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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兩生芳菲在線閱讀 - 無標題章節

無標題章節

哭得更甚些。

    他反將她的雙手握在手心,哈著熱氣,捂得暖暖的。

    “你這朱砂痣生得挺別致,下輩子就憑這顆痣,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就出來?!卑⒚惆l現了她掌中心的紅痣,訕訕地打趣道。

    “不用你尋我,我也會尋你的?!?/br>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他們放了孔明燈,許下一生一代一雙人。

    沒幾日,老夫人覺得這又過了一年,自己孫子也到了時候娶妻了。

    掌事夫人召集府里年輕貌美的丫鬟們,要招個通房的。四月暖春,靈秀的鳥兒輕盈地落在枝頭,婉轉鶯鳴,院子里三三兩兩的丫鬟們早已聚起來,也跟著嘰嘰喳喳。

    按規矩當是在外邊聘請人的,然掌事夫人心里早便定好了人選,所以今日這一出不過走個過場。

    女主人將將才邁著穩當的步子來了后院,她和大家紛紛整齊排列好隊伍,一如既往低著頭,怯生生不敢動彈,以免惹眼。夫人威嚴的目光冷冷掃過眾人,各種理由一一列了個遍,總之——不合格。

    忽然,夫人走到她跟前叫她抬頭,意味深長的上下打量,遂滿意的點頭:“就你了?!?/br>
    她慌了。

    沒幾日府上來了個說媒的老媽子,一臉殷勤地給老夫人各種討好,聽說這老媽子有兩把刷子,講的婚事自是門當戶對、兩家合意、皆大歡喜。她給這客人沏茶,才曉得少爺要娶親了。

    阿雪震的手中茶盞掉了。

    看著少爺說起當初的林小姐,眼睛似是點亮了般閃著星星。心中頓時涼了大半——原來那些時日的點點滴滴,不過大夢一場,如今醒了,該看清了?

    終是她奢望了。

    掌事夫人見她怠慢了客人破口大罵。

    無奈地嘆了口氣便去給主客們換茶,此須臾間,躲在后院一個隱蔽的角落里啜泣,顫抖著雙肩止不住地落淚,胸口似是被針刺痛般,一陣陣抽搐。

    夜晚,她去給老夫人送藥,不料在門口聽到掌事的和老夫人談話。

    房門緊閉,屋內兩個女人一如既往磕叨,全然不知門外多了一對耳朵。

    “這楊雪背景不明不白的怎能——!唉......”老夫人靠在床上埋怨道,時不時咳嗽起來。

    “阿姑放心便是,我已驗過那孩子是個清白之身,小模樣長得挺標致?!闭剖碌目嗫谄判牡匕参坷戏蛉?,順便拍拍她胸脯替其順順氣。

    她在門外怔住了。

    “您給瞧著,日后待我兒成了婚有了娃兒,您就等著抱玄孫呵!且外頭聘人委實麻煩,這丫頭咱看著過來的,踏實很!倘若林家怕這委屈了那掌上明珠,把她趕了便是?!?/br>
    “這——不好吧?!?/br>
    “有甚個不好的,我兒救她那是看得起她,為人心善,她還真敢把自己當少奶奶不成?況且——”她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況且是我兒自己這樣要求的?!?/br>
    站在門前惶恐地端著藥險些給砸地上去,眼里噙了淚水就抬頭止住。

    二老跟前,她自是要裝作一臉云淡風輕。

    回去后發現自己屋內不知何時點了蠟。

    “唔,老主母托我告訴你叫你莫要太疲乏,亥時便休息罷?!彼恢郎贍敒楹吻皝?。一想日后他會和別人同床共枕,擁人入懷,便心傷得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大母倒是費心了......”阿勉聽出了她在撒謊,眼神閃爍,便問:“進來說罷,我有事同你商量?!彼睦飫恿藙?,還是咬咬牙拒絕了:“不了,少爺還是不要被人瞧見同我走得近了,免不了日后要嚼舌根子?!币娝粍?,便補充道:“你既已心有所屬,我在你這里又算個什么東西?!彼苏?,從未想過會有今天,那么小心翼翼呵護著。

    “我何時背叛過你?可是有什么人挑撥我們?”阿勉全然不知道,她以為的“阿勉”要娶親了,她以為的“阿勉”只將她視為玩物,一個通房的。

    “沒有!”

