈大笑:“你敢戲弄鱔魚一哥,今日被我套牢,以后乖乖做我坐騎吧,小小白頭翁?!?/br> 白頭海隼鐵喙長鳴,掙斷了白云飛手里的魚線,雙翅扇動垂直朝天際飛去。白云飛耳膜幾乎要被它的嘶叫給震破,只好迎著颯颯的風雨在白頭海隼的背上用力一跳,跳了足足二十余丈遠,穩穩地站在了大靈宮前面的空地上,順手將王右丞丟在地上。 “王師弟且站遠一些,我去教訓這畜生!” 他揉著耳朵,長劍已經出鞘飛到他手里。等白頭海隼繞了一圈再撲向他時,他蹲在地上猛又跳起二十余丈高,手上的長劍如一匹白練卷向海隼的頭。 白頭海隼發出一陣驚叫,顯然沒有料掉白云飛能夠須臾地跳在它面前。它前撲的動作還沒做好,此刻只能迎頭被白云飛砍。白云飛本無殺它之心,空中已將劍背對著海隼,欲打它一棒槌痛快一下。 怎料斜刺里,一團白影近乎于憑空現身,冒在他左側。那人一把黑劍劈向白云飛。白云飛長劍一抬,劍上傳來一股山崩的怪力。他的出云劍被蹭出一團火花,整個人被震回到大靈宮地上翻滾了幾米才停下。 王右丞復眼看地清楚,有人在突施殺手,立即抽出短劍護在他身前,說:“白大哥,我來助你!” “好兄弟,來人有些扎手,你伺機行事吧!” 白云飛啃了一嘴的土,單手抓住了地,在地上炸起射向半空,青影白劍只眨眼功夫,已經刺向那白衣人。白衣人黑劍長舞,在空中格住了白云飛,二人這才對視了一下,皆是一愣。 白云飛愣的是,眼前這個劍術彪悍的人竟是一柔弱的姑娘。白衣女愣的是,白云飛劍力實足,一下彈飛了她。白衣女在空中宛如仙女,從容地轉了一個圈落在了白頭海隼背上。而白云飛被她剛才一劍又撞回地上,這次沒有剛才的狼狽,只在地上滑行了兩三米。 二人都沒有用靈力,硬拼了兩劍,白云飛虎口已經血跡沾沾。他抬頭看著那女孩,只見她竟在海隼上擺了一招青城派“虎炮”。這是青城中階十二劍中的一招,可他鱔魚一哥居然對這女孩聞所未聞過。 王右丞不敢顯露右眼神技,但依然感覺白頭海隼上的人不是自己能應付了的,只好躲在一巨石后,在找機會突殺出去。 青衣白影剎那一閃,一簇拼劍的火花炸在眼前,王右丞驚嘆:“好快的身法,單憑微微復眼,我居然捕捉不到他們的動作!” 白云飛往后疾速跳去,后背剛貼在山壁上,那女孩的黑劍已經插入他左臉旁的石頭里。女孩只比她矮一點點,此刻微微隆起的胸部正靠在白云飛前胸。白云飛只覺香風一陣,兩團柔軟的小山,就貼在了他身上。那女孩清秀漂亮的臉蛋距離他只有一個劍尖的距離。 “你為何不躲?” 白云飛此刻快被柔軟的一對“饅頭”融化了,臉紅地抬起左手,把一團亮晶晶的東西舉到她面前。女孩轉頭一看,白云飛就覺“小饅頭”晃動了一下,更是舒服,當下被這女孩殺了也愿意。 女孩一把搶下他手里的東西,退了開來。她理了理鬢角的長發,將那亮閃閃的東西別在了頭上,“你后退的時候,用留在小強身上的魚線,勾走了我的發卡?真要拼命,你這樣至多刮瞎我的眼,而你就要被戳死了?!?/br> 沒有了舒服的“小饅頭”,白云飛有點失望。他指著頭上正在盤旋打轉的海隼說:“你管這么大的怪物叫小強?” “它只有2歲大,還是個孩子?!迸⒙柫寺柤?。 她只有及笄的年紀,美麗的臉蛋上還留有不少稚氣。白云飛卻看出,她靈力已在自己之上。暗自吃驚,六支里從未聽說這等才華絕艷的師妹。 “我說小饅頭…啊…師妹,敢問芳諱??是小靈山的同門嗎?”白云飛撓了撓頭。 那女孩收劍入鞘,打了一個口哨給白頭海隼,對他說:“我是夕月掌門的親傳弟子,易依晨。奉命出武宗廟,來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