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唯恐她被人欺,被人騙。 無數人簇擁她,護衛她。他竟然,還是這樣擔心她,憐惜她。 宋晉看著她,想對她笑一笑,讓她放心。 月下看著宋晉,努力露出她最好看的笑容。她不哭,她很勇敢! 晴空郎朗,馬上黑甲的年輕將軍,他們大周最俊美的探花郎。 馬下仰頭,紅衣燦燦的年輕女孩,他們大周最尊貴的明珠郡主。 白云無聲涌動,天蔚藍如水。 城墻上,蕭淮眸光暗沉。 太子府兵士上前,搶過了呆愣的鼓手手中的鼓槌。 宋晉一瞥,在第二陣催行鼓響起之前,他驟然策馬來到了月下身前。 場中一呼,隨即寂然無聲。 所有人就見大周最克制寡欲最謹守規矩的宋侍郎——,如今是三軍統帥、陜甘總督。 在朗朗晴空下,驟然揚起了披風,他從馬上俯身。 披風落下,遮住了眾人目光,覆住了馬上俯身的男人和馬下仰頭的女人。 寂然無聲,誰的心跳,噗通,噗通。 極短暫的時間,就見馬上人直身坐好,系好披風,最后看了馬下女孩一眼,立即策馬轉身,同時抬手向三軍呼道: “此去,退北韃,守家園!為我們后方的父母,妻-子,姐妹,兄弟,為我大周,國泰民安!” 清朗的聲音,響徹三軍。 藍天之下三軍齊呼: “退北韃,守家園!” “為父母,為妻子!” “為姐妹,為兄弟!” “為我大周,國泰民安!” 壯志豪情,呼聲震天。 宋晉和周遲縱馬向前,帶領浩蕩大軍直向北而去。 怔愣的月下目送他不斷向前,向前。 向著北地,義無反顧! 到處都是震天的呼聲,一路向北。 什么時候,呼聲停了,再也,聽不到了。 好安靜啊。 只有藍天,只有白云,只有升高的日頭。 沒有他了。 直到小洛子哎呦一聲,月下才回神,頓時輕輕嘶了一聲,這才覺得唇邊微微發疼。 小洛子小心道:“郡主.....你的唇.....破、破了......” 想到方才,月下紅了臉: “咱們快些回去吧,別、別給人看見.....” 一轉身,才發現周邊一片安靜。 正陽門前一下子顯得空蕩。 太子府衛已清場。 小洛子跟緊了郡主,月下看向了來人。 蕭淮目光從她臉上一閃而過,落在了她嫣紅的唇上。 瞳孔驟然一縮。 蕭淮克制著想要抬手的沖動,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一遍遍去擦,會弄傷她。 月下不覺后退一步,蕭淮冷笑一聲,向她一步步走來。 蕭淮停在月下面前,高大的身影遮擋了月下身前的陽光。 月下垂下的手緊緊攥著衣帶,不容許自己再向后退,而是選擇直視他。 蕭淮陰沉的目光對上了月下看過來的眼睛。 這樣好看的眼睛,這樣干凈。 整個大周,除了寥寥可數的幾個長輩,眼前人是唯一一個能夠并且會直視他的人。 即使眼下,她看過來的目光帶著提防,帶著倔強。 都可以。 她是他的朏朏,過去是,現在是,以后還將一直是—— 他的朏朏,他的! 蕭淮微微偏頭,異常專注地凝視她。 妄圖徹底收攏她。 一切都已過去,他不會讓他活著踏入京城。 他不會容許她再一次犯錯,看向了別人,用她那雙只可以跟隨他的眼睛。 蕭淮冷漠地注視她,金石玉磬一樣的聲音: “臘月二十,孤的生辰——”蕭淮看著她,慢慢道:“月升起的時候,為本殿慶生?!?/br> 面對月下目光,蕭淮選擇視而不見,微微探身,低頭在月下耳邊低而清晰道: “在本殿的——內寢?!?/br> 他,二十四歲,她十七歲。正該是金風玉露,待月西廂。早該如此! 話落,蕭淮直起身,冷而淡漠地注視她。 月下目光分毫不避:“我不想?!?/br> 蕭淮扯了扯嘴角:“你要來?!?/br> 言罷,他轉身,金繡蟠龍的玄色斗篷掃過月下裙角。 陽光下,張牙舞爪的龍騰起,又落下。 是皇權的至高無上,不容挑戰,不容拒絕。 月下靜靜看著他的背影,垂下的手死死攥著。 直到人已徹底消失。 小洛子低聲道:“郡主?” 月下安靜道:“回家,咱們回家?!?/br> 離開前,月下回望北方。他將在那里為大周,也為她而戰。 后方,有她。 月下登車,這時有人匆匆而來,報道:“荊州張三,已抵,辦差的人已與府中小丁公公交接?!?/br> 月下攥著車簾的手收緊。 小洛子盯著郡主,雖依然不知為何,但卻意識到這個人知道的事,對郡主來說異常重要。 來人聽到郡主溫軟安靜的聲音道:“很好,安排見本郡主?!?/br> 月下上車,安靜坐下。 太陽更高了,天空一片蔚藍,只有白云翻涌,干凈極了。 小洛子在郡主腳邊坐著,他只覺得好像有完全無法由人掌控的異常龐大的東西,正向他們壓來。 馬車向著郡主府轆轆前行。 * 理國公府送行的眾人已回到府中,眾人跟著老太太到了老太太正院。 這時都望向明顯有話說的老太太。這次,與老太太一同走在前面的,不是杜夫人,而是挺著肚子的慕熹微。 杜夫人正用帕子抹著眼淚,面容悲愴哀凄,全靠大丫頭扶著。 老太太轉頭瞥了杜夫人一眼。 杜夫人抽噎一哽,用帕子捂住嘴巴,睜著哀凄的眼睛看向老太太。 “哭兩聲就夠了!這副樣子給人看到,還以為咱們侯府為大周而惜身,成什么體統!” 杜夫人狠狠一噎:可那是她的兒子,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如今就這樣被老太太哄著送上了前線!還是跟著宋大人,她再是婦道人家,也知道如今局勢,宋大人是要拿命打這一仗的,一個閃失可就回不來了! 好像看穿了杜夫人所想,老太太沉香木拐穩穩落在公府青磚地面上,看著這個兒媳,一字一句道:“長風,既然去了,就是要拿命打這場仗的!” 聞言,杜夫人從心口發生一聲哎呦,要不是有丫頭婆子扶著,幾乎軟倒在地。 老太太冷眼看著兒媳這副樣子。她的目光從軟弱無能的兒媳身上,落在了他們身后偌大國公府上。橫梁已經泛白,顯眼處都已有墻皮剝落。偌大國公府,早已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眼看著這副空架子都維持不下去了!還有心情為了一人的犧牲哭?再不設法,早晚有一日整個國公府都可能成為旁人斗爭的祭品,說沒就沒了! 哭? 到時候就是哭死,也沒有人理會! 老太太目光掃過這一圈人,最后落在中間哀凄的杜夫人身上,目光一凝,沉聲道: “我老了,我瞅著這些年大太太也是越來越倒三不著兩,處處力不從心?!?/br> 眾人面色各異,杜夫人面色一白。 就聽老太太緩緩道:“以后,這家里就要指望你們年輕一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