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慰賢，成嗎？”

    談新然聽了林慰賢、江郁懷的通話的全程，不過江郁懷那廝聲音冷冰冰的，他光見林慰賢諂媚了，此刻林慰賢這么篤定的狀態，他持保留意見。

    “不成也得成?！?/br>
    林慰賢不敢保證江郁懷全聽進去了，可眼下的情況必須把這人弄到身邊盯著，她才能安心下一步的行動。

    “掛了，我要睡覺了?！?/br>
    林慰賢不想聽談新然唧唧歪歪，從昨晚回到老宅她就發現了自己狀態不對，力不從心昏昏沉沉，腦海深處總有些破土而出的曖昧意味，是什么呢？

    關了平板的視訊，她伸了個懶腰隨意的朝沙發上一躺，腦子里回憶著這兩天發生的事。

    直到回到老宅她身上那些重嶂的疑團才略有了些撥開烏云見月明的味道，接二連叁發生的事讓林慰賢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沒有出口的迷宮。

    被送到老宅思過的路上，林慰賢腦子里涌入了很多書里沒有、七九叁也沒有傳輸給她的記憶。

    經過小學門口那個老公園時，她腦子里突然出現了年邁的林爺爺陪著她種樹的場景，估計是兄弟姐妹間的心有靈犀，林仲嚴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時，也失神了片刻。注意到了那座廢棄的老公園，握著方向盤的手緩緩握緊，聲音里帶著些難察的啞澀。

    “樹還在?！绷种賴狼浦劭魸u漸泛紅的人，悶悶道：“要去看看么?！?/br>
    “不想去?！?/br>
    林慰賢拒絕的果斷，林仲嚴也沒再追問，任由女生閉目養神。

    寰樞的人都有來歷，哪怕自愿放棄記憶，她們也知道是自己自愿的。唯獨她不一樣，她第一次被推進任務世界就沒邏輯可依，粗糙電流音的傳來時，她甚至沒更搞清正在發生什么，好在第一個任務很簡單，她磕磕絆絆的完成了。

    一開始她和七九叁只想隨便糊弄糊弄這個世界任務，事與愿違的事還是發生了，每個角色都在崩壞。

    小炮灰談新然，大男主江郁懷，以及男一二叁們。

    乃至她本人。

    那天出現在醫院的【原主意識】她困惑。

    包括和原主家人相處時，那種熟稔的依戀感讓她產生了、她就是原主本人的想法。

    “或許，我真的是林慰賢，他們真的是我的家人，這里是我的來歷?！?/br>
    女孩的聲音聽不出波瀾，躺在沙發上的人安靜的盯著壁柜上掛著的巨幅全家福，照片里小小的女孩被林爺爺抱在懷里，手里抓著個亮晶晶的軍章，林慰賢賢盯著女孩圓溜溜的黑色瞳仁，熟悉的情緒包裹住了她，安全又寧靜……

    林慰賢準備閉上眼時，巨大的斥力震的她一陣暈眩，昏過去前熟諳聲線又在她耳邊響起。

    “我快要消失了，但【】說是好事，【】說你就是我，之前嚇到你了，抱歉?！?/br>
    短促的嘆息后，聲音來源輕輕的笑出聲，溫溫柔柔的語氣里滿是信任。

    “【】等我們很久了，我還是很沒用，但【】說你不一樣，你能做到的?！尽窟€好一直在等我，你要快點把剩余的精神力找回來，別讓【】失望啊，林慰賢?！?/br>
    即使林慰賢努力去集中精神，還是沒聽清‘精神力碎片林慰賢’說的人是誰，但她能肯定的是，這個世界果然就是她的起點，那些記憶斷章不是偶然，只要找全了剩余的碎片，就能真真正正的找回她自己。

    原來那些熟悉感不是什么原主殘留，是她自己，哥哥、嫂子也是她自己的。

    “我原來不是一個人啊……”

    林慰賢覺得眼皮越來越重，可耳邊的精神力碎片還在慢悠悠的說著。

    “我也好想回家，好想和【】在一起啊，你會做到的吧?！?/br>
    此刻的林慰賢似乎也被碎片語氣里的信任感染了，緊繃的情緒散盡，在碎片的溫柔的聲音里沉沉睡去。

    “不是?！?/br>
    林仲嚴拿紙擦干凈了女孩額上的薄汗，替人掖好了毛毯，低著頭回答了女孩含糊不清的那句‘我原來不是一個人啊’

