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喜跟著裴煥生一起去酒窖里找酒,祝升也一道去了。裴煥生拿著火折子走在前面,金喜在后面喋喋不休,和祝升說著關于梔子酒的往事。 “……裴煥生總說他家鄉那帶梔子花開得更好更大,據說長江往北就不怎么能見到梔子花了,江南那帶的梔子花是開得最好的……我是沒見過……”金喜眨眨眼,說這個話題好像繞不開另一個人,他頓了一下,裴煥生下意識就知道他要說許云萊了。 果不其然,金喜憨憨一笑,往祝升那邊多走了兩步:“之前有個人,我們叫他菜菜。他卻不太愛梔子花,說是覺得香氣四溢,撣都撣不掉,跟在諂媚人似的?!?/br> 裴煥生轉過頭去,借著幽暗的燭火勉強看清了祝升的表情,他面色如常,辨不出喜怒哀樂。只見他輕輕勾唇一笑,語氣淡淡:“難怪,他會喜歡蓮?!?/br> “呀……”金喜眼珠子轉得飛快,偷偷打量他們兩個人,他原以為祝升不知道的,故意說給裴煥生聽的、來揶揄裴煥生。誰曾想祝升知道許云萊的存在,甚至知道他叫菜菜。 許云萊不喜歡香氣撲鼻的梔子,偏愛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清雅淡香,如同他這人一樣。 金喜聳聳肩,打圓場道:“嘿……但我們裴煥生喜歡呀?!?/br> 裴煥生順著他的話點點頭:“像夏日的雪花,很獨特?!?/br> 開在夏日里的白花,的確如雪一樣。 得知梔子酒的數量也不夠補,金迎便親自來青瓦樓了。商議一番,決定將群芳好全部換成浮玉春,沒有花香味,酒味更濃,像是適合在雨后飲下的酒,像春風過境,細雨綿長。 敲定之后,金迎讓裴煥生開了壇梔子酒。她捧著碗細呷,梔子花香瞬間溢滿了整間屋子,散落各處,飄到邊邊角角,落到人身上,使得他們也沾著香氣。 這是祝升第一次喝香氣這么濃烈的花酒,的確是甜酒釀,不像是真正的酒。梔子花香聞起來實在太溫和,他細品,總覺得這樣的香氣和裴煥生挨不上邊。裴煥生平日里身上總是帶著熏香,得益于他總愛熏松枝,木枝燃燒后炭火的氣味繞著他。 因此祝升無法將這樣香甜的氣息和裴煥生聯系起來。 于是他走到坐在窗邊,離金迎他們有些遠的裴煥生身邊,對他說:“不像是你會喜歡的氣味?!?/br> “我不喜歡?!迸釤ㄉ鐚崜u頭,“這樣的氣味太濃烈,沾染在身上把我弄得像一朵梔子,襯出了花香,卻容易讓人忽視我?!?/br> “……嗯,這叫‘喧賓奪主’?!辈恢雷I龔哪膶W來的詞語。 裴煥生哭笑不得,只能點頭認了。 “那你喜歡它什么?” “大漠黃沙里是見不到這樣的花的,大朵大朵地綻放,毫無顧忌地釋放自己的花香,展現自己的魅力。在我剛到巴陵的時候,那一帶種了許多這樣的花。我后來才知道,這叫‘梔子花’?!?/br> 梔子花香氣味越來越濃烈,像是把他們裹在了花瓣里面。 裴煥生抿嘴一笑,繼續說:“你興許不會相信。我還喜歡它的含義,同心、執手?!?/br> 這樣的話,金喜聽了肯定是不會相信的。但如果是祝升,他只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不會在意這話的真假,他只是在想,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含義。 于是他歪了歪腦袋,認真發問:“為什么是這種意思?” 窗外終于有風來,舍得吹散些這濃烈的梔香,在屋子里逗留了一番,將香氣送到遠方。 裴煥生只是笑著,伸出手感受風吹來,風掠過他的指尖,帶著與初夏截然不同的涼意,他深呼吸一口氣,這才覺得香氣又濃了幾分。 他搖搖頭,說:“沒什么。我不知道?!?/br> 金喜看他們兩個在窗邊談話膩歪很久了,他沒再和金迎聊天,而是走到裴煥生身邊。 “聊什么呢?”他隨口一問,并不想知道他們究竟在聊什么。金喜俯身下來,朝裴煥生近了些,聲音也小了些:“等會給我裝些酒,我給翹果兒帶去?!?/br> 裴煥生笑著看他一眼:“好。等會給你裝?!?/br> 金迎不喜歡翹果兒,談不上有多不待見,總歸是有些瞧不起的。因此金喜也不敢在金迎面前談論翹果兒,更別說讓金迎知道要給翹果兒帶酒這種事情了。 金喜是個偏心的,尤其是對翹果兒。遇到好吃的好玩的,頭一份先想的是翹果兒,想要分享給她,讓她嘗嘗。但金迎是他親jiejie,也是少不了的,顧了翹果兒,還得顧金迎。要是只有獨一份的,金喜也沒法子,只能自己留著了。 裴煥生說他是端水的一把好手,總是平的。要么都顧著了,要么就都算了。話是這么說,但這天底下沒幾個人能將水端平,都是偏心的人。 金迎過來將金喜拉走,說是要回去試菜,請了聚鮮樓的名廚做的。走時還不忘順些梔子酒回去。金喜被金迎拉著走,朝裴煥生擠眉弄眼。裴煥生會意點頭,讓他放心。 等他們走了,裴煥生找酒娘子要了個小的酒壇,裝了些梔子酒進去,布包著蓋子蓋上,要給翹果兒送去。 裴煥生很久沒有去紅館了,今日給翹果兒送酒,帶著祝升一起。祝升之前在金州的時候,見過翹果兒幾面,聽說她是紅館里的人,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地方。 富麗堂皇,掛著大紅燈籠,懸著羅帳。從外到內染著香火,脂粉香氣和熏香混在一起,濃烈得像是要溢出來。帳上繡有銀線串珠的海棠花,風起花動,如墜花海。堂內擺著方桌配著木椅,桌上擺著瓜果點心,打雜的伙計時不時要來添茶上酒,笑聲和吆喝聲不斷,像是一處鬧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