    她背過身,一字一句咬道“我不過一個,奴,婢?!?/br>
    空氣仿佛凝固,沒人說話。阿雪眼神冷冷的,不曾看他。

    可他自己又算個什么東西!

    “你當真這樣想?你又如何愿意相信,我能感覺到,你心里還是有我的?!?/br>
    “少爺您說笑了,我不過無家可歸的一個丫鬟,何德何能敢攀您這棵高枝——您是嫌這富裕的日子過得太舒坦索然無味,便尋個由頭要找個人玩玩,看看戲。如今戲散了,少爺您該回去了?!?/br>
    “阿雪,我——”

    思索了片刻還是失落地走了——他眼里的星星覆滅,她終是不曾回頭看一眼,哪怕一眼。

    直到路的盡頭,他回頭望見的仍是她決絕的背影。

    可他也不曉得,這背影是在顫抖著,在他目光所不能及的背后,阿雪哭得眼眶紅紅。

    少爺大婚前,阿勉便離開了京都。

    燈紅燭火影搖晃,嬌俏佳人笑靨花。

    林景兒有些興奮地坐定在床沿,等著之臨哥哥入洞房。

    可是等了一宿也沒來,她被迷香迷暈了,醒來時一個人趴在床上,穿戴整齊。

    此刻,李之臨撫摸著阿雪熟睡的臉頰。身上每一寸雪白的肌膚都讓他血液沸騰——

    昨夜他酩酊大醉,直奔她廂房。

    “你不去找你的景兒,到我這兒做甚?!彼Z氣冰冷,見他身著喜服,那紅色真是晃眼。

    “噗哈哈......”他搖搖晃晃靠近她,“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她被少爺身上的酒氣熏的作嘔,剛想推開他,卻被猛地按到床上,頭“吭咚”一聲砸到床頭,疼得她險些昏過去。

    他扒拉掉衣裳,露出光滑的皮膚。

    “你不是阿勉!”她記得阿勉身上盡是疤痕,不似這般光潔。驚得要說不出話了——難道一直以來是自己誤會了!他是他,阿勉也只是那個阿勉!

    “呵呵,還沒說呢,你怎么就知道了。唉,沒意思咯——”他掐著阿雪柔嫩的臉蛋兒,正兒八經告訴她:“我自打知道你和他的關系便想好了這一切——自小我便痛恨他,為什么我那么努力想要的東西他毫不費力就能拿到!只要他痛苦我便開心......你的阿勉已經走了。如今你便盡了你‘通房丫鬟’的本職罷!”

    “呸!畜牲!”

    “噗,我便如你所說,做個‘畜牲’!”

    御靈山上,一白鬢老者嚴肅的瞧著面前的之勉,桌上一盞茶。

    他下山的事已被發現。

    師傅當年救了自己一命,卻也因為救了自己一命,引來了后面的樁樁件件。

    七歲的他要被帶到山上時,大母百般不舍這個好孫兒,抱住小阿勉不肯松手。李父強行將他從大母懷里拽出來,他感到身體被生拉硬拽的痛,想哭卻沒有聲音——很是委屈。

    他被管家送至仙人所居的神殿,看著陌生的靈殿,緊張地縮在管家身后。

    管家看著可憐的小阿勉,又是心疼又是不舍,這孩子命苦,來這里起碼能平平安安,倒也好。他將小阿勉交給仙人就走了。

    阿勉望著管家漸漸消失的背影,那是他見的最后一個和家里有關系的人,此后便沒了聯系。

    “你根基不錯,日后你且潛心修行,不問俗事,當能修成正果?!?/br>
    他很乖,日復一日地勤加修行,加上頗有天資,進步飛快。

    連失去很久的聲音居然也隱約回來了。

    少年興奮極了,修行越發刻苦,直到完全可以說話了。

    師傅一早瞧出了他的小心思,再三叮囑他,勿動凡心。

    大好年華??!誰能按耐得??!

