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野犬 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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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無人了的滿是狼藉的儲物室內,庚野和別枝坐在唯一的訓練按摩床上。 少年脫下來襯衫,任旁邊的女孩拿著棉花棒,碘伏,藥酒,給他上藥。 庚野背對著別枝,他身后有一片最猙獰的淤青,是剛關上儲物室的門和那幾個體育生動手的時候,被人從后面抄起凳子偷襲來的一下。 兇器么,已經在之前那聲巨響后,四分五裂地躺在儲物柜底下了。 它給庚野背上留下了一片立竿見影的青紫。他膚色原本就白,還是冷調那種,這樣一片血色的淤傷密布,視覺效果上駭人得很。 起初庚野還沒聽到動靜,但是身后棉花棒沾著藥膏,擦著擦著,他就聽到了一聲很輕的,像是呼吸的悶聲。 “?” 庚野回頭,牽動了背肌傷痛,他擰眉,不過不是因為疼,而是側身坐在他身后的女孩,她一邊耷著眼睫換棉花棒,一邊無聲地掉眼淚。 也不知道掉多久了,她哭起來總是安安靜靜,不說話,也沒表情,一點聲音都沒有。 像種奇怪的、庚野從沒見過的小動物。 但這反叫庚野眼神凝沉,以為她也傷了哪兒。 “……沒有,我沒傷到,”大概是察覺他想法了,別枝抹掉眼淚,安靜地在碘伏瓶蓋里蘸滿棉頭,“只是看起來,很疼?!?/br> 庚野長松了口氣,驟然松弛下來,被牽動的背肌傳遞的痛感叫他眼角都抽跳。 他卻松懶著聲線:“你的痛點低到,連視覺也能傳遞了?” “嗯,”別枝應聲,抬眸,“你疼,我就疼?!?/br> 少女眼眸澄凈,琉璃似的,不見波瀾。不像說情話,像是在講平鋪直敘的事實。 庚野在她眼底兀地一停。 或許是幾秒鐘,又漫長得像一個世紀,他終于回過神,喉結在頸線上滑動,庚野悶咳了聲,轉回去。 藏在燦金色的碎發間,少年的耳廓微微透起紅。 “……誰說我疼了?!?/br> 他嗓音刻意壓低,故作鎮定。 別枝給庚野用碘伏消過毒,又換上了藥膏,最后林哲跑去買來的一包棉花棒和兩管外傷藥幾乎要捏完了,才勉強蓋過他全身上下的傷。 最后一處在頸后,別枝跪立在訓練床上,將最后一點藥膏擠出,然后撥起少年頸后的碎發。 跟著她一怔。 燦金色碎發下,藏在發際位置,刺著一串漂亮的花體英文字母。 【midnattssol】 “這是……什么?” “……” 大概是上藥的時間太久,庚野靠著訓練床旁的白墻,快睡過去。聽見她的發問,停了幾秒鐘,他似乎很輕地笑了聲,嗓音懶散也困倦,“文身,沒見過么?!?/br> 他說得漫不經心,有種壞學生對好學生的調戲。 別枝用藥棉輕擦過它之下的傷痕:“我是想問,這個單詞什么意思,是英文嗎?” “挪威語,midnattssol,它的意思是,”庚野說。 “午夜太陽?!?/br> 直到很多年后,別枝都能記起,自己在第一次聽到那句挪威語時,胸腔里那種難以言喻的怦然。 后來她還去過它名字起源的那個國家,聽過它另外的翻譯,極晝,或是至日之夢。 也很美,但都比不過他說出口的那一剎那。 就像某個幻想被具象化,她看著面前的少年,一如望著極北之境內那顆在漆黑午夜里灼灼耀目的太陽。 那種情緒在她身體里積蓄,脹滿,叫她指尖顫栗,涼冰冰地抵在了少年頸后的文身上。 指腹下原本松弛的肩頸薄肌驀地繃緊。 庚野一頓,掀起了漆黑的睫。 “?” 在他回過身前,聽見了耳畔,女孩顫如蝶翼的輕聲:“庚野,不要再像今天一樣了,好不好?” 少年停住,修長的背脊又松弛懶怠地靠回,他低聲笑:“我哪樣了?!?/br> 女孩沉默。 庚野卻聽懂了。 