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行車壓在他們身上,車轱轆還在旋轉,發出嘩啦的聲音。 正好天空飛上一束煙花,濃烈絢爛的顏色綻開,荊平野側過頭,看見多彩明亮的顏色折射在應逐星的眼睛里,他明顯也摔得很茫然。 荊平野突然笑了起來,這像是有傳染性,應逐星也跟著笑了起來。 “你活該了吧,”荊平野道,“非要提?!?/br> 應逐星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了?!?/br> 荊平野承認道:“好吧,我沒有兩米?!?/br> “不要長到兩米,姚明才需要長到兩米,”應逐星道,“你又不打籃球比賽?!?/br> 荊平野“哼”了聲:“你就是怕我超過你。說不定我是后發優勢,等過兩年,我一定長得比你高?!?/br> 應逐星笑起來:“那你要多喝牛奶?!?/br> 明明摔了,是一場失敗的騎行。但荊平野四肢發熱,無端覺得很開心。他索性攤開了胳膊,看著天上的煙花,有麻雀經過他們頭上的枯樹枝。 荊平野忽然問:“你以后不走了吧?” 應逐星喃喃:“我能去哪兒?” 荊平野突然坐了起來,自行車踢到一邊,反身騎在了應逐星身上,提著他的衣領,很憤怒道:“你哪兒不能去???你多厲害!你之前說走就走,你想過我嗎!” 沉默一會兒后,荊平野的聲音低了下來,頭抵在應逐星的肩膀處: “就算你當時要治眼睛,你很忙,你就沒有一點時間,可以給我打電話嗎?”荊平野聲音有點哭腔,“我……我每天都去敲你家的門?!?/br> 敲了整整一個月,直到確認不會有人再來開門。 “對不起,”應逐星終于道,“我錯了?!?/br> 應逐星的眼睛失明,那雙瞳仁里理應不會再充斥任何的情緒,但或許是煙花的波影在眼里閃爍,像眼淚,所以荊平野在里面看見了難過。荊平野慢慢松開了應逐星的衣領,從他身上爬了下來,坐在了一邊草地上,拍拍袖子上的土屑。 “我恨死你了,”荊平野道,“我真想一拳把你揍到月球去,你不要下來了?!?/br> 應逐星道:“對不起?!?/br> “所以你為什么不聯系我,”荊平野問,“你在地球,我也在地球。你最好有合理的借口?!?/br> 不遠處有人在放竄天猴,很響亮,吵得人耳朵疼。那陣聲響過后,應逐星也坐了起來,他說:“因為當時我媽去菜市場的時候,手機被偷了,我爸那里又沒有你們的號碼,所以聯系不到你。這是第一個原因?!?/br> 荊平野問:“第二個原因呢?” 應逐星道:“因為當時很忙,忙到擠不出時間。后來再想努力聯系你的時候,又覺得你應該忘記我了?!?/br> 怎么會忘記呢? 荊平野支起一條腿,低頭揪斷了枯草,卡在了指尖碾:“那你這四年……怎么過的?” “一開始眼睛看不見,很害怕,所以天天哭。之后去津城治眼睛,又遇上忽悠人的醫生,沒趕上最佳的治療時機。我爸把我送進了津城的盲校學習,我就邊讀書邊治眼睛,”應逐星喉結輕微滾動,他說,“我在津城也沒交到什么朋友,天天都很無聊,就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角落里,每天不著邊際地想各種事情?!?/br> 應逐星說:“我想到你的次數最多?!?/br> “……”荊平野靠近了一點,小聲說,“對不起,我不該罵你?!?/br> “我原諒你,”應逐星說,“你也原諒我,好不好?” 荊平野點點頭:“我原諒你了?!?/br> 像是無形隔離在中間的紙墻糊水瓦解掉了,荊平野靠著他的頭,小聲問:“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初診是神經壓迫造成的急性視神經損傷,可以在幾月內自愈,”應逐星道,“后來發現不是,需要去大醫院進一步診斷。但當時我爸媽鬧離婚,我媽診斷出癌癥,治療就中斷了?!?/br> 荊平野問:“那可能治好嗎?” “或許吧,”應逐星輕聲道,“等未來攢夠了錢,或許就看得見了?!?/br> 之后是長久的安靜,只偶爾有煙花的響聲,兩人靠在一起。他們都只穿了棉服,并不能抵御過度的低溫,過了會兒,荊平野站起身,握住應逐星的手,把他拉了起來,順便拍拍身上的灰塵,忽然很鄭重道:“一定有這一天?!?/br> “嗯,”應逐星笑了笑,“我也覺得?!?/br> 那輛自行車在地上可憐地躺了半天,才有人給扶起來。荊平野騎上車,應逐星坐到后座時,聽見他問:“那個?!?/br> 應逐星:“嗯?” “我還是你最好的朋友吧?”荊平野說得飛快,有點別扭和不好意思。 雖然是逆風,應逐星仍然聽得很清楚,他說:“你永遠都是?!?/br> 聽到這個回答后,荊平野松了口氣,立馬快樂起來:“這還差不多?!?/br> 四年前,因為應逐星的不告而別,所以荊平野認為自己討厭他,想把他變成小狗,想把他揍飛到外太空。然而,十六歲是愛恨尚未衍生出過渡地帶的年紀,因此也能在一個晚上消解嫌隙,重歸于好。 以后他們還可以一起長大,荊平野想,太好了。 回家后,夏蕾問:“樂什么呢?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br> “誰樂了!”荊平野臉漲紅,逃進了衛生間,“我要尿尿?!?/br> 客廳里,應逐星和夏蕾他們聊了兩句,這才回了臥室。浴室里有水聲,荊平野應該在洗澡,一時半會出不來。他脫掉外套,躺在床上,頭挨著荊平野的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