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畫 第40節
* 陳盛似乎認為自己沒有分手,因為他沒同意。 林禹成覺得他倆完全就是分手了,因為朱茗已經提了。 這一次的友情,是靠著一些理解上的偏差,繼續岌岌可危地維持著。 而時差還沒倒明白的朱茗是被教授的鬧鐘聲吵醒的,看得出教授腦瓜也不清醒:“哦對……這是在埃及。起來吧,收拾收拾去參加晚宴?!?/br> 朱茗聞言一下就精神了:“啊,那可以穿之前說的稍微時髦一點的衣服嗎?” 劉教授已經下床去行李箱掏衣服:“可以啊,晚宴再不穿等什么時候穿呢。你隨便穿,只要不丑、不土、不死板,最好能有點搞藝術的樣子——這種場合,能被一眼看出身份也很重要?!?/br> “幾點之前要準備好?我還有時間化妝嗎?我化妝很快的?!?/br> “一個小時后我們出發,去頂層的露天宴會廳?!?/br> 朱茗嗖得一下就從床上跳起來了。 * 其實朱茗的同學們很多都挺會打扮的,就像劉教授說的,是“讓人能看出來是搞藝術的”。但是這樣的人肯定看起來和一般人不太一樣,走路上也容易被盯著看。 這是朱茗mama所不能接受的,朱茗喜歡的那些衣服總是讓她不能理解,會被批評為“你看大街上哪有人這么穿的”。 于是為了不被批判為“學藝術把腦子學壞了”,朱茗只得按mama心意穿搭,扮演mama心里那個“板板正正的老實小孩”的樣子。 這次天高皇帝遠,終于能按自己想法放肆搭配,著實令人迫不及待。 朱茗赤腳蹲在自己的行李箱旁,三兩下就把箱子里翻了個稀亂,但還算迅速地確定了今晚的三件套。 上身是一件灰調紅色小衫,布滿大大小小的污漬狀碎花,像豹紋又像蛇紋。緊貼在身上的款式剛好凸顯玲瓏有致的線條,下沿在肚臍以上,露出漂亮的一節腰腹。 下身是一條包臀灰黑色長裙,讓腰臀以下漂亮得好像瓷器花瓶,灰調與上身的小衫剛好呼應,仿佛整個人被加了層很有質感的濾鏡。 腳上是一雙中古風高跟鞋,優雅的尖頭,駝黃的皮面,上面還有各種古樸紋路,又與這“宮殿”的風格很是相稱。 這些搞定之后,一打眼看過去就是細高高的大美人了,更別說她還有著一頭保養得當的瀑布長發——畢竟那些不讓“亂打扮”的日子里,這頭發就是她唯一可以往自己心中的“藝術”靠近的東西。 化妝也簡單得很。朱茗還正是滿臉膠原蛋白的時候,皮膚底子本就很好,再加上是晚上便直接沒有上底妝,不過眼影畫得卻是真仔細——由于選擇了深色眼影不能下手過重,只能逐漸加深。 完事兒后滿意地看著鏡子中小野貓一樣的眼睛沖自己放了個電,又挑選一支灰調玫瑰色口紅涂滿飽滿的唇,最后定妝。 “我好了,我可以了!”她一邊對著鏡子擺pose欣賞自己的美貌,一邊宣布。 然后明顯覺得還少點什么,于是翻箱倒柜找出一對夸張大膽的環形耳環戴上,頭發往耳后一撩:“好了,這次是真可以了!” 回頭一看,劉教授那邊也已準備妥當。她選擇了一件色彩艷麗、款式新潮的上衣,搭配一條牛仔闊腿褲,腳踩一雙朱茗完全穿不來的細高跟。那略顯斑白的頭發盤在后腦,竟構成了這身裝扮中最時髦的單品。 當時朱茗就想著,等她老了可不要把頭發染黑,就要這樣自然地老去。 此時劉教授也正看著她,本就容易傷春悲秋的人兒眼中略顯渾濁了,或許在某一刻她也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這不得把人迷成智障啊?!苯淌谝幻娓锌幻骈_門,“走吧,上樓去?!?/br> 第49章 當前任務 埃及的夜幕已經降臨, 朱茗跟隨劉教授來到頂樓參加露天晚宴,出示邀請函后便被侍者請了進去。 “oh,liu!”隨著十分熱情的一聲招呼聲, 那個穿著寬大白袍的老人便張開雙臂向劉教授走來。 劉教授看到他明顯也很喜悅,熟練地用英語跟他打招呼,說著說著還回頭用手掌指了指朱茗,語言中分明也帶出了她的名字。 朱茗知道這是在介紹她,趕忙上前:“哈嘍, emmm……” 因為實在說不出更多的, 所以就伸手。 于是老人一面熱情同她握手, 一面嘰里呱啦地說著什么, 完蛋, 聽不懂。 