    他趁師傅閉關之際悄悄下山,去了很多地方,中途給人看相算命,攢些路費。

    這天來到一個鎮子,不論喝茶還是吃飯還是聽書,總能聽到一些人議論一件事——此處曾有戶布商人家,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府邸被燒成了廢墟,無人生還。

    他順著路人指的方向找到那里,聽到井底傳來呼救聲。一望井底,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發絲凌亂,臉色蒼白。水汪汪的杏眼無辜地看向他,乞求他帶走自己。

    竟也沒多想,救她出來了。

    背著昏厥的女孩子,正尋思著如何安置她,大老遠似乎聽見有人叫他。

    “少爺!”他回頭看見一穿著玩粗布衣裳的男人朝自己跑來,氣喘吁吁。

    “少、少爺!老爺方才回府發現你不在,正急著找你。你這在外頭藏了許久,也該回去了?!?/br>
    李之臨先前同丞相發生了口角之爭,一慪氣便離家出走了。

    之勉很好奇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你叫我什么?少爺?”

    “少爺您是糊涂了么!別開玩笑了,丞相還等著呢,快回去認個錯便是!”

    他聽到“丞相”二字心里咯噔一下,覺得命運真是無常啊。

    他隨管家坐上馬車趕回丞相府,既至門口,儼然瞧著這里同從前并無不同。

    他不想進去。

    “少爺,快去吧?!惫芗冶持⒀┐咚?,誰知道他丟下一句“幫我照顧好這姑娘”便咻得飛走了。

    掌事夫人見管家沒帶回兒子卻背個陌生姑娘,罵他正事不干凈多管閑事。管家解釋:“少爺方才回來了,這姑娘是少爺在外面救的,要我們好生照顧著?!?/br>
    夫人搖搖頭,嘆口氣便把她安置下來。

    阿勉走后腦海里一直縈繞著那女孩的樣子,有時候夢里出現了,卻是和她手牽手,互說情話。

    李之臨發現自己的馬車不見了還以為遇上了賊,一想在外許久父親也該消氣了,便雇了車子回府。

    他回去后才曉得自己的馬車被管家挪走,氣得破口大罵。

    管家一臉委屈:“明明當時您和我一起回來的,可來了沒說幾句就走了——真怪不得奴?!?/br>
    “一派胡言!”他以為管家做錯事想推脫責任便也沒多想,只罰他打掃了一個月的茅房。

    這天他見府里新來一個丫鬟,面頰紅潤,出水芙蓉,長得不錯。

    得知她叫楊雪,點點頭:“名字不錯?!彪S即走了。

    三更半夜,阿勉憑著記憶來到丞相府,府里人基本誰去。他深呼吸一口氣,駐足良久才偷偷飛進去。

    “少爺?!彼低底咴诟?,不巧撞上個丫頭——正是那日自己搭救的女子。傷好了大半,出落得很是水靈。

    “少爺,您這么晚了也不休息,可有什么事需要奴婢做的,盡管吩咐?!?/br>
    他咳咳嗓子,胡亂搪塞道:“額......這個......少爺我餓了想吃夜宵,你去拾掇些送到書房,我隨后到?!?/br>
    他方才路過曾經的書房,黑燈瞎火的沒人,便悄悄潛入,點好蠟燭翻翻書等她過來。

