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電梯到了,門緩緩打開,同時宋珩打斷了他的話,說:“沒有關系?!?/br> 耳邊聒噪不停的聊天聲終于徹底斷了,李醫生尷尬地咳嗽了聲。宋珩得了清閑,問:“矯治中心是什么?” 李醫生摸了摸鼻子:“同性戀矯治中心,字面意思,就是治療同性戀的,具體里面什么樣,那是警方在處理的事情,我們不是很清楚?!?/br> 宋珩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低下頭,靠看墻壁上的醫療知識磨損時間。樓層停在四樓,他跟在李醫生的后面到了病房。 病房門寫著19床—20床。李醫生剛要伸手敲門,忽的又收回了手,遲疑地開口:“雖然您說您和辛宛沒什么關系,但有些事情還是要提前說的。辛宛從矯治中心轉移過來的,矯治中心離我們這兒最近。然后我們發現辛宛這兒……出了點問題?!?/br> 他指了指自己腦袋。 “失憶。但不算是完全失憶,是選擇性失憶,他現在以為自己是14歲,之后的記憶都不記得了,”李醫生笑了笑,“您多注意點?!?/br> 宋珩愣了下。那些消息來不及消化咀嚼,李醫生便伸手敲了門。篤篤兩聲,清脆地敲斷思緒,帶來片空白。 幾十秒,沒有回聲。 李醫生這才推開門,走了沒兩步,回過頭朝他比了食指在唇上,“噓”了聲,聲音格外輕:“辛宛睡著了?!?/br> 宋珩走進病房里,先是聞到了清甜的水果香,繼而是看到窗戶外的一輪亮月。病房里只開了盞床頭燈,薄薄的昏黃色,他后知后覺地低下頭,就這么看到了辛宛的睡顏。 “他這幾天都睡得很早,剛來的時候不打鎮定劑都睡不著覺,”李醫生聲音幾不可聞,“宋先生,你先在這兒待會兒,我出去拿下病歷單?!?/br> 宋珩點了頭。 關門聲響起,宋珩坐在另一張空病床側邊,整個身形都隱沒在黑暗中。他有些口渴,或許是吸煙太多的緣故。煙盒反復打開關閉,過了些許時間宋珩才抬起頭,借著那點光看著辛宛。 第一反應是:真的是他。 三年沒見,宋珩心里卻意外沒有什么波瀾。說實話,他第一眼并沒有認出辛宛。辛宛的頭發有些長了,睡覺時頭發就散開,面容姣白,頭發卻烏黑柔軟,像女孩子。 長相倒是和三年前沒什么差別,只是瘦了些,他生得很稚氣,顯小。 睡覺姿勢是平躺著的。 宋珩想起他們第一次開房的時候,辛宛也是這樣平躺著睡覺的。 那天宋珩高中畢業,辛宛逃課出來的,一眾人分離后,宋珩裝作喝醉的樣子去吻他,帶他去開賓館。兩個人在賓館里尷尬無比,手足無措,特別是當看到柜子上的套。但最后什么都沒有做,躺尸一樣躺在床上,跟動畫里睡覺的小僵尸姿勢一樣。 按照醫生的話,辛宛現在應該不記得他? 宋珩不再去思考那些瑣事。 大概五分鐘,李醫生就回來了,給他看病歷單。大腦有輕微腦震蕩,身上有電擊傷口,小腿骨折過。 宋珩問起“失憶”,李醫生說辛宛失憶是因為心理因素障礙,言簡意賅:“在極端情況下,病人會選擇忘記’不想回憶起的’以及’想要逃避的’內容,是一種心理保護機制?!?/br> 辛宛想要忘記15歲及以后的時光? 宋珩忽的無聲笑起來,偏頭看向仍陷入睡眠中的辛宛,想,他到底是多恨自己,才把有關他們的時光盡數都拋卻,像晨起扔走廚房垃圾那樣隨便。 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辛宛的15歲。 病房外。 “現在已經不早了,十點多了,我這也要換班了,”李醫生繼續壓低聲音,有些猶豫,“你要不先在這邊床上將就休息一晚上,明天把他帶走?” “不是說床位緊嗎,怎么還有空床?” “是辛宛他怕人,不喜歡和別人一塊,他晚上發惡夢又喜歡亂叫,其他病人也睡不好,才空出來的?!崩钺t生笑容苦澀,“我們沒法兒嘛!” 宋珩接受了建議,卻只是接受了前半部分。他給助理毛念打了電話,所幸助理還沒睡,宋珩讓他幫忙聯系辛宛的家人,看看能不能把辛宛送過去。 他來看辛宛一眼,只是出于這么多年沒見的好奇,以及對床板上寫滿他名字的疑惑,但并沒有興趣帶前男友回家,去進行舊情復燃與破鏡重圓。 李醫生看起來對這個回應相當滿意,看起來是怕他跑了,辛宛又沒著落。臨走前還體貼地給宋珩換了套床單。 宋珩有輕微的潔癖,并不覺得醫院的床干凈,總覺得上面盤踞著各種病毒與臟污,于是只是拉個椅子,坐在床中間那兒閉眼入睡。 這么睡并不舒服,宋珩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入睡了,還是清醒著的。似乎到后半夜才睡沉,甚至還做了夢,夢里他走到懸崖邊,踩著邊緣一塊石頭搖搖欲墜。 陡然一聲刺耳的叫聲,化成推在他背后的手,墜落下去時,宋珩猛地清醒了。 周遭天光大亮,已經是白天了。 驚醒的感覺尚未散去,宋珩周身出了冷汗,起床氣涌上來,深呼吸了幾口,這才循著聲響望過去,因而毫無防備地撞進雙漆黑清澈的眼睛。 辛宛坐在床上,他做了噩夢,大叫了聲,嗓子都有點疼,剛剛才回過神來。半長的頭發搭在肩上,有些亂,臉頰帶著久睡的酡紅,微睜大眼看著宋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