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一生 第9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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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云啞然失聲。 聞亭麗只覺得嗓間有些發苦,她不敢開腔,對于此時的月照云而言,任何安慰性的話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好在,月照云很快便從那種消沉的情緒中走了出來,她像要擺脫什么似的用力甩了甩頭,邁開大步向前走。 “月姐?!甭勍惣泵ψ飞先?,這番談話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不知不覺自己對月照云改了稱呼。 月照云也并不反感聞亭麗這樣叫自己,只是回頭沖她招招手。 “來?!?/br> 聞亭麗心潮澎拜跟上月照云的步伐。 兩人并肩走了一段,街旁的氛圍有些變了。整條里弄掛著五光十色的燈籠,棟棟房子門前站著濃妝艷抹的女人。 再往前走就是四馬路的會樂里了,那可是上海最出名的風月場所,聞亭麗遲疑發問:“月姐,我們還要往里走嗎?” 月照云一腳踏了進去。 夜風送來一陣陣擾人的頭油香味,伴隨著柔媚如絲的胡琴聲。 那香氣似桂如蘭,濃得能把人的意志力黏成一團。 聞亭麗被熏得頭昏腦脹,她不敢回視那些倚門招客的女人們,這地方讓她想起了早年在南京做過舞女的母親,她覺得自己但凡多看這些人一眼,都是對母親的褻瀆。 突然有個小小的身影從一扇門洞里沖出來撞在月照云的身上。 “救救我?!边@人死死抓住月照云的手。 月照云忙彎腰將對方緊緊護在懷中。 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身上衣衫不整,臉上滿是淚痕。 “救救我,太太!我不想接客!” 里面隨即追出來兩個壯漢,將女孩如同捉小雞一般抓了起來。 “你們——”聞亭麗沖上去想要把小女孩搶回來。 月照云面色慘然將聞亭麗攔住。 “你們是哪個堂會的?”一個男人在門口氣勢洶洶擼袖子。 月照云捂住聞亭麗的嘴,將她迅速帶離原地。 聞亭麗跌跌撞撞被拖著走了一段,好不容易掙脫了月照云的手,急聲說:“您剛才沒看見嗎,那還是個孩子?!?/br> 月照云一聲不吭將自己左側的衣袖撂上去,讓聞亭麗看上頭的一處傷口。 “曾經我跟你做了一樣的事,可我非但沒能救下對方,還被那幫人打了一鞭,事后我想找上海的律師朋友幫忙救人,他們卻勸我不要自討沒趣。這地方是人間煉獄,就同‘煙土’一樣,長期被租界的地頭蛇壟斷和控制,外人是插不了手的,除非——我們自己不要命了?!?/br> 聞亭麗聽得滿頭大汗,與此同時,胃里泛起了nongnong的惡心。環顧四周,弄堂里的女人全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著她們。 對于她們剛才那番試圖救人的舉動,這班可憐女人沒有一個露出感激的表情,反而一個個充滿了不屑、嘲諷和疑惑。 這其中,有兩個小姑娘明明只有十三四歲,卻已經被訓練出一種老練的媚態。 聞亭麗忍不住扶墻干嘔起來。 月照云半拖半扶將聞亭麗拉出了會樂里。 跑出來后,兩人倚靠著欄桿望著江水喘氣,月照云遞給聞亭麗一方帕子。 “擦擦汗?!?/br> 聞亭麗默默搖頭。 “有沒有什么話想說?” 聞亭麗不響。 月照云陡然提高嗓門:“怎么,在看過剛才這幅煉獄場景后,你還打算繼續消沉下去嗎?” 聞亭麗猶如被人抽了一記耳光,耳邊轟隆隆作響。 “你可知道兩個租界內有多少被迫賣身的女子?高達十萬人!” “比起她們,我們何其幸運,你有演電影的天賦和美貌,我僥幸會寫故事,可即便如此,我們一路走來也經歷了無數艱險,每個人的腳下都踩著刀山火海,稍不注意就會墜入無底深淵?!?/br> 聞亭麗聽得冷汗直冒。 月照云猛然向后方一指:“還不明白嗎?我們隨時可能成為她們當中的一個??v算你不愿,社會環境也會把你一步步推進去,擺在我們面前的機會少之又少,當機會到來時,你為什么不盡全力抓???”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月照云已是疾言厲色。 “聞小姐,我不知道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我只知道,假如你明天還是這種狀態去拍戲,制片方極有可能當場換人,沒辦法,在人才輩出的電影圈,競爭就是這樣激烈!而一旦被踢出劇組,你也別指望將來還會有別的公司找你拍戲,你無依無靠父母雙亡,未來四年的學費靠什么來支撐?你和你meimei今后的生活該如何維系?還是說,你打算像像四馬路這些可憐女子一樣,被生活一步步逼得走入絕境嗎?” 月照云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道鞭子重重抽打在聞亭麗的面門上,讓她禁不住渾身發抖,頭上沁出大顆大顆的汗珠。 看見聞亭麗這副模樣,月照云心軟了。 “我猜,你最近一定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br> 聞亭麗眼眶一紅,可月照云的語氣隨即變得嚴厲起來:“可是你沒有時間——沒有時間去放任自己,懂不懂?” 