    那夜開始,他們的關系再也撇不清了。

    此后他雖時常來看她,但也只能夜深人靜之時,畢竟被發現了可不好。

    白天在外面找個地方喬裝打扮一番化為半吊子風水先生,騙點銀錢。

    與阿雪感情日日增進,他心里卻仍然惦記著自己如今的身份,和這丞相府復雜的關系,百般難熬。

    算算日子師傅也要出關了,再不回去他老人家要起疑了。

    于是乎,那晚帶她出府,借著滿天繁星,柔和晚風,在樹上調戲她一番——他想知道,若是此后再也無法相見,阿雪作何反應。

    這一嚇就暗戳戳知道了??墒且膊幻髡f。他送她一把折扇,那是他對她的期許——不論有多難,至少不畏懼。

    “我之后會比較忙——晚上應該沒有時候找你了,這扇子你收好便是?!?/br>
    安頓妥當后,他回了御靈山。

    師傅尚未出關,他懸著的心終于穩當了。

    在此處與世隔絕了好一陣,師傅仍未結束修煉。

    躁動的心說來就來。

    再與阿雪見面時,她的態度驟然冰冷。

    他知道她又將自己同長兄錯認了。

    誤會接踵而至。只是背后的秘密他不愿牽扯出來,不想面對過去:傷痕累累,滿目瘡痍。

    即便阿雪誤會他要娶了別人,也終究不肯告訴她真相。

    他回了御靈山。

    師傅早早坐在大殿,沏了盞茶,靜候歸來。

    “坐?!?/br>
    茶香四溢,師傅忽然屈身,垂首將茶盞畢恭畢敬遞與他。

    “使不得!師傅——”他目瞪口呆,忙推脫。

    師傅不予回應,依舊垂首奉茶。

    良久,他接過茶盞。

    “你也知道使不得!”師傅憤憤地甩袖起身,背對他。

    待他看向手里的茶,無色,卻散發出一種奇香,勾人心魄。

    “喝了它?!?/br>
    握著杯盞的手在顫抖,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喝?!?/br>
    “喝了它?!睅煾档穆曇粼俅蜗肫?。

    他曾記得師傅提起過梵水,生在仙凡兩界交接處。凡飲此水者,修為高者可心境通透;心有雜念者,輕則窺見天機,痛不欲生,重則走火入魔,反噬其身。

    他一飲而盡。

    檀香繚繞,氤氳蒙蒙。

    他做了個夢。

    一個女孩坐在屋頂,同身旁的少年磕叨家常,月色如洗,一切似乎很祥和——只是二人的面龐像是被nongnong的云霧遮掩般,朦朧。

    他揉揉眼,仍看不清。

    想湊近些,可他每走一步,那畫面便也向前挪了去。

    忽然前方白光閃現,那女孩在一間廂房。

    眼見著少年握住她的雙手,嘴里不停地夸贊著那手如何如何靈巧。

    又至別院,這地方很熟悉,陳設優雅富有情趣,只是空氣里藏著血腥氣。

    他看見一身著華服的女子手里拿了個匣子,正要將匣子遞給少年——或者又不是少年,只是十分相像。

    “不錯?!蹦悄凶涌戳宋锛?,抑制不住的喜悅,他看著這一切,那男子詭異的笑聲聽得他直打寒顫。

    “也不曉得他若是知道了最在乎的人連個全尸都沒有,會不會瘋掉呢?”男子將身邊的女子攬入懷里,“為何我拼盡全力得不到的東西,他毫不費力便全部擁有。權力,名譽......我既得不到在乎的東西,他也妄想得到他在乎的人?!?/br>
    他一臉茫然,只覺得這男子有些熟悉。

    畫面一轉,他看見先前的少年正抱著那女孩,鮮血淋漓......血液順著女孩的衣裳一直滴啊滴......

