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慶王妃轉頭看荷塘,突然道:“還得謝謝你?!?/br> 月下摸了摸耳墜,小聲道:“我也是機緣巧合才發現的.....” “不只為了這個?!睉c王妃扭回頭看向月下,輕聲道:“也為了東南?!?/br> 月下不明白。 慶王妃看著月下笑了一聲,“這天下,也不光只有你家宋大人愿意替百姓做點事?!?/br> 月下遲疑道:“慶王爺也愿意?那我可真沒看出來?!?/br> 慶王妃一噎。 看著月下忍不住又笑了:“我可真是納了悶了,你這愛說實話的脾氣到底跟誰學的?你娘也不這樣??!” 月下笑了笑,解釋道:“慶王爺挺好的,挺好看的.....王妃跟我娘倒是挺像,都喜歡長得好的.....” 說到后頭她又笑了笑,只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黯然。 王妃嘴角動了動,最后還是哼了一聲:“反正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總比找個丑的強?!?/br> 月下默了,最后還是附和了一句:“我也這么想?!?/br> 慶王妃定定看著她,突然又笑了起來,這次真的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落日余暉,荷葉如同灑了金,真是無限好啊。 慶王妃說:“有個你這樣的女兒也不錯?!?/br> 這次月下沒有附和,只是動了動唇,想說什么卻終于沒有說出來。她隨著王妃目光,也看眼前這一片落日熔金籠罩下的荷塘。 臨到分別,月下還是送上了禮,倒顯得分外不好意思。 慶王妃打開禮盒嘖了一聲:兩塊非常罕見的碧血玉。 別的她不知道,她很確定皇后那里如今都找不到這么好這么大的碧血玉了,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 她挑眉問道:“大前年就是為了它,你跟嘉祥差點打破頭?見血了,我記得?!?/br> 那是真打呀!也不知道誰先動的手,反正兩個姑娘是抱在一起撕巴起來了。慶王妃非常幸運,親眼看到了。 月下臉又紅了,是真不好解釋了。 慶王妃一扣盒子:“我可真收下了?” “收、收!” 慶王妃看了月下一眼,又笑了:“這真是下了血本的禮?!?/br> 月下的臉頓時紅得跟盒子里的碧血玉一樣。 涼風過。 翠玨和瓔珞還能聽到王妃的聲音: “.....郡主別走啊,我還有話呢,重要的話,不聽后悔!我告訴你,這跟人打架的時候不能光護著頭發!哎、哎郡主,有空去我府里,我教你學著用刀.....刀好使!” 然后就是王妃的笑聲。 跟著王妃的兩個丫頭也都抿著唇忍不住笑,真好,王妃好久沒這樣笑過了。 * 東南的形勢突然就變了,對于其他人,尤其是祁國公府的人來說當真是猝不及防。 對趙首輔這邊的人來說,真是意外之喜! 原本在東南的土地清丈就好像推著巨石爬山,不僅移動地艱難,一個不小心,石頭滾落能把推石頭的人直接砸死透透的。 就是趙首輔這邊支持土地改革的人,不少人也根本不敢真的上手去推。很多人也都是站在兩邊,言語支持,或者上前給送口水。都知道直接推石頭的就是宋晉、沈罡風和慕元直。一個不好,砸死的就是這三個。 誰能想到慶王府突然就自請清丈,直接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這山路一下子變成了平路:慶王府都讓丈量了,剩下的那些以為自己是誰,憑什么攔著不讓! 剩下的人慌了,可到底還咬著牙,看著京城這邊的祁國公府。 可祁國公府這塊牌子眼看著在東南就不好使了。之前救災,宋晉出手,收拾了一波倒向祁國公府的官員。東南官場,已不是當年祁煜在的時候,唯祁國公府馬首是瞻的局面早已改變。 眼下,祁國公府的名聲在百姓眼里更是一臭到底。 東南地區的百姓如今嚇唬孩子除了用“不聽話?東洋蠻子把你抓走”,就是用“你不聽話,回頭國公府就把你抓走關小黑屋給老太君繡花,眼睛不瞎別想出來!” 說書的段子在東南早已家喻戶曉。說什么名貴的繡品不能按銀子算,得按有沒有瞎過繡娘來算。你家的屏風兩千兩,算個屁,人家的屏風值一對繡娘的眼,那才是——名貴! 就連市集上買豬rou的講價都有人說:“你這rou再便宜點!沒瞎過的rou可不名貴,便宜點!” 祁國公府的屏風就像一個符號,撬動的是“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的民眾情緒,如燎原之火在東南傳開。等到祁國公府聽到信的時候,早已禁不了,剎不住。 人人都在傳,人人都在說,祁國公府再厲害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殺了。 