好在劉教授及時解圍,像是解釋了幾句, 于是老人便明白了,向朱茗比劃了一個大拇指來代替剛才的一堆話。 劉教授也回頭解釋:“他很喜歡你的穿搭, 覺得很有腔調?!?/br> 朱茗忙道:“thank you,thank you!” * 這個英語這回是非學不可了。 夜空就是這場晚宴的穹頂, 所以光照相對昏暗,基本上靠光柱、彩燈還有桌上的蠟燭燈。黑夜完成了晚宴的一半色調,紅皮的沙發、隨處可見的裝飾紅綢則完成了另一半, 搭配上明快的埃及音樂,讓人覺得神秘又輕盈。 晚餐是自助模式,有些精致甜品、沙拉、烤rou還有糊糊狀食物。 朱茗和劉教授各拿了一些,然后找到一個空沙發落座。 “那是這次展博會的主辦方, 畫廊的主人,有名的評論家?!辈恢朗遣皇且驗閯傉f了一串英語的緣故, 劉教授的語序好像有點變化,“也是我的老朋友?!?/br> 朱茗便再次看過去——老人的白袍很有意思,如果是個清瘦老人的話應該會看起來很圣潔,但他其實是個胖老頭。他也是棕褐色皮膚,但不知道是因為夜幕籠罩還是白袍映襯,顯得他比實際要黑很多。沒有蓄胡子,腦袋上唯一的毛發是耳朵上方的兩團頭發,乍一看像是帶了個白色的毛絨耳捂。 朱茗被這個想法逗笑了:“……看起來很和藹?!?/br> “談價錢的時候可就不是這樣了?!眲⒔淌诼柭柤?,“但是怎么說呢,互相成就吧。把自己的‘孩子’拿出去讓人點評、定價總是不那么舒服,可是一幅畫能夠被他點評就已經是極大的肯定。也只有在評論家的討論中,畫作才能走進買家的視野,甚至爭執越是激烈,就證明藝術價值越高。而他作為畫商,在點評中有時還會稍稍用點手段——捧高踩低、造勢抬價的事他也不是沒干過?!?/br> 劉教授說:“可能在你看來有些黑暗,但是賺錢實在也很重要。悶頭創作的狂人固然值得敬佩,可萬一真像維米爾那樣死后兩個世紀才成名……那也不是一般人頂得住的?!?/br> 這要放在以前朱茗可能還得反應反應,但現在她很知道劉教授在說什么:“我明白的教授,阿盛他……也有說過類似的話?!?/br> 啊,我那卑鄙jian猾卻實在美麗的前男友。 朱茗拿過桌上的郁金香杯,喝了口冷飲。 “對,他以后大概率也是往類似方向發展嗎,他是需要有這些意識的?!眲⒔淌谝矓噭又L飲杯中的雞尾酒,“說起來我都還沒看過你的畫。不過你反正才大二,不用著急,等什么時候你開始賣畫了,一開始先不要怕便宜、怕賺得少。誰都有賤賣畫作的階段,先打開一級市場,獲得一定的知名度,認識更多的專業人士,然后再慢慢往上走?!?/br> 特別神奇,這些話要是陳盛說朱茗就覺得好俗氣,但從劉教授嘴里說出來就是金玉良言,好有道理:“所以那位白袍先生就是您的伯樂嗎?《蛇女》是從他這里開始火起來的嗎?” “哦喲,別提了?!眲⒔淌谏壬仁?,“他當初把我的《蛇女》貶得一文不值?!?/br> * 劉教授解釋:“他是我從一級市場往二級市場走的時候遇見的引路人,我的畫第一次參加大型畫展就是從他這里開始的。那時候他也還是個普通畫商,在把我的畫捧起來之后,漸漸在圈內有了知名度,所以我說我們是互相成就?!?/br> “那《蛇女》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剛剛說的踩高捧低啊。當時《蛇女》一經展出就頗有盛譽,所以他提前給我打了電話,說會公開對《蛇女》進行批評,同時捧另一幅他想提價的畫作。這樣《蛇女》會在爭論間享有更高的知名度,他想捧的那幅畫也會蹭著《蛇女》的勢頭走進大眾視野——是個所有人都能得到好處的法子,對吧?” 朱茗做夢都想不到還能這樣:“然后您就允許了他的批評?” “這沒有什么允不允許的,我又不是畫出了完美的畫,受到批評很正常。倒是他提前聯系我就說明他還想保持長期的合作關系,是非常講究的舉動?!?/br> 說著話,劉教授看向白袍,白袍也恰好跟她的目光對上,于是二人同時抬了抬酒杯遙遙一敬。 “所以這對我們來說是件矛盾的事?!眲⒔淌诶^續跟朱茗說,“你想畫出精美的作品,就要心無旁騖、端坐高臺、不斷練習;你要持續進步、彰顯才華、獲得收益,又要迎合很多他們的規則。