    落針可聞的客廳，老式機械鐘滴滴答答的走著，林仲嚴蹲在林慰賢沙發前，冷峻的臉上流動著淡淡笑意，無奈的、不安的、復雜的……

    安靜的看了會兒，意識到情緒的失控，林仲嚴握緊拳頭錘了錘微麻的小腿，起身站直了身子，或許是他動靜太大，先前睡的安穩的人，不耐煩的翕了下鼻子。

    “脾氣好懷啊，林慰賢?！?/br>
    林仲嚴聲音雖輕，到哪不掩飾的內里的調侃笑意。

    男生高大的身影恰好遮住了從未拉緊窗簾縫隙里溜進來的熱光，適應了周身若有似無冷香的林慰賢又安心的睡了過去，臉上再沒出現什么不耐煩的小表情。

    “抱歉?！?/br>
    陰影里，林仲嚴臉上笑意散盡，垂在身側的手還緊握著，男人克制又隱忍的說完了注定沒回應的道歉，按捺住了想再次觸碰女孩額頭的手，轉身走到了全家福前，靜靜的佇立了很久。

    直到情緒褪去，林仲嚴對著照片里林爺爺的位置低聲念了幾句保證一樣的話，又端端正正鞠躬完，才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林家老宅。

    一出門就撞見某位煞星，本就冷沉的表情，撞上迎面走來的人，林仲嚴的臉黑了徹底，偏偏那人還不知死活的對著他笑。

    “咕咕她能這么老實聽你話在家待著？”

    顧靄無視了想略過自己的人，熟絡的攔住了林仲嚴的路，臉上笑吟吟的，全然不見昨晚的客氣疏離。

    “滾?！?/br>
    林仲嚴聽到顧靄親密的叫著林慰賢的小名，壓抑情緒突然找到了傾瀉口，被刻意壓制的郁氣瞬間噴薄而出。

    “你再敢在林慰賢面前晃一下試試?！?/br>
    林仲嚴不是愛動手的人，但聽到林慰賢名字被這人堂而皇之的念出來，自制力和好脾氣統統化成拳頭，砸的面前的人身形不穩晃了個踉蹌。

    “滾，聽見沒，她什么都不記得了，你少來犯賤?！?/br>
    林仲嚴收回拳頭后，兩側臉頰繃的緊緊的，眉間皺起的折痕，讓人不難看出他在竭力隱忍著。

    “顧靄，我告訴你，林慰賢可以過去了，我過不去，聽懂了沒！”

    最后那句話，林仲嚴沒壓住火氣，單手將人扯到了自己面前咆哮出聲。

    “你不覺得你很過度保護么？”

    顧靄自然知道林仲嚴在說什么，可惜，他這人沒良心，當年那件事他并不覺得自己有錯，拍了拍被砸疼的肩膀，他又對著男人的背影賤兮兮的出聲。

    林仲嚴不想和這人廢話，整理好西服的袖口，拎起被扔在地上的筆記本，男人抬腳就走。

    本不想再糾纏的人，在聽到身后顧靄曖昧的聲音響起時，還沒徹底平穩的怒氣又被挑起。

    “林仲嚴，你說你那點心思真沒人知道么?！?/br>
    林仲嚴聽完顧靄這句話，耳邊便開始一陣陣的嗡鳴，這讓他恍惚的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悶熱、混雜著銹味和腥臊味的破廠房，眼前似乎又出現了……

    “砰！”

    林仲嚴這回徹底下了死手，偏偏被踹倒在地上的人還不知死活的滿嘴跑火車。

    “你這電腦估計是不能要了~”

    林仲嚴扯著癱倒在地上的人的衣領，將人抵著墻拎了起來，他比顧靄高小半個頭。一個從小被林爺爺帶著舞刀弄槍練的人，制服一個花架子不算什么問題，林仲嚴盯著被自己甩到墻角的人，恨恨出聲。

    “你到底想干嘛！顧靄”

    林仲嚴以為自己可以平和的對待顧靄這個人，但眼下的情況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怎么，你要捅出去么，你覺得誰會信?！?/br>
    此刻他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極大的恐慌中，褐色的瞳孔不受控的放大，連帶著喘息聲都粗重了起來。

    “你的話，沒有可信度?！?/br>
    “是么?！?/br>
    林仲嚴雖然臉上在笑，但這話里的心虛意味還是被顧靄精準捕捉到了，抓住人走神的功夫，顧靄拿著林仲嚴教他的反擒手，將人揮了個趔趄。

