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四目相交。 蕭淮的心尖兒,小小地疼了一下,猝不及防的,很輕很輕,可就是那么很突然地一疼。 第一次覺到這種疼的時候,就是在月下及笄禮那天,她歡歡喜喜轉過頭看他。當時屋子里很多人,蕭淮本來只是寵溺地看著眼前這個自己寵著長大的小表妹,居然也要學著其他的姑娘挽發了。 她于眾人中轉頭,讓他看她的新衣服:“太子哥哥,你看我!” 長發挽起,瓷白的面龐上澄澈干凈的眼睛,白玉耳墜輕輕晃蕩。 猝不及防地,他心尖兒就輕輕一疼,好似被誰掐了一下。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不是meimei。 他決不能讓任何人,靠近她! 決不能。 書房外,天色陰沉。 書房內,一片安靜。 蕭淮看著月下的紅唇動了,聽到她說: “我-愿-意。我爹都不能管我,你以為你是天皇老子,你管我?!” 第74章 “我愿意,我爹都不能管我,你是天皇老子,你管我!” 時隔兩年,還是同一張臉,還是同一張只要不高興就能氣死人的嘴! 蕭淮覺得自己明明這兩年修煉得差不多了,可這一刻還是被這人頂得胸口疼。但凡換個人—— 蕭淮克制地呼吸。 但凡換個人!不,但凡換個人他都不會給她機會讓她這么惹自己。 “拿我跟你爹比?”蕭淮咬著牙問。 “你還不如我爹呢!” 很好,蕭淮再次調整呼吸,他就不該順著她的話反問!他嘗試先退一步,緩和了語氣,“朏朏,能不能別鬧下去了?” 月下痙攣似地攥緊了扶手,有一瞬間她又有種掉入前生那個走不出的漩渦的暈眩感。好一會兒,她才能重新看清眼前的一切。月下扶著椅子起身,聲音很安靜:“我該走了,我jiejie還在等我呢?!?/br> 說到這里她朝蕭淮笑了笑:“還是太子哥哥真的打算——”頓了頓,“我只要不聽話,就這樣控制我,不讓我動。好像我不是一個人,像個——” 月下盯著蕭淮:“像祁白芷懷里抱著的那只狗?豆豆,吃rourou.....豆豆,跑圈圈.....豆豆,撿球球.....” 她看著蕭淮,學著養狗的婦人小姐們愛說的話,最后慢慢道:“豆豆,別鬧了!這樣,不給吃rourou了.....看看,多不乖,罰掉你今天的出門機會?!?/br> 蕭淮一愣,反應過來道:“你胡說什么!” 月下指了指門口:“不是殿下說的,不讓您滿意,就不能離開這個門了?” 書房里靜了靜。 蕭淮順著月下看了看門口,確實是他逼停她的馬車,強行讓她的車掉頭,告訴她哪里該停,哪里可以走。這次是,上次是。 “以前也是,一直以來都是?!笔捇赐T外無限秋光,輕聲道:“你不懂的,孤告訴你。你想要的,孤給你拿來。你不知道怎么辦的,孤替你辦?!?/br> 蕭淮收回目光,看向月下:“一直是這樣的,有什么不好呢?!?/br> 月下看著他,想笑,胃里卻翻涌地厲害。 前生說夠了的話,她不想再說了。她鎮定了自己發顫的手,慢慢道:“這次,我是想去理國公府,而不是來這里,行不行呢?”她強調了一句,“我想要的,行不行呢,殿下?” “朏朏,要講道理。不是你想去理國公府,孤迫你來這里,而是孤——,見不到你了!”蕭淮盯著她一字一句道,“你不再告訴我,你想要什么了?!?/br> “我想去理國公府啊,我現在告訴你?!?/br> 蕭淮一噎。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目光卻始終看著眼前人。他的朏朏顯然還是在賭氣,因為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氣得厲害。她就是這樣的,越是親近的人傷了她的心,她就越是睜著大眼睛氣你。 整個人繃得緊緊的,好像一個隨時能撲上去咬人的小獸。其實,都是死撐,轉頭人看不見的地方她就能哭得跟個受足了委屈的孩子一樣。 想到這里,蕭淮遲疑了下,視線從月下繃緊的小臉到她垂下的衣袖上。他的手動了動,欲抬起,還是收了回去??梢豢囱矍叭诉@副小模樣,蕭淮到底嘆了口氣,還是抬起了手,想要拉起月下的袖子。 這算是兩人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約定。以前每次月下不高興鬧脾氣后,總是拉一拉他的袖子,既表示道歉,也表示和好。 這是蕭淮第一次想要拉起月下的袖子。 他沒想到他的手才要碰到月下袖口,月下立即躲開:“你做什么!” 一雙極美的杏眼中都是防備。 她拒絕他碰觸她。一分一毫都不行。 蕭淮伸出的手僵在一半。 