我曾對這些深惡痛絕,但好在逐漸找到了平衡?!?/br> “懂了?!敝燔B連點頭,“所以我現在的任務是早日打開一級市場,以期盡快被人看見?!?/br> “不?!眲⒔淌诜裾J道,“你現在的任務是多去找人合影,這些人來得這么全乎的場合可太難得了?!?/br> * 但是朱茗一個人去要合影當然是不行的,不僅是因為她英語口語不過關,還因為沒人知道她是誰的情況下,要求合影很冒犯。 于是劉教授便帶著她各種介紹,各種拍拍拍。 不知道是禮貌客氣還是熱情浪漫的音樂感染了大家,又或者是劉教授在圈內本就很吃得開,反正不管來自哪個國家,皮膚什么顏色,都很開心地接受了合影的要求。 而且還很夸張地對朱茗一頓夸,尤其是在女藝術家那里,合影動作都大膽親昵。 該說不說朱茗雖然看著呆,但是對于拍照構圖、表情pose、角度采光還都是很有心得的,一晚上硬是沒凹過重樣的造型,這身衣服又很適合拍硬照,下巴一抬就是滿滿的表現力。 當然看光影情況,也有搞怪的、剪刀手的、嘟嘴的、吐舌頭的。 雖然交流起來基本上靠“哈嘍”和“thank you”,但是倒是逐漸能從他人的語言中聽出一句略帶尖叫感的“why are you so cute”,她知道這是在夸她可愛,她甚至能自然地帶出一句:“oh,really?” 總之,是雖然語言不通但非常開心的一天。 而在遙遠的六時區外,林禹成從朱茗的賬號上看到更新的這些照片時,他還不知道這都是些什么人。 他的視線完全被朱茗吸引——那件上衣看上去就像是被煙頭燙過不止一下的老舊紅窗簾,裙子也像扯了飛機上的毛毯隨手一裹,鞋子要不是有那么高的跟,簡直就像是老年人塞床底的舊鞋子。 明明分開來看都是扔垃圾場沒人撿的衣服,但往朱茗身上這么一穿,件件都像限量版奢侈品。 照片中的她氣質完全變了,像極了養尊處優、萬千寵愛養出的大膽自信貴千金,又好像天資聰穎、我行我素的天才少女。 哦不,她確實是天才少女。 林禹成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看得好激動,有點想哭。他一個勁兒地截圖收藏,然后看看時間,才剛發出來沒多久。 于是他點開和朱茗的聊天框:【睡了嗎?】 倒是還沒。 這時朱茗剛結束忙碌的晚宴回到房間卸妝,劉教授去洗澡了,下一個輪到她:【沒呢,剛吃完飯,很累但很開心。埃及人好喜歡跳舞,后半程基本都蹦蹦跳跳的,然后就這會兒了?!?/br>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點多了,那換算一下a市就是…… 朱茗一驚:【才五點多你就醒了啊?!?/br> 林禹成坐在床畔捶著宿醉的腦子:【對,昨晚應酬了,睡的家里。上午還要見導師,所以早起回學校去?!?/br> 朱茗:【哦哦,好辛苦啊?!?/br> 林禹成手指頓了頓,然后又想著他們分都分了,沒什么好怕的:【你今天真美?!?/br> 朱茗這一晚上都被夸麻木了,看著這話完全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只自信回道:【thank you!】 看到自然的回應,林禹成便拳頭一握——分了,這回是真分了。 但他當然不會這時候表白。他是沒經驗,不是沒腦子,他知道表白是勝利的號角,而不是進攻的沖鋒號。 這還遠沒到那個時候。 于是他只是殷勤道:【早點休息。等你回來(愛心)?!?/br> 這下朱茗回過神來了,明晃晃的小紅心擺在那里,讓她心頭一顫。 這種心虛感也不知道是打哪來的——她和陳盛確實是分手了沒錯啊,可能只是角色暫時沒轉換過來吧。 恰好這時劉教授穿著浴袍出來了,朱茗趕緊把手機一撂,也趕緊洗澡去——明早就是開幕式,不能耽誤劉教授睡覺。 就是這樣的,a市的黎明已經到來,人們紛紛早起工作生活,發出去的帖子也收獲了一波穩穩的早間流量。 但是開羅的夜還長,朱茗給手機開了勿擾模式,直到七個小時后鬧鐘響起,才能有人聯系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