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多時,聞翊擱下筆,吹了吹墨跡,聞姝小心地接過字帖,嘴角翹起,如釋重負地說:“謝謝四哥?!?/br> 聞翊略頷首,沒說別的。 聞姝將字帖放進書袋,便沒有多打擾四哥,再三道謝后離去,自然她沒把松糕和蜜桔帶走。 暮色四合,天暗了下來,冷風直往衣領鉆,聞翊抬頭捏了捏脖頸,起身收拾書冊時才發現放在石桌一角已經冷掉的松糕和蜜桔,若是放在這里,怕是會填飽鼠蟻,他順手拿上,回了主屋。 主屋的大門開了又合上,始終暗著,沒有亮起燈燭,送飯的小廝有事來晚了,沒看見人也不找,把食盒放在亭子里,提上中午的食盒,帶上院門走了,北苑的夜降臨了。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翊兒,快走!別管娘了,快逃出去,去找你父親!” 燎原般的大火不知怎么就燒了起來,在那樣祥和的一個夜里,點燃了半邊天,驚動了整個錫州城。 “娘,我不走,我要救你,娘……”少年滿臉淚水,削瘦的肩膀用一根木棍頂著粗壯的頂梁,想將壓在頂梁下的婦人拉出來。 可是來不及了,被火燃燒著的屋頂搖搖欲墜,隨時有可能砸下來,將兩人一齊埋葬。 “公子,救不了夫人了,賊人殺進來了,先生讓我帶你走!”小廝拖著少年的身軀往后門走。 少年死死的抓著婦人的手不肯松,嗓音嘶?。骸安?,不要,我要救娘!” “快帶公子走,”婦人將腕間的玉鐲順勢推入少年手中,“翊兒,活下去!” “噼啪——”火光沖天而起,屋頂再也撐不住,驀地倒塌下去,火勢吞天噬地,幾乎要將高懸的圓月都燃盡,葬送一切希冀。 婦人被火舌席卷,死前仍念叨著那一句,“翊兒,活下去……” 少年目眥盡裂,奮力掙開勒住他的小廝,跪倒在地上,嘶吼道:“娘——” “娘——”聞翊猛地睜開眼,急促的呼吸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那場灼灼大火仍在眼前燃燒。 頓了片刻,聞翊起身摸了把額頭,滿手都是冷汗,胸腔“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著,白日里冷漠的雙眸,如易碎的琉璃,飽含脆弱。 屋內昏暗,他站了起來,憑借記憶推開了窗,冷風穿過他空蕩蕩的衣衫,冷汗很快被吹干了,窗外的積雪映照出光亮,聞翊靠在窗邊,手指摩挲著左手手腕間的疤痕,仰頭看著枝梢朦朧的殘月。 一次次的入睡,一次次的驚醒,那場大火永遠燃燒在他心中,變成了無盡的夢魘。 在窗前站了許久,直到冷風把心口的火澆滅,平復了呼吸,聞翊走回床榻邊坐著,晚飯沒吃,腹中饑腸轆轆,環視了一圈,瞧見那包已經涼透的松糕。 聞翊想起了白日里女孩笑時唇角的梨渦,像一輪圓月。 他走了幾步過去,打開油紙,冷掉的松糕不如熱時松軟香甜,但聞翊一口一口吃完了,饑餓感褪去,他沒關窗,回到床上躺著,閉著眼睛等待天光垂降。 *** 之后幾日,聞姝一心撲在那份字帖上,日也寫,夜也練,恨不得速成書法大家,蘭苑的油燈rou眼可見的少了,可她筆力到底不夠,再怎么練也難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學得四哥三分神韻,不過比先前好上一些。 臘八在大周算得上個重要節日,這一日家家戶戶煮上臘八粥,分而食之,官宦富貴人家還要在門前施粥,敬告仙靈,祈求安康。 臘八這日不必去學堂,聞姝往世賢院侯夫人處請安回來就同蘭嬤嬤、月露一起熬煮臘八粥。 今年特意多煮了一些,聞姝要送一份給四哥以示感謝,還想讓他指點一二,明日夫子就要考校她的功課了。 這幾日一直放晴,積雪融化,泥濘的路面被曬干,好走了些,聞姝提著食盒,推開院門,喊道:“四哥?!?/br> 沒了積雪覆蓋的北苑愈發顯得破舊,聞翊聽見動靜略抬了抬頭。 聞姝發覺四哥格外喜愛在亭中看書,天氣再冷也不進屋,好似感知不到冷意。 聞姝已經習慣四哥的性子,笑盈盈的走了進去,將食盒放在桌上空著的一角,“四哥,今日臘八,你喝臘八粥了嗎?” “蘭嬤嬤熬的臘八粥可香甜了?!甭勬f著打開食盒,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臘八粥。 聞翊掃了眼,白駒過隙,就到臘八了,尤記得去年臘八和母親、師父在門前施粥,轉眼皆成空。 臘八粥的香氣隨著風飄散在亭中,誘惑著少年的味蕾,那夜吃的松糕味道不錯,不知這臘八粥可有母親煮的味道。 “四哥試試嘛,真的很好吃,我保證?!甭勬瓬\笑著,把青瓷碗向前推了推,眨巴著長睫,一臉期待的看著他。 接觸過幾次,聞姝倒沒那么怕四哥了。 小姑娘淺褐色的眼眸在陽光的襯托下,竟如琉璃一般璀璨,讓聞翊不由得滾了滾咽喉,她看起來過的并不好,笑容卻不世故,坦蕩大方,很容易讓人放松。 臘八粥被推到眼前,聞翊嗅著粥香,又對上她期待的神色,驀地松懈下來,罷了,一次兩次三次,從一開始留她在這里用飯,兩人的羈絆就造就了。 “多謝?!甭勸捶畔率种械臅?,端起了青瓷碗。 聞姝笑容更盛,露出幾顆潔白的貝齒,“四哥不客氣,你吃,借你的桌子一用,明日夫子就要檢查了,我還沒寫出來滿意的?!?/br> 甜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