她推著聞亭麗向后轉身,讓她直面對面那條鬼影森森的四馬路。 “你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這里沒有如花綺夢,只有世道艱險,在這片土地上,最美麗堅韌的花朵都會被摧殘成一灘爛泥。你我雖然站在這一邊,實則與她們中間只隔著一條‘馬路’,這條馬路,名字叫命運! “你現在已經走到了命運的十字路口,渾渾噩噩是行不通的,左顧右盼只會葬送自己的前途!還有,你也別指望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別人!這世上唯一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F在,你必須靠你自己的力量走過這個路口,正如當年的我一樣。但凡心存一絲僥幸,你就會錯失這個機會,而且將來你是沒有任何機會去后悔的,因為你錯過了命運對你的一次垂青!” 聞亭麗淚眼滂沱,拼命點頭。 月照云啞然片刻,嘆著氣將手里的帕子再次遞給聞亭麗:“哭夠了的話,就擦擦淚吧?!?/br> 聞亭麗將手帕緊貼在自己的一雙淚眼上。 她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沉默地擦拭著眼角的淚。 她知道,只有擦干眼淚,才能看清楚眼前的路。 看清路,就得邁開大步繼續向前走。 她擦得非常仔細,越擦,腦中越清醒,越擦,心中的恐懼就越具體,而這份恐懼,又幫她滋生出無窮無盡的勇氣。 她沒有時間去消沉,殘酷的環境隨時會將她碾碎。她得向前跑,不顧一切向前跑,才有機會躲得過身后那一雙雙看不見的黑色大手。 終于,她緩緩放下手帕,抬起一雙清澈至極的眼睛,對月照云說:“我好多了,月姐?!?/br> 月照云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走,我送你回家?!?/br> 當天夜里回到家,聞亭麗找出那條紅寶石項鏈坐到妝臺前。 在這昏暗的夜里,寶石依舊綻放著美麗的光芒,映在眼睛里,刺到心坎中。 直到這一刻,聞亭麗才明白自己對陸世澄的依戀比想象中還要深。 同時她也認識到,這份依戀和不舍已然成為了她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是時候放下了! 她在心里告訴自己。 如同珍藏過去的一張舊照片一般,她緩緩將項鏈收進那個淡粉色珠貝琺瑯首飾盒中,輕輕關上,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這一早,《南國佳人》攝影棚里異常忙碌,一眾工作人員當中,最緊張的當屬黃遠山。 今天要拍一場重頭戲,僅聞亭麗一個人就要說整整五頁的臺詞,與她搭戲的又是業界知名的老戲骨溫冠華女士,而以聞亭麗昨天在片場的狀態,黃遠山很懷疑她能不能扛下來。 籌備期間,黃遠山時不時憂愁地看向聞亭麗。 月照云、劉夢麟和幾位制片人也在。此外片場里還站著好些暫未開工的演員,昨天的事已經在公司里傳開了,大家都好奇今天聞亭麗會不會被當場替換下去。 在這種緊張而詭異的氛圍下,聞亭麗表現得跟平常沒什么兩樣,化好妝后,便走到一號鏡前,客客氣氣地同溫冠華欠身行了個禮。 黃遠山焦躁地輕輕嗓子,拍拍手揚聲道,“請各部門注意,燈光、攝影……a!” 場景燈一亮,聞亭麗就對溫冠華扮演的段太太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黃遠山愣了愣,僅僅這一個亮相,就能看出聞亭麗明顯與昨日狀態不同。 她精神為之一振。 “好,保持這種狀態,朝她走過去?!?/br> 只見聞亭麗扮演的“南淇”親熱地上前握住“段太太”的雙手。 “這不是大姐嗎?你怎么來了? “我來……看看你?!倍翁悬c不知所措,“你還好么?” “我好得很?!蹦箱康哪樦北频蕉翁哪樕?,很和悅地盯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托您的福,我一切都好。你看不出來我過得很好么?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南淇?!倍翁悬c驚嚇的樣子,“你這是怎么了,你還因為之前的事記恨我嗎?” 南淇臉上依然在笑,可是笑容中突然堆起了nongnong的殺氣,惡狠狠打斷段太太。 “收起你這套假惺惺的嘴臉吧!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都對我做了什么嗎?!” 片場里鴉雀無聲,直到一場戲拍完,眾人才如夢初醒。 攝影師鄭其璋第一個鼓掌叫好。 他手中的兩架貝爾浩攝影機從不同角度捕捉到了聞亭麗臉上的每一個細微變化,故而他比誰都清楚這段表演有多好,南淇“瘋”得恰如其分,讓人無限憐惜的同時,也讓人心生怵意。 片場的工作人員紛紛鼓掌,黃遠山更是當眾露出久違的大笑臉。 “一條過!溫老師、聞亭麗,辛苦了?!?/br> 聞亭麗滿面春風下場補妝,一邊走,一邊用目光尋找月照云,卻看見月照云正順著通道悄然離去。 聞亭麗望定了月照云的背影,懇切而小聲地說:“謝謝您,月姐?!?/br> 忽聽黃遠山亢奮地說:“下一場戲開始了,巫笙、聞亭麗,去四號機?!?/br> 聞亭麗嘴角上揚,意氣風發朝那邊應了句:“來了?!?/br> 第62章 四個月后。 天色還未大亮,聞家小客廳的電話就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