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珩驟然忘記了所有思量,一時分不清昨日還是今朝,恍然穿梭到了三年前,嘴唇動了動,剛要說話,辛宛卻比他先開口了。 “……你好?”他抿抿嘴唇,禮貌地伸出手。 宋珩下意識握住了他的手,有些涼,手心柔軟。喉結動了動,其他話語都失效了,只說出一句。 “你好?!?/br> 作者有話說: 更二休一 第3章 很不合時宜,盡管想克制胡思亂想,宋珩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個九月。 新生入學,高二的宋珩作為新生代表發言,他習慣做這種演講,總歸是一篇稿子修修改改又反反復復地念。 那天下了毛毛細雨,升旗儀式結束后,他刻意落在隊伍后面慢慢地走,享受這種與世界分隔的疏離感。而辛宛就這么出現了,跳到他面前。 說:“你好!宋珩,我是辛宛,高一(三)班的?!本尤贿€準備了便簽條,遞給他,黃色便簽條上的名字有點丑,洇了毛毛雨,但能看出是認真的、一筆一劃寫的?!拔夷芎湍阕鰝€朋友嗎?” 眼睛像浸水玻璃,水靈靈的,笑起來眼角俏得上勾。 “是不是太突然了,啊,不好意思,”他見宋珩沒有接過便簽條,有些窘迫和不安,臉上施了紅色,說,“那我下次再來!” 但宋珩接過了那張便簽條,語氣禮貌,說:“你好,不用下次,這次就可以?!?/br> 病房里,那聲“你好”尾音落地,沉默借機揮散開來。辛宛偏頭看向窗外日光,接著旁若無人般翻身下床,半長的頭發垂在臉旁,裸著白生生一對腳踝,去衛生間洗漱去了,沒有再和他說話。 宋珩這才想起來,辛宛不記得他了。 之后醫生進門來給辛宛做身體例行檢查,宋珩借口下樓透氣,順便洗了把臉。 夏日的早晨不至于悶熱躁動,但陽光已經白亮。 仁愛醫院一層有小超市,他買了份速食面包,潦草吃了幾口。仁愛醫院不大,五臟倒是俱全,主樓后面有小花園,像模像樣地挖了一泊小湖,宋珩坐在秋千上,輕車熟路地掏出煙盒和打火機。 手機響起來時,一支煙剛燃了個開頭。 他沒戴藍牙耳機,只能換了只手夾煙,屈尊將手機貼在耳邊。 是毛念打來的,宋珩問:“聯系上他親戚了嗎?” “我昨晚去查了辛宛近親的聯系方式和居住地址,如果您名字沒給錯的話,那這件事可能存在難度,”毛念遲疑了下,說,“辛宛是父母離異,撫養權在mama,而他mama是四月份的時候得了急性肺炎,已經去世了。除此之外聯系最緊切的親屬是奶奶,但是奶奶在四年前也去世了?!?/br> 宋珩的手頓了頓。 辛宛奶奶去世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并且知道具體月份是在七月。 辛宛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葬禮那晚是他陪辛宛度過的,辛宛哭了一整夜,又發了燒,昏昏沉沉得不清醒,只是抓著他的手不肯放開,極度缺乏安全感。奶奶去世后辛宛的母親才遲遲從外地趕回來,放下了工作,承擔起了撫養的義務。 其他諸如父母離異的事情,辛宛則對他一言都未曾提起。 宋珩剛要開口,眼前忽然掃到身影,電話里的助理還在匯報結果,他卻將視線放在了那人身上。 辛宛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那兒的,目光很輕地放在他身上,光著腳,藍白色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體上,頭發挽在耳后,像逃跑的辛德瑞拉。 他怎么跑下來了? “宋先生,還要繼續查他父親那邊的親屬關系嗎?他爸爸換了手機號和家庭住址,查起來可能需要耗費的時間長一些?!?/br> 手里的煙攢了長長一截煙灰,搖搖欲墜。 “先不查了,”宋珩低聲說,“到這兒吧?!?/br> 手機掛斷,他抬起眼,借著明亮的光注視著辛宛。視野里忽然又出現道影兒,迅猛地疾馳過來,是條白狗,宋珩還沒反應過來,狗就奔到了他身側。 宋珩瞬間頭皮發麻,險些把手機甩出去,試圖用腳把狗踹跑,“滾開,離遠點!” 他并不喜歡動物,甚至有難言的厭惡,或者是他天生冷心寒腸。 但那狗跟他自來熟,吐著舌頭哈著氣,黑漆漆一對眼珠直直鎖著他,似乎腿腳不利索,但不影響它歡快地吠叫著。宋珩處于崩潰的邊緣,辛宛不知道什么時候走近了,草尖將茶色影子破碎開來。 “球球好像很喜歡你,”他說,“你不用怕它,它不咬人的?!?/br> 或許是聽到了有人喚它,白狗換了道兒,棄了新歡投了舊愛,辛宛彎腰去順白狗的毛,又盤腿坐在地上,抱著那條狗,挽好的頭發就散下來了。 宋珩如蒙大赦,手心里潮濕,那煙灰也掉了,灰敗地落在他的褲子上,風吹散了,只是猩紅的火光還在燒,他用腳尖碾滅了。 日頭比清晨的更熱烈一些了,枝葉間穿過的光斑零零散散地落在辛宛身上。 “怎么沒穿鞋?”宋珩突然問。 辛宛聞聲抬頭,又低下眼去撫摸狗,“急著下來,就忘記了?!?/br> “什么事這么急,看狗嗎?” 辛宛不作答,眼睫投下陰影。 14歲時這么不愛搭理人嗎,還是說出于對他的防備和警惕?在宋珩印象里,辛宛總是話很多,嘰嘰喳喳的,像布谷鳥,還總是笑,像塊清亮的白玉,漂亮又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