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頂著莫大的壓力,徒弟小心翼翼地將藥箱遞過去。 馬蹄瞬間朝前拔足狂奔。 張甫春平時去遠點的地方看診也是被人客客氣氣地請進馬車,哪里會像今日一樣與人共騎一匹高頭大馬。 他坐在后面顛簸如無根野草,不停地驚呼:“哎呦喂,慢點兒……” 進到使君府,張甫春以為是之前看診的女郎出了什么狀況。 結果下人推開房門,在血腥氣和藥味交纏的房間中,一個青年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胸口裹著的白布染血。 張甫春定睛一看,對方竟然是魏蛟。 他暗想,這尊殺神怎么受了這么重的傷。 云娘讓開位置,請他上前。 張甫春暫且壓下心中震驚,為其處理傷口。布料和傷口黏在了一處,他只得先用剪刀剪開,再小心翼翼地揭下來,后再給創面敷藥包扎。 胸前rou綻皮開的傷口看著嚇人,但并不算致命傷,見到右臂創口微微發黑的箭傷時,張甫春斂著眉頭道:“這要是再晚治療一個時辰,君侯怕是危矣?!?/br> 上面浸淬了一種能麻痹人意志并能傷人性命的西域毒藥,但因為價格過于昂貴,市面上并不多見。 云娘面色焦急:“君侯多久才能醒?” 張甫春:“難說,短則兩三日就能醒,長則或許半個月都得臥病在床修養,后面主要是切記傷口感染和熱病?!?/br> 云娘讓下人跟著去拿藥。 —— 戰場,廝殺,尸橫遍野,熱血噴灑在少年尚顯稚嫩的面上,但他的神情看待周圍一切像是吃飯喝水一般平常。 回營的路上,周邊的兵士時不時看顧馬上的少年一眼,一邊竊竊私語。 “他又立功了,你說主公這次會不會封賞他?!?/br> 另一人嗤笑道:“光會打仗有什么用,不如三公子和四公子得主公器重?!?/br> “再怎么樣他也是主公的兒子?!?/br> “兒子?我可聽說了,他其實是主公的妾室在外面和其他男人生的,幾歲才被帶進府里,要不然啊——” 話還未說完,男人捂著面上的血痕痛呼。 少年收回馬鞭,陰鷙的眼眸藏匿在凌亂的碎發間。他連像樣的戰甲都不曾有,里面裹著一身單薄的軍服,渾身斑駁陸離地遍是血痕,也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從戰場濺上的,顯得有些可怖。 余下兵士見此紛紛討饒,“屬下們知錯,請將軍饒恕?!?/br> 他們好不容易從戰場活著回來,往往經歷過瀕死的瞬間的人會更畏懼死亡,但他們也迫切需要找點樂子來排解劫后余生的快意和空虛。 等他們戰戰兢兢抬頭時,少年早已離開。 魏蛟面上泛著漫不經心的冷意,催馬行在過道中央,一路上接收了不少人的注視。 常山郡王謀反,幽州、揚州等地諸侯響應朝廷號召,組成盟軍鎮壓叛亂。 校場有混著青黑褐不同兵甲的士兵,所以當一片暗色中突然出現一抹清新的淡藍,魏蛟沒忍住看了過去。 最終和一雙明凈澄澈的眼眸對上了視線。 對方雖然穿的很樸素,頭發也像尋常男子一樣用普通的發帶梳成發髻,但魏蛟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女子的身份。 至于軍營中為什么會有個小姑娘,魏蛟并不關心。所以他很快偏開了目光,并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魏蛟今日大勝而歸,聯軍取得了首戰告捷,給幽州牧魏疇在其他幾位盟友掙足了面子。 其他人皆道虎父無犬子。 幽州牧魏疇生的膀大腰圓,坐在上首與人推杯換盞,笑容滿面地應下了這句話。 唯有此時此刻,魏疇才會記起對方是自己的兒子。 少年正是長身體的年紀,慶功宴上,面對他人的吹捧,魏蛟表現得很冷淡,只大口地吃rou。 像是認為這是最后一頓飯一般。 余上坐的其他幾個魏蛟名義上的哥哥都瞧不上他,卻又忌憚他的軍功,擔心父親從此會對他另眼相看。 他們皆是魏疇不同姬妾所生,平日里也是彼此提防,但因為共同的目標,他們一時忘記了平日里的不快,相聚密謀了一場陰謀。 半個月后的一次戰爭,魏蛟被抬回營寨時,滿身是血,身上被戳了幾個窟窿,奄奄一息,瞧著活不了了。 魏疇只草草看了一眼,略有惋惜道:“隨意找個地方擱置吧?!?/br> 與半個月前慶功宴上“慈父”的形象判若兩人。這便是放棄的意思。 就這樣,魏蛟被丟在了馬棚等死。 魏蛟不想死,他想活。 在高燒得快要失去意識時,他聞到了一股清淡的梅花香氣。 魏蛟費力地睜開眼睛,只見一片模糊的淡藍裙面。 —— 除了新婚的那晚,蕭旻珠一直住在一開始住進來的雅竹軒。 臨近深夜蕭旻珠正打算讓小桃熄滅燭火休息時,云娘敲響了房門。 她面上帶著歉意,“實在抱歉打擾了夫人體息,只是……君候那邊想讓夫人過去?!?/br> 過去的路上據云娘說,魏蛟連昏睡中都在呢喃她的名宇。 蕭旻珠抽抽嘴角,內心不以為然,她覺得魏蛟可能一直記著她說要改嫁的事情,罵她的可能性應該更高。 房間撤去了大婚時布置的朱鍛紅綢,恢復它原本的面貌,空空蕩蕩,連桌子椅子也沒有,跟魏蛟本人的氣質一點也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