    “咕咕信就行了?！?/br>
    顧靄說完又咳嗽出聲，斑斑點點的殷紅濺了他小半個下頜。

    “媽的，下手真狠?！?/br>
    果然，顧靄發現打他說完，林仲嚴身上那股戾氣不過片刻就徹底消失了個干凈。

    “呵?！?/br>
    林仲嚴聽懂了顧靄短促笑聲里的塞責，但此刻站在烈日下的他，從聽完顧靄那句‘咕咕信就行了?！烷_始渾身發冷，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動，無力垂散著的手仔細看，還能看到手背上淤起的一小塊青斑。

    林仲嚴方寸大亂的樣子，無論看多少遍，顧靄都覺得有意思，靠著墻的人，胡亂擦了兩下臉上的血點子，掐著笑陰惻惻的出聲。

    “林慰賢很笨，教她說‘哥哥’怎么都教不會，‘哥哥、哥哥’說著說著就變成了‘咕咕’，后來家里人就拿這當她小名笑她，她長大了就不讓我們叫了，我倒覺得挺可愛、‘咕咕’就‘咕咕’吧，當只快樂的小鳥也挺好、挺好的?！?/br>
    顧靄無視了對面人越來越冷的表情，笑瞇瞇的說完，又止不住的咳嗽，嗓子里血腥味的刺激著下，連帶著他說話的語氣隱隱透著興奮。

    “怎么樣，我記性不錯吧?！?/br>
    這話他第一次從林仲嚴嘴里聽到時，也是一驚，倒不是驚訝這話的內容，是驚訝那時林仲嚴的表情。

    溫柔、眷戀又隱忍……

    那表情他只從自己臉上見過，從前他以為，背德luanlun的瘋子只有他這樣的爛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別人家的孩子’林仲嚴和自己居然一樣，喜歡自己的親meimei……顧靄卑鄙的覺得他和自己便宜大哥的女人搞到一起也不算什么了，他們可沒那些割不斷的倫理關系……

    不止顧靄想到了那天，林仲嚴亦然，從自己嘴里說出來的話他怎么會忘，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應該會穿越回那個節點，用林爺爺執家法的戒棍把當時的自己打的頭破血流，直到自己可以徹底忘掉那些骯臟、不堪的念頭為止。

    “怎么，我說錯了嗎，你什么心思你清楚，你和我有什么區別呢，林、大、圣、人?！?/br>
    林仲嚴不想繼續和這人再費口舌，無所謂了，反正自己很爛是事實，那就這樣吧。

    “嗯，你記性很好?！?/br>
    林仲嚴整理好袖子，拍干凈了電腦包上的灰塵，淡淡的回復了興致勃勃的人。

    說完，林仲嚴自嘲的嗤笑出聲，額前打理有度的頭發亂糟糟的弓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陽光折射下、他褐色的瞳孔里連慍色都透露著不可褻瀆的澄澈。

    “所以呢？我還是那句話，離林慰賢遠點，你不是說我們一樣么，你猜、”

    林仲嚴頓了一瞬，狡黠的笑完，左手食指輕撥了兩下額前的碎發又點了點額角，半瞇著眼說完了后面的話。

    “你猜，我和你比起來誰更瘋?！?/br>
    顧靄看著林仲嚴的臉，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這張臉會做出這樣輕佻又狡猾的表情，熟悉的是他在林慰賢臉上不止一次的見到過這樣的神態。

    真有意思啊，這兄妹倆到底是誰教的誰呢。

    “只要別惹林慰賢，我怎樣都無所謂?！?/br>
    林仲嚴不想再繼續做無意義的對峙，只見他冷淡的目光越過顧靄，定定的看向了不遠處林家老宅的位置。

    窗簾密不透風的緊閉著，刺眼的光絕對沒機會再漏進去，林慰賢應該能安心睡很久了……

    “憋死你大爺的，沒出息的東西，老王八都沒你丫的能忍，有種裝一輩子啊，林仲嚴！”

    顧靄不知道林仲嚴在看什么，可他這副云淡風輕的樣子讓他惱火。男人扶著墻，堪堪站穩了身子，努力咽下嗓子里血腥氣，朝著走出一段路的林仲嚴背影吼出聲。

    “林仲嚴，我以為你和那些俗人多不一樣呢，原來沒區別，你就不怕我告訴林慰賢么，你就不怕她不認你這個哥哥么?！?/br>
    二人都心知肚明彼此話里的深意，但林仲嚴沒再回頭。

    徹底消失在軍區大院后，直到發動汽車林仲嚴耳邊顧靄的話還在回響著，無力的手摩挲著方向盤上的皮革，默了片刻，林仲嚴整個人脫力一般，額頭抵著方向盤，苦笑出聲。

    “不認我么，這世界上沒人比我更想她不認我?！?/br>
    沒人比我更討厭當她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