    一時驚醒,赫然瞥見掉落在地的茶盞,不知何時自己哭了。

    師傅依然在他眼前。

    “方才你看到的是你和那姑娘原本的命格。我既多年前將你帶來此處,并非閑來無事。我能告訴你的就這些,若你執意不聽勸,為師也無話可說?!睅煾档脑捚鋵嵵徽f了一半,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丞相府上。

    阿雪憔悴地坐在窗前,望著遠方藏在天邊里山的輪廓,若隱若現,連綿不絕。

    初冬既至。

    已數月過去,阿勉恐怕不會回來了。

    房門被“吱呀”打開,李之臨走到她跟前,捏著她下巴。

    “還在想他么?你也怪不得別人,誰曉得你這么輕易就被我耍了?!?/br>
    阿雪不予理會,一想到他所做的一切就惡心。

    李之臨還和往常一樣,喜歡拉起她的白嫩纖細的手,細細打量。

    這雙手生得好生靈巧。

    林景兒每每看在眼里,嫉妒心驟起。

    她曾試著用牛乳浴手,春光姣好的日子,在后花園里,身披輕衣薄紗,那絲綢羽衣襯得她曼妙的身姿凹凸有致。

    她的阿臨若是見了定是歡喜。

    一次稀奇,兩次尋常,三次便無趣了。

    少爺原本只是想折磨這丫頭讓他的“好弟弟”生不如死,如今阿勉也不知去向,他卻對阿雪產生了興趣。

    他騙阿雪:“你若是不聽話,死的便是他?!卑⒀┎幻髡嫦?,足足任他使喚了這么久。

    少夫人原以為阿臨不過一時興起,玩膩了自然回來了,可現實啪啪打臉。

    深冬。

    夜晚,她守著空房。

    阿臨先前只來看她一眼,又要匆匆離去。

    “你便是這樣對我?你在我這兒留宿過幾宿,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br>
    “我做什么何時要你插手?”

    他憤憤甩過她抓著衣袖的雙手,覺得女人真是難纏。

    天下男子多薄情,她還真當自己有情了不成。

    林景兒出身不俗,在京都數一數二的名門望族,家父為鞏固朝中勢力,便是要同人聯姻甚的,李之臨遂聽了李丞相的話,將林家這條大魚釣到手。

    她眼看著少爺冷漠的背影,目光漸漸變得陰冷。

    起身,沐浴,梳妝。

    她望著鏡子里粉妝黛熏的自己,滿意地笑了。

    今日她便要重新來過,卑微的林景兒就當死了。

    隔日,她看見相公梳理文案,阿雪在一旁候著,臉上尚殘留些淚痕。

    她皮笑rou不笑拉過阿雪的手,訕訕道:“雪兒姑娘真是很討人歡喜呢,我這做少夫人的,倒不如你個‘通房’丫鬟了呵!”她故意將“通房”二字咬的重些,要刺激這個賤胚子。林景兒陰冷的目光利箭般投向阿雪,握著阿雪的手使起勁來,指甲深深嵌進她rou里。阿雪忍著痛楚故作淡定。