書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蕭淮慢慢收回手,理了理袖口,看向月下。他似乎想要笑一笑,可他此時的唇角繃得死緊,根本無法扯出一個他想要的笑容。倒是他的那雙桃花眼,依然是不笑也含情的樣子。 月下已經站到了圈椅后。 蕭淮看著那張被她當做救命稻草一樣的椅子,他終于能夠笑出來了,唇角勾了勾:“你覺得孤想做什么?孤能做什么?” 他的目光近乎放肆地在她臉上身上一掃,繼續笑道:“孤男寡女,暮色將臨,想做點什么都正常。說到這里,孤倒是好奇,你有沒有問過宋大人,他日日在外,夜夜晚歸,到底在做什么呢?” 月下不明白,只是警惕地看著他。 蕭淮笑了笑:“你不知道?這些日子下值后,宋大人都是在沈家。當然,宋大人是拜會老師,公務在身。不過,總會見到他的小師妹的.....你問孤想做什么,你有沒有問過宋大人,這種時候,他想做什么呢?” 見月下反應,蕭淮心中火燒得更熾了。他正徐徐轉動左手拇指上青玉扳指的手一頓,聲音愈發冷了。 “朏朏,別告訴我,一場大婚,幾天同床,你就看上他了?!币蛔忠痪浜盟茝难揽p里擠出來的。 月下面色蒼白:“跟宋大人有什么關系,別把宋大人扯進來!” 蕭淮捏著扳指的右手幾乎能把青玉捏碎,他笑得帶出了一絲獰意,“宋大人,宋大人怎么了?”怎么就提不得了。 月下臉已泛紅,不知是氣的,還是悶的。 “宋大人干凈清白一個人,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護著他。 只這一個認知就讓蕭淮幾乎要失去理智,他冷笑道:“清白?孤勸你最好不要相信男人的干凈,對著你他也許清白,對著沈家小姐,他有多少齷齪的想法,那是你永遠想不到的?!?/br> 月下越發蒼白的臉色,讓蕭淮的話越說越狠。 “宋晉同沈家女的情義,別告訴孤,你一點都不知道?” 他看到她面色白到近乎透明,整個人有一瞬間的搖搖欲墜。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不管是不是,都已如利箭穿心而過,疼得他瞬間好似失血一樣。 越疼,他越要弄清楚。 “不知道宋大人在床上,是不是也像在外頭一樣——” “住口!” 隨著月下一聲怒喊,同時飛過去的是月下手邊的那盞清瓷茶碗,正正朝著蕭淮。 蕭淮一偏頭。 茶碗還是砸在他的額角。 砰一聲,是茶碗落在地面的聲音,碎成好幾半。 蕭淮抬手摸了一把額,看到了指尖的紅。 她不是個力氣大的,這一下一定用了全部的力氣。額頭的疼還在其次,但想到這一點,卻讓他疼得臉上驟然失了血色。 門口秦興帶著人已經過來了。 “滾!” 蕭淮一聲,門外匆忙的腳步一下子都頓住了。 血順著蕭淮的右臉流下來,細細一道,但在蕭淮那張白皙俊美的臉上分外觸目驚心。 月下嘴唇哆嗦了:“流、流.....” “閉嘴!” 蕭淮一邊胡亂拿袖子抹了一把,又找出一塊帕子狠狠一按,這才看向月下。 月下一下子沒有了方才的狠勁兒,蒼白著小臉,茫茫然地站在那里,嘴唇動了動,視線好像都失了焦。 見月下這個樣子,蕭淮始終咬著的牙松開了。他再次狠狠一壓,血止住了,他隨手將無用的帕子往地上一扔。 雪白的帕子,刺眼的血紅。 月下茫然的視線落在上面,頓時一瑟,本就蒼白的臉色瞬間更白了。這樣蒼白下去,好似能變成一個透明娃娃。 蕭淮無法,只能自己彎腰再撿起來,往身上書案的青花筆筒里一塞,再也看不見了。 額角還在隱隱發疼,蕭淮看了月下一眼,冷聲道:“記住,出了這個門,什么事兒都沒有?!?/br> 月下渾身一顫。 被她刻意遺忘的記憶一下子涌現,她的鼻端頓時都是血腥味。 “別出聲!”蕭淮的手死死捂住她的嘴,肩頭的血汩汩冒出來,明黃色的寢袍被血染透,“記住,今兒什么都沒發生?!?/br> 衣服上,床上,都是血。那是月下長那么大,第一次讓一個人流那么多血。 “朏朏.....朏朏?別怕,你怎么——我說了,沒事!” 蕭淮的聲音把月下重新拉回了當下。 “放心,母后不會知道。你只要瞞住太后,誰也不會知道?!闭f到這里,蕭淮還是忍不住輕嘲一聲:“你不是打小,最會替你爹瞞著?!?/br> 月下沒理會他的冷嘲,看著地上碎裂的青瓷茶碗,沒說話。 蕭淮喊人。 秦興帶著徒弟進來了,驚了一下。尤其是秦興的那個小徒弟,簡直跟見了鬼一樣。上到陛下,到他們殿下,身體發膚但有分毫損傷都是天大的事兒,是私事,更是國事,是要命的事兒! 小太監已經腿肚子打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