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風過,菊花香。 月下帶著小洛子一行人離開了錦衣候府。 “郡主,奴才找人現在就把這事兒傳開?”馬車上,小洛子道。 月下立即想到宋大人的話:“廣而告之?” “對!” 月下點頭,道:“把沈姑娘摘出去?!?/br> 小洛子:“.....行吧?!?/br> 月下瞪了他一眼。 小洛子委屈地撇了撇嘴:“不用郡主提醒,奴才做事,什么時候逆著郡主意思了!奴才就是再煩她,也不會背著郡主怎樣的?!?/br> 月下拍了拍小洛子的肩。 小洛子想了想:“把祁三顯出來?” 月下握拳抵著下頜,苦思。她試著去想,如果是宋大人遇到這樣的事兒會怎么做呢。宋大人—— 想著想著,月下就覺得有些——想他。 還是小洛子提醒,月下斷然道: “不,不提祁三!” “不提祁三?” 月下看向小洛子,慢慢道:“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祁青斌就是祁國公府那塊不怕虱子不愁債的爛rou!這件事不提他,就說祁國公府!” 小洛子眼睛一亮,明白了。 隨著賞菊宴結束,祁國公府因為沈大人幾次彈劾,但又證據確鑿無言以對,遂雇人往沈員外郎家潑臟水的說法不脛而走。 天還沒黑,就已經成今日京城各處喜聞樂道的熱聊話題了。 一邊是整個大周都有名的窮、有名的廉正耿介的沈大人,做地方官的時候沈青天的名聲家喻戶曉,后來進了京更是以“史上最窮的工部員外郎”“史上骨頭最硬的五品京官”名聞京城。 一邊是如日中天的祁國公府,出了一位盛寵優渥的皇后娘娘,還會出大周下一任太子妃,既有老謀深算的內閣次輔祁國公,又有當年驚才絕艷、狡如狐、狠如狼的九爺祁煜,更有一位不惹事就過不了日子的京城霸王祁三。 這兩邊的對峙和故事,簡直期待值拉滿! 本來沈罡風幾次以貪賄不法彈劾祁國公府,就已經是京城眾人矚目的談資。這下子又出來這么一樁事? 不約而同地,這都得認為沈罡風這是彈中要害了? 不然祁國公府怎么惱羞成怒使黑手了呢! * 才上燈,永壽宮里就開始摔茶碗了。 老規矩,永壽宮的宮人大氣不敢喘,趴在地上用布巾擦地板,唯恐遺漏一片稀碎的瓷片。 鄭嬤嬤已經在給皇后娘娘拍背撫胸了。 皇后娘娘心疼病已經犯了,太醫和陛下已經開始往永壽宮來了。 祁國公府也不消停。祁國公氣得差點摔了手中的茶碗,再是老謀深算,這會兒對著兩個孫子也提高了聲音: “誰讓你們這么干的!” 干就干了,但—— “找了這么個不中用的人,弄了這么一出,拙劣,拙劣至極!” 一旁山羊胡子謀士勸說道:“國公爺息怒!也不能怪三爺,那個沈罡風咬著不放,也確實該敲打!” “敲打?是這樣敲打的?這是敲打人家呢,還是往人家手里遞棍子,讓人家往咱們頭上掄呢!” 書房里落針可聞。 山羊胡子看著國公府下頭這兩位爺,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這位三爺就是這樣了,但就是這位未來的接班人,比當年的九爺也實在差得太多了。 祁國公顯然也再次想到了祁煜,他沒有再看祁青宴和祁青斌,擺了擺手:“下去吧!” 待到人出去,祁國公重重坐在了椅子上,看著燭火,低聲道:“.....如果小九還在.....小九......” 見祁國公這個樣子,山羊胡子謀士也跟著嘆了,一副要落淚的樣子。 祁國公再次擺了擺手,一字一句道:“不能這樣下去了?!?/br> 山羊謀士趕緊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淚:“國公爺的意思是?” “這大半年,眼睜睜看著國公府聲譽日下,宋晉一步步走高.....宋晉,就是趙廷玉死死熬在內閣里的指望!” 聞言,山羊謀士悚然一驚! 一個近乎瘋狂的想法躍入腦海,他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看向祁國公,顫聲道: “莫非趙閣老的意思,竟是要熬著等宋晉攢夠資歷,扶他入閣,然后、然后——” 后頭的猜測他根本說不出來,這太——不可思議,近乎瘋狂。 