    “奴婢不敢當,您真是抬舉了?!卑⒀├淅渫?。

    未曾想這賤丫頭還倔,不來些狠的,這骨子里可憐卑微的“傲氣”是洗不干凈了呵。

    少爺不語,自顧自批改公文。

    傍晚,阿雪又孤獨地靠在窗前望著遠處的天邊連綿的山的輪廓。那山影出現很久了,自阿勉離開一月后顯現。那日偶然看見,一眼便著了迷。

    而那遠處的御靈仙山里,少年正站在東極峰上眺望遠方,目光落在阿雪所在的府邸。

    他只是朝著那個方向略施小法而已,如此,也許阿雪能瞧見。

    每日會有那么些時刻在這里思念遠方的人。

    夜幕降臨,李之勉神游太虛,不料先前心境未清,險些走火入魔。

    吐了大口鮮血,他捂著疼痛的心口。今日不知為何,胸口總一陣一陣抽痛,過度的疲乏困倦致使他昏過去。

    他的意識飄進一片漆黑的世界。四周陰冷潮濕,隱約嗅到血腥味。

    他往前走,那血腥味越發濃愈。

    眼前出現一女子顫抖的背影,小聲啜泣著,很是傷情。

    “你......阿雪?是你嗎,阿雪?!彼X得這背影很熟悉,像極了阿雪。

    那女子忽然止住哭聲,緩緩轉過身,深情款款地看向他。

    “阿雪!果然是你!”之勉激動得上前要牽起她的手,可是摸到袖子的一剎那,心狠狠抖了一下,他牽不到她纖嫩的雙手,熱乎的液體正順著衣袖流淌......

    他從驚嚇中醒來,心里越發慌亂。

    此時,京都的丞相府里。

    阿雪伺候完茶水便打算回房歇息,不巧少爺進了屋。

    “來,我看看?!彼虬⒀┥焓?,嫵媚的桃花眼滿含寵溺。

    阿雪不予理會,他的臉隨著停在半空中的手一起僵住。

    “雪兒啊雪兒,別不識抬舉?!彼^她的手,握在自己冰涼的手心里反復摩挲,而后十指緊扣。

    阿雪愈想掙脫,他握得愈緊。

    他的臉湊到她鼻子跟前,嗅著淡淡的體香,十分歡欣。

    “你——逃不掉的......噗呵......”

    阿雪緊張地不知所措。

    這一幕都被林景兒派去監視阿雪的婢女看在眼里。

    那婢女見了此景心中激動難耐,迫不及待地屁顛屁顛回去復命,述說時更是添油加醋一番,什么“那賤婢可不要臉地更了衣投懷送抱”,又或是“兩人交頸而臥,纏綿悱惻”,說得林景兒的臉色從白漲成紅,又從紅涮成綠,最后綠得黑了臉。

    她兩手一揮將桌上杯盞“嘩啦啦”悉數砸碎在地,瓷片蹦裂,砸到婢女臉上磕出了血。

    “你......你再說一遍!再敢說一遍!”憤怒油然而生,指著俯首跪地的婢女,錚錚然怒瞪著澀澀發抖的她。

    “奴的雙眼親眼所見......奴說得句句屬實啊......”她將頭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幾近發瘋的主子。

    此時林景兒面目猙獰,想都沒想便命人將那婢女拖出去剜了眼珠子,割了舌頭。

    那婢女被拖出門時拼命嘶喊著:“林景兒你不得好死——!”

    她便是覺得,瞧了這齷齪事的眼怎能留,嚼了這齷齪事的舌根子怎能留——留不得!

    翌日,老夫人渾身不安,她瞅著這深宅大院,漫天大雪,紅梅傲然,寂靜得叫人寒顫。自打林家的掌上明珠過門后,府邸似乎不一樣,沒了以往的歡聲笑語,沒了從前的朝氣與和睦。

    多數下人不茍言笑,嚴肅呆板,遇到主子畢恭畢敬地問候,低著頭唯唯諾諾,手心攥得出了汗。

    如今似乎更甚。

    掌事夫人和少爺陪老夫人去廟里燒香祈?!戏蛉苏f最近心底總不舒坦。

    林景兒因“病”推脫,說要歇在家中。

    她領著一干下人來到后花園,阿雪見這個女人來了,微微躬身行了禮。

    “你這禮,行得倒是隨便得很吶?!绷志皟哼制鹱旖瞧ばou不笑,她雪白的臉蛋兒露出神采奕奕的神情,珠釵銀鈿在冬雪的映照下瑩瑩亮。

    話音剛落,阿雪便是畢恭畢敬地俯首躬身作揖,作揖問安。

    林景兒細細打量她,良久,方才清了清嗓子,高著調子道:“你可知,這冬雪與何物最為般配?”