眼看著就從東南擴散開,傳到了京城。 結果老太太就是再喜歡,也只能收了起來。知道這件事的祁皇后,當晚就病了。堂堂國公府的老太太,她的親娘,喜歡一架屏風都只能悄悄賞,皇后怎能不氣! 祁國公又想兒子了:要是他的小九還在,東南形勢怎會如此一發不可收拾。 祁國公府老太太見丈夫這個樣子更氣了:正經的兒子看不見,就知道想著那個妾生子!得虧死了,要不然等到那個妾生子有了兒子,祁國公府還有他們娘兒們立足的地兒?! 祁白芷這些日子更是忙得團團轉。白日里要去陪著氣狠了的皇后娘娘,晚上回來還得勸著府里的老太太,逮著機會還得去探望太子表哥送送體貼,一日日陀螺一樣停不下來,可謂廢寢忘食。 這日陰云密布,天上云黑得跟祁國公府好些人的臉一樣。 祁國公的書房里,祁青宴、祁青斌都黑著臉坐著。 幕僚目光從府里兩位公子看到上首的祁國公,冷靜道:“國公爺,東南那邊還有咱們的人,如今都在等您老說話。您老一句話,再有王府撐腰,這土地清丈不經血雨腥風,也丈量不下去!” 祁青斌一瞪眼:“他想這么容易,門都沒有!就是攔不住,也得給他攪和個天翻地覆,咱們好不了,誰也別想好!讓他知道知道,東南就不是咱們說了算,也不是他一個窮種地的說了算的!” 見祁國公始終沒說話。 祁青宴喊了一聲:“祖父?” 就在祁國公似要下決心的時候,書房的門響了,有下人回話。 “誰來了?你說誰!”祁青斌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戶部左侍郎宋大人送上拜帖,請見咱們國公爺?!?/br> “他敢來!好呀——”祁青斌眼珠子都要紅了,就連祁青宴都站了起來。 祁國公看了兩個孫子一眼,兩人又老老實實坐下了。 “人在哪兒?” “回老爺,就在咱們府門外候著?!?/br> 第56章 天陰沉得更厲害了,祁國公府書房里一片安靜。 祁青斌、祁青宴老實坐著,連同幕僚一起,等祁國公發話。祁國公背著手,看著窗外,對面廊下小廝正挑著點燃的燈籠重新掛上去。 一屋子人都看向祁國公,誰也不明白這個敏感的時候宋晉怎么敢來祁國公府的!他不會以為,他能像說動慶王府那樣撬動祁國公府吧:這可有些天真得不像趙首輔青眼的學生了。 祁國公垂著眼皮,半晌,道:“請?!?/br> “請哪兒去?”下人還沒問,祁青斌先問了。 “那我們?”祁青宴問。 祁國公看了長孫一眼:“你要是想,就在這兒坐著,也不是不行?!?/br> 那就是不行..... 祁青宴終于明白了,趕緊起身帶著祁青斌出去。 只有祁國公最信任的幕僚留在書房里,這時候道:“老爺,宋晉此來?” “自然是為了東南土地清丈?!?/br> “他能有什么東西拿出來跟咱們談?” 幕僚覺得這事兒根本沒有談的余地。一邊堅持要改,一邊堅決不能改。 祁國公耷拉著眼皮:“一會兒不就知道了?!?/br> 夜幕降臨,整個祁國公府里明燭高照,富貴輝煌。 書房的門已經閉了很久,外頭的小廝捶了捶腰,看了一眼宋大人那個沉默的親隨,繼續垂首等著。 終于,門吱一聲開了,小廝立即打起燈籠,候在一邊等著送客。 就見那位青衣俊朗的大人含笑出來,沖他們家老大人行禮。 小廝不敢多看,打著燈籠引著來人往外頭去了。 書房的門又閉上了。書房里,祁國公好一會兒都沒說話。突然,他蒼硬的聲音發出了一聲笑,滋味復雜。 “趙閣老到底眼毒,找到這么一個人唱這臺大戲,老朽還就只能看著他在東南唱下去?!?/br> 一旁的幕僚也暗暗咬牙,他是沒想到宋子禮并沒有擺籌碼談判,而是直接往國公爺心口的瘡上敲。 他就提到了一個佐藤十三郎。 殺害他們世子爺主謀的佐藤十三郎。就這一點,國公爺就不能坐視東南真的亂了。 國公爺這一輩子最得意的就是九爺。九爺之才是有目共睹的,不到四十歲做到兩江總督兼巡鹽御史,幾年時間就讓祁國公府的勢力徹底滲透兩江,把兩江官場上下關系打理得鐵桶一樣。 偏偏死在倭寇手里!祁國公一黨痛失一個杰出的接班人,祁國公喪子并痛失膀臂。他們本來高歌猛進的局面一下子被迫停了下來,如此才給了趙黨可乘之機。 國公爺怎能不惱怒,不恨! 本來這抗倭不抗倭的,都是可以用來跟趙黨談判的籌碼。世子爺這一死,兩黨倒是在抗倭上達成了共識..... 誰能想到宋晉還能在這件事上打牌! 對于趙黨,是一定要抗倭的。 對于祁國公,殺子之仇必須得報。 宋晉就對如何報這個仇提出了讓他們國公爺心動的想法,更是直接指出一個不好,罪魁禍首佐藤十三郎可就帶著殺了大周封疆大吏的榮譽回去了,這個可能只是可能發生,都讓他們國公爺無法忍受。 燭光下幕僚看向沉默的祁國公:宋晉這每一句話說的,不是敲在國公爺的痛處,就是落在國公爺的癢處!高,真是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