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是一萬年真的好長哦,我也不知道自己把這些都完成后,還能做什么了?!?/br> 這是實話,漫長到幾乎靜止的時間讓人容易迷失方向,再也找不到目標。 但魔尊的目標一直都在。 經過這段時間的努力回憶,慕長淵想起了一些自己在凡人時期的不怎么美好的記憶。 他與書僮曾經有過一段對話。 當年擇一被趕出仙盟后,對慕長淵說:“少爺,世人崇尚修仙,但我不喜歡?!?/br> “我和我的家人是因為饑荒才逃到江南的?!?/br> “我爹娘早已死在途中,我連埋葬親人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身上爬滿蛆蟲?!?/br> “他們臨死前把我托付給舅舅舅母一家,舅舅為了換一口飯吃,到江南的第一件事,就把我賣給了人牙子?!?/br> 亂世讓這個孩子過早地體驗人情冷暖,擇一說起自己的經歷時很平靜。 “我到江南,才知道世上原來還有富足的地方;到不周仙山,才知道仙人過得這般愜意……” “以前我不明白,家鄉大旱顆粒無收、蟲災侵蝕的時候,能上天入地的仙人為什么不來幫我們?舅舅舅媽違背誓言時,仙人為什么不來替天行道?” “但我現在知道了,少爺?!?/br> 小書僮坐在門檻上,瘦弱的身體連同流血的額頭全都隱沒在屋檐的陰影下:“仙人受世間香火,在深山里清修證道,除非天道有所示意,否則不能隨便插手凡間的事,” “——就像他們讓您認命一樣?!?/br> 宗師都躲在山里閉關,下山歷練的全是低階弟子,偏偏這些名門正宗還要自證“道心”,能修成大道就有鬼了。 慕長淵心想,難怪一萬年過去,飛升上神的依然只有沈凌夕。 一想到這個名字,魔尊內心深處就隱隱發燙,某種沖動似乎被點燃,連四肢百骸都燙了起來。 天元廿四年,沈凌夕剛進入元嬰期。以慕長淵的修煉經驗,想要超過對方的修為境界,其實要不了多長時間。 無形中仿佛有一道聲音在向他發出邀請:打敗沈凌夕,摧毀他的無情道心,這就是你的方向。 天色漸晚,茶樓里賓客滿座,都是歇腳順便來聽樂子的。 說書先生介紹完仙門又介紹惡道,有的客人聽說魔修可以肆意搶奪修為,忍不住抬杠:“老頭,照你的說法,惡道隨時隨地都可能橫死,那誰還愿意修魔?” 旁邊的人附和道:“對啊,我剛才就覺得哪里怪怪的,原來是這樣!” “就是!” “說的對!” 臺下起哄的人越來越多。 說書先生面對質疑卻只是微微一笑,一拍醒木,故作神秘道:“這位客官,您一開口就是外行了?!?/br> 看客們的好奇心果然被勾起:“難道老頭你是內行?” “那你快說說,放著仙門的通天大道不走,為什么修魔?” 說書人搖開扇子,故意將聲音越放越輕:“當然因為……魔修能速成呀?!?/br> 臺下靜默片刻,緊接噓聲四起。 “切!我當是什么呢!” “速成也要有命才行??!” “就是嘛!” …… 眼看就要演砸場子,那說書人從容不迫說道:“各位看官,千萬別覺得小老兒開玩笑,您要這么想:咱們普通人,有幾個能安安穩穩過一世?這世道太亂啦,前年旱災,去年蟲災,今年南方發大水——退一萬步說,好不容易活了下來,難道就能保證一輩子順風順水、無災無難?” 臺下喝倒彩的聲σw.zλ.音小了些。 “天下才太平多久啊,咱們小老百姓遇到不公正當如何?遇到意難平又當如何?小打小鬧或許犯不著糾纏,可若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還有那些六月飛雪的千古奇冤,難道也先花他個三五百年修仙正道,再來填補人世間的意難平?” 鏗鏘有力的尾音震得聽客們發蒙,這回臺下是真的靜了。 有人聽完后忍不住贊同道:“說的也是……” 臺下的仙門弟子聽不下去,拍桌子怒斥道:“哪里來的糟老頭,竟在仙山腳下編排這些東西!你不想混了嗎?!” “磐磐,不要生是非?!?/br> 旁邊的同門師兄弟趕緊拉拽少年衣角,示意他別沖動。 珠簾雅間里的慕長淵似笑非笑:“這老頭有點意思?!?/br> 那名暴躁弟子指著說書人不依不饒道:“按你的意思,仙門百家都是見死不救的偽君子,只有妖孽邪祟才是你們的救世主了!” 臺上說書人兩手一攤,委屈道:“你們聽聽!小老兒可沒說過這話,是仙君自己這么說的!” 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當即就有好事者起哄:“就是,你自己這么說,居然還怪別人!” “正經人誰修仙??!” “是啊是啊?!?/br> 第一次下山歷練的年輕弟子哪斗得過靠嘴吃飯的江湖藝人,頓時全都氣紅了臉。 慕長淵只覺得好笑,卻聽見一旁的書僮喃喃自語:“我怎么也覺得說書先生說得對。人生短短數十年,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自己承擔后果,沒什么不好?!?/br> 魔尊搖頭,道:“這就是惡道同樣沒人修成正果的原因了?!?/br> 盤古開天辟地后,混沌的天地間就區分出了善與惡,善惡圓滿方成正果,只顧著自己快意恩仇,肆意妄為,早晚成為別人的盤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