    阿雪一直持作揖狀,即便覺得不舒服也忍著。她低著頭,慎重說了兩個字:“紅梅?!?/br>
    林景兒目光落在她的雙手上,輕輕撫過那手,拉到自己跟前瞥了幾眼——這手確好看,難怪阿臨那么歡喜呵。

    “不錯??纱思t梅非彼紅梅......”她叫阿雪抬起頭,自己便望向她一雙明媚杏眼,“阿雪......你生得如此冰清玉潔,恰巧喚名為雪——”她頓了頓,托起阿雪的下巴,“這紅梅,不就由你來當最合適不過么......”

    阿雪面無表情,雖不曉得她要做甚,但是一定不會讓自己好過。

    憎怨恨,愛別離,嗔癡怨念。

    不過都是愛而不得。

    “你若是要對我做什么,不必如此含蓄?!彼m嘴上說得云淡風輕,心里尚有些忐忑,“少夫人,我如今這樣稱呼你也是尊你、敬你,你若當真擔得起我如此恭敬,還請莫要再嬌縱,失了度量?!?/br>
    阿雪小心保持著鎮定,“您也是曉得,我不過一介下人,你這做主子的也沒必要和我計較不是。倘若您真的做了什么也無妨,無非是花些銀兩堵了一些口舌,要是干脆利落些,那便直接解決了,這也好安穩度日?!?/br>
    林景兒拍手叫好。

    “呵,好得很,你倒很有骨氣,敢在我跟前叫囂——”,她越說越放重語氣。

    “昨日我瞧著院中的梅,開得很盛。好雖好,可就不知怎的,覺得俗氣了些?!彼浦辽砗竽强妹窐淝?,折了枝花捧在手心,玩弄揉捏幾番:“你看它現在,像不像你?世人皆道高潔無尚,風節傲骨??僧吘乖诿\面前,也只能被擺弄。今日遇到了我,也就此‘消香玉隕’。你說是與不是?”她看向阿雪,眼神里盡是嘲諷愚弄。

    她扔了花,接著道:“我來這兒多少有些時日,你也知道我的秉性。度量?我暫且不提也罷。不過你也應該清楚,我若想玩玩什么新花樣兒,大抵還是玩得起!”

    此時阿雪蹙著眉——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風雪交加的天氣,李之勉正匆匆趕來。他方回想起先前師傅讓他所見之景,近幾天總是夢到同樣的場景,阿雪渾身是血,一臉傷情——此時不知能否來得及,阻止這一切。

    別亦閣里,陰冷潮濕的黑屋內,林景兒看著被被按在板凳上打得奄奄一息的阿雪,腰被打得血rou模糊......那泛著腥味的液體正絲絲落入下邊的盆里......

    “你......你會為你的選擇......后悔的......你不過就是,可憐又卑微......”阿雪睜不開眼,迷糊中喃喃說著。驀地,阿雪聽見林景兒的腳步逼近。

    她捧著暖壺,陰冷的目光掃過阿雪:“這雙手,我要了?!?/br>
    天將暮,雪漫漫,白羽飛絮滿幽徑。

    冰上寒雪鋪,佝僂老樹哭。

    林景兒趁著暮色,在平坦的雪地上潑撒殷紅。

    偌大的紅梅圖在雪地里悄然綻放。

    待最后一滴血用盡,看著深深嵌進白雪里的殷紅,仰天大笑。

    是那種自嘲的笑。

    “也該回來了?!彼灶欁哉f完,扔了東西便叫人把一個匣子準備好。

    李之勉此時到了府上。

    大門敞開,他一進門便聞到了血腥氣。

    青筋暴起,怒氣森森地大踏步題劍沖進去,見一妖艷女子笑眼彎彎朝他走來。

    “你回來了啊——”她一臉賠笑,轉過身接過婢女手中的黑匣子。

    瞧這女子的打扮與那日幻境所見還真是——一般無二!