宋晉才二十四歲呀! 祁國公哼了一聲,接過話繼續道:“然后繼續熬著扶著,推著他問鼎首輔之位!” “不可能!......吧?” 山羊謀士聲音都打顫了。 燭火下,祁國公橫亙皺紋的臉狠狠一動,再次哼了一聲:“趙廷玉這個人,老夫了解。要不是存著這個指望,他早就熬不住了!” 山羊謀士白著臉。 二十四歲呀!趙閣老他.....熬?怎么熬?熬多久!趙閣老已是快八十的人,身子還一直不好!他總不能再熬上二十年吧?! 燈光下,謀士的嘴角抽動,覺得有點好笑,可又驚心,笑不出來...... 他看著祁國公,瘦臉再次一抽:“還是.....還是他以為.....以為大周能出一個不足四十的首輔?” 他的聲音這次哆嗦了。 祁國公皺紋顫動,慢慢看向山羊謀士,一字一句道:“大周不是已經出了一個不足二十四歲的左侍郎了嗎?還是寒門出身,無有倚仗?!?/br> 山羊胡子渾身一顫。 是啊,宋晉之前,誰能想象一個二十四歲的左侍郎!這才多久,他竟覺得理所當然了。 祁國公眼睛死魚一樣,一動不動,只有他布滿皺紋的唇角扯動,慢騰騰道:“不能再任由他這么走下去了?!?/br> “國公爺的意思?” 祁國公慢慢吐出三個字:“大禮議?!?/br> 哐當一聲—— 是起風了。 “秋深了,姹紫嫣紅了這么久,該降溫了?!?/br> 祁國公望著窗外,蒼老冰冷的氣息,慢慢道。 第89章 天高氣爽,一片晴好。 京城官場諸人還在小來小去的推拉爭斗,一篇《論孝道》的文章橫空出世。 文章旗幟鮮明的主張,孝之始,孝親也。言辭尖銳地指出,血脈之親甚于一切,禽獸尚且知之,何以人而不如禽獸乎。 如晴空一聲炸雷,拉開了后來史稱“周·大禮議”的序幕。 慕元直作為禮部尚書,企圖把這篇文章按下去。大禮當議,但絕不是現在!尤其是如今土地清丈正在最關鍵和艱難的時候,而他們寄予厚望的宋晉,羽翼未豐,不能在這個時候站到帝王的對立面。 可很快,正昌帝就把文章直接下發內閣,讓內閣議是非,正視聽。 帝王的意思,不言而喻。 京城的氣氛一夜之間繃起來。所有人都看向了仁壽宮,看向了閣老趙廷玉,也看向了趙黨推行土地清丈的先鋒——大周新貴,宋子禮。 仁壽宮中 月下拿著抄錄的文章,還是懵的! 這篇本該兩年后才出現的文章,怎么這個時候就出來了?! 仁壽宮中,第一次在郡主來的日子,這樣安靜。 后殿中,檀香靜靜燃著。榻上的太后垂著眼皮,蒼老的手落在月下身上,無意識地一下下撫著身旁的孩子。 月下終于能說出話了, 第一句是:“我.....我不明白.....為什么是這時候?是誰?” 是因為她的重生嗎?她的重生真的改變了這樣多的事情?她能改變與宋晉的和離,能改變宋婉的別嫁,甚至讓jiejie能抽出手來從里國公府大爺那里得一個孩子養著..... 她怎么能改變這個注定載在史冊上的大事?! 本該于定遠帝期間拉開的大禮之爭,怎么在正昌帝七年就開始了? 這到底意味著什么,會帶來什么,月下不明白。 錯綜的關系,種種變故,難以理清的因果,重重交錯,翻騰,讓她好似離水的魚,呼吸都覺得困難。 太后娘娘趕緊撫著身旁的外孫女,周嬤嬤已經拿過了茶。 “孩子?朏朏!” 月下看向外祖母。 老人目光蒼老卻堅定,盯著外孫女一字一句道:“外祖母在,別慌?!?/br> 月下點了點頭。順著周嬤嬤的手喝了溫熱的茶水,覺得肚子里舒服了好些。 太后娘娘這才放心道:“好孩子,別慌!”抱著月下輕輕拍著,“有祖母在,你還有夫君,將來還會有孩子。都會有的,都會有的,不用怕,不用慌?!?/br> 月下徹底冷靜了下來。 太后把其中關系掰開了慢慢講給月下聽?!?....子禮做得太好了,已經走得很遠了。不僅超出了外祖母的預料——”說到這里太后哼了一聲,“恐怕,也遠遠超出了祁國公那邊的預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