他靠著墻,翻坐過身,長腿懶懶從訓練床上垂下,從低處挑起的眼神散漫又駘蕩:“讓你害怕還是失望了?但怎么辦好,別枝,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br> “是你對我有奇怪的期望?!?/br> “我本來就是爛泥一塊,連我家里人都不指望我能改變,你為什么就總想把我捏起來……” 少年漫不經心地蜷腹,上身向前傾壓,凌冽好看的黑漆漆的眼眸湊近她,他瞧著她笑, “你是女媧啊?!?/br> “……” 別枝垂下了眼。 直到庚野靠回身前,忽然聽見女孩輕而堅定的聲音。 “不是?!?/br> “?”庚野剛想笑她反射弧長。 就見別枝再次掀起眼簾。她細白的眼尾沁起余痕,長睫還沾著剛剛沒流盡的淚。 像叫春雨濯洗過的琥珀色眸子,女孩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不要爛在泥里,庚野?!?/br> 像輕薄而銳利之極的刃,一瞬就劃開了少年眼底的漆沉。 他轉身,要下床。 只是在長腿踩實的一瞬,身側女孩支起跪坐的腰,抬手攬住了他。 不等庚野僵住的身體反應,別枝就從他身側環擁上來。 那是一個輕極了的,柔軟擁抱。 “是你拉住我的,所以我知道,你不是你說的那樣,”女孩的呼吸灑在他頸后,燙得midnattssol刺青微灼,“庚野,答應我好不好?!?/br> 那一刻是鬼使神差。 庚野嗓音干澀,喉結沉滾,“答應什么?!?/br> “答應我,你會和其他人一樣,會好好學習,遵守紀律,考進一所大學里。要平平安安地長大,不再打架,不再這樣滿身的傷。答應我你將來要變成很好很好的人,走很長很長的路,看很多很多的風景……” 去做一切她可能沒有時間和機會做的事。 像午夜里那顆太陽。 別枝的指尖輕輕按在他頸后的刺青上,她闔上眼,眼淚無聲地從睫尖墜下,落到少年頸后,又滑進他領口。 “答應我……” “不要爛在泥里,要到云端去?!?/br> 黃昏被夜色消磨。 收盡余暉的室內清冷,寂靜漫長。 在最后一抹晚色落入地平線前,少年輕嘆了聲,長腿踩地,起身。頎長的影子拉直,他側回身,面朝女孩折低了腰腹。 庚野撐在訓練床邊坐著的女孩面前,抬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淚痕。 “……好?!?/br> 他語氣薄,輕慢,又重于千鈞。 “答應你的,庚野說到做到?!?/br> - 因為高燒不退,別枝請了一天半的病假后,終于在周三下午重返崗位。 她的燒還是沒完全退,中午離開家前量過,仍有38.3c的余溫,但比起昨天屢破39c的高燒已經算低了。大一新生輔導員的工作實在太多,別枝也只能強撐著來。 辦公室里似乎少了一批老師。 毛黛寧也不在。 “別老師,身體好點了嗎?”對桌的徐成磊關慰地問。 “低燒,沒關系?!?/br> 別枝扶著辦公椅坐下,順口問了,“毛老師他們有什么活動?” “哦,大二他們軍訓了,昨天開始的?!?/br> “這樣……” 別枝了然。 山海大學的軍訓為了和新生繁忙的入學教育周錯開,統一安排在大二學年剛開始,毛黛寧今年帶大二物理系的,這會應該正在cao場上受苦受難。 望了眼窗外的烈陽,別枝在心里同情了一下此刻的毛毛和明年此刻的自己。 “別老師,聽說你和你男朋友分手啦?” 辦公室里,身后方向兀地響起個女聲。 別枝停了停:“嗯?!?/br> 女孩背影如常,像是絲毫沒被這話干擾到半點情緒,仍是低頭處理著昨天病假遺留下來的工作。 辦公室里其余人卻比她這個當事人還八卦。 “真的???我還以為他們瞎傳的呢?!?/br> “就前天中午,抱著一大束玫瑰花,堵在咱們理學院辦公樓門外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