    阿勉方見了那匣子心里便是“咯噔”了一陣,胸口刺痛,手都快將劍柄捏碎了去。

    “阿臨吶,你我夫妻一場,莫要動怒?!彼樣樥f著,將木匣子遞給他,笑眼盈盈道:“打開看看吧。特地為你準備的?!?/br>
    “你認錯人了?!?/br>
    “噗——你是今日在廟里待久了想要脫離俗世,連自己的妻子也不認了嗎?你是我相公,我怎會認錯——”她看看阿勉,想起了什么,有些嬌嗔:“這不快到你生辰了么,我就想送你些什么??墒撬坪醪惶宄阆矚g什么。我想了許久才想起,還有這么一物,你一定會喜歡的?!?/br>
    他接過匣子,沉甸甸的,壓在掌心覺得壓上心尖似的,猶豫了片刻。

    蓋子揭下那一刻,一行淚滑過臉龐——那雙手怎么會不認得,掌心的朱砂痣一眼便認得。

    “你看,我就說你會喜歡么。瞧你平常對此物愛不釋手,巴不得天天握在手心里,如今你便可日日瞧著它?!?/br>
    “你個瘋子!”

    阿勉一劍刺向她心臟,目光里盡是恨意。

    彈指一揮間,朱紅輕飛濺。

    她沒想到他竟會毫不猶豫下手,吐血倒地。死的時候還是那么不甘......

    “好啦,今天就說到這兒罷——”李之勉低頭看向雪兒時,這小丫頭眼眶紅紅的,泣不成聲。

    “阿勉哥哥說得可是那個jiejie?難怪你一直喊我‘小阿雪’......雪兒以后不生氣了......”她揉揉眼,奶聲奶氣詢問:“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

    “你想知道?”

    雪兒鄭重地點頭。

    “后來,他找到了她的尸首,把她埋了唄?!?/br>
    他清清嗓子:“小孩子聽太多血腥暴力的事不好?!?/br>
    雪兒摸摸胸口,痛心道:“唉,阿勉哥哥你一定很傷心吧,沒和那個jiejie白頭到老......阿雪jiejie在天上會放心的,因為有我陪著你嘛!”

    “你來之前我差點活不下去了,這不,天南海北,你還是找到我咯!”

    雪兒雖聽不懂,可還是高興。

    李之勉捏捏雪兒稍顯嬰兒肥的小臉,想著還好你找來了。

    她真的找來了。

    那個美麗的上元節,華燈初上,她在游船上告訴他:“不用你尋我,我也會尋你的?!?/br>
    她歿了后,師傅不想看他如此消頹,叫他下山游戲人間。

    他走過曾經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個地方,思念猶如滾滾江水,濤濤不絕。

    這些年間到處漂泊,他有感覺,也許有一天阿雪就會回來的。

    一晃七八年年過去,他來到潭州,路過當地巡撫家門口,一個小不點正在門口蒙眼捉迷藏。

    “嘿嘿!抓到你了!看你往哪跑!”她興奮地摘下紅綾,李之勉赫然出現在眼前。

    小手緊緊抓著他衣裙不放。

    “哥哥,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好像是見過呢?!彼鹚齬ourou的小手兒,瞧著她水汪汪的杏眼兒,心生歡喜。

    “你這朱砂痣倒是生得很別致?!彼麩o意發現小不點掌心的痣,笑著笑著就哭了。

    “這話好熟悉,我是不是曾經聽過?”

    他記得他曾告訴過她,就憑這顆痣,天涯海角他也能把揪就出來。

    他告訴小不點,自己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小雪兒傻乎乎地被“拐了”,奶媽剛剛找到門口便看見一陌生男子帶走小姐,飛走了。

    天上人間,熙熙攘攘。他們踏遍大好河山,年復一年,春去冬來。

    大雪紛紛揚揚。

    嗯,梅花又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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