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喜知道的,不是太多。 他只是聽說。 她是大漠黃沙里猙獰生長的一枝花,也是長河落日中最先消散的那抹余暉。 前半生殺戮太多的裴清瑜,在飄渺谷里念起了佛經。 他也親眼見到,兩年前屠了幽州劉家滿門的裴煥生,如今站在了金州的寺廟煙火里。 如果問金喜,是什么時候認識這位裴郎君的呢,興許是在某年的春天。 聽聞他從西邊來,攬了大半的茶葉生意,平地起高樓,建了這座來香園。 圣上那句“金州金家二公子明德至善,文采斐然,與公主習性相契?!睆木┏锹尻杺鱽?,頓時金州內動蕩不安,似有變天之意。 可想而知,若是金盛娶了公主,一個本可以依靠自己能力闖蕩朝廷的人,卻要頂著“駙馬”的頭銜依靠裙帶關系。金盛遭人排擠事小,若真高升,權力過大,惹圣上不快,金家滿門都將遭殃。 裴煥生寫書信一封寄去洛陽,讓金盛拒了婚事退居江浙。恰逢初春黃河下游冰塞,中游洪澇,金家獻物資金銀,言說得益于天子明治。 他太過于果斷,圣上那句話傳來金州的次日,裴煥生的書信就寄出去了,甚至連圣上如今最擔憂心急的洪澇他都清楚。 金喜怎么會忘記呢,那個站在春雨夜里的裴煥生,求見他爹金輝,當著金家眾人的面說著他的觀點與想法,賭上了他的一切。 眾人猶豫不決之下,金輝拍板同意了裴煥生的意見。因此,金家也陪著他賭上了所有。 好在,他們賭贏了。 金州依舊是金家說了算,裴煥生也得來了機遇,更上一層樓。 后來金喜說吐蕃的葡萄好,適合釀酒,裴煥生就帶著落桃花去隴西,順道屠了幽州劉家。 那時候的金喜,已經很了解他了。 一句葡萄好適合釀酒,落桃花就落在了酒里。 這些腥風血雨的過往,似乎不應該再想再提。 但是金喜總覺得不安,裴煥生遠去隴西的時候,金喜總在想,總在擔心,若是失手了會怎么辦。裴煥生平安回來后,他又在想,若是沒有殺干凈,該怎么辦…… 金喜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可他依舊心不安。 今日,他聽到風聲,有江湖人在打聽裴煥生。 他不希望有人卷土重來,毀了如今的一切。 金喜和裴煥生走出寺廟,跨過門檻,他回頭看著香火氣旺盛的寺廟,腦子里想著的卻是關于殺生的事情。 “我覺得祝升得要回來一次?!?/br> 裴煥生愣了一下,不知道金喜為何莫名說這樣的話,一個已經離開了半個多月的人,如今想讓他回來,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們站在寺廟門口,朱紅色的門實在晃眼,遠處內殿金樽佛像還在垂眸笑看世間。金喜收回目光,裴煥生費解地看著他。 “江湖上,有人在打聽你?!?/br> 裴煥生會意,但他只是笑了一下,不太在意道:“是嗎?誰想要打聽我呢?” 金喜面色一冷,冷笑一聲,靜候裴煥生的下文。 只見裴煥生避著佛像,繞到了門邊,他垂著眼眸。若是金喜見過在涼州姑臧城那一夜的祝升,會覺得他們此時很是相像。 他從來都站在風雨飄搖中,不會畏懼。 “……聽說是夜橋的人。所以祝升……” “他如果想要殺我,應該早就動手了?!?/br> 江湖上關于夜橋的傳聞實在太多,態度也都褒貶不一,畏懼的人比敬仰的要多。坐落在江淮煙雨中某處的夜橋,幾乎無人知道究竟在哪,雇主的單子在鬧市樓閣中定下,遣人傳到了山霧朦朧的夜橋里。 夜橋位于山里,懸崖邊,下面是深谷小溪,松柏撐破崖壁張開,汲取雨水陽光,艱難生長成壯樹,成了奇觀。有一樹長得高,從崖邊冒出,過了崖邊屋子的一層之高,費勁長高卻被人當成了屋景,修剪成適合的模樣。 這里是夜橋最東邊,有臨崖的二層閣樓,還有透過窗可見的青松。這里是夜橋最高處,是東樓,是慧居住的地方。 離慧最近的地方,隔著一方花園,種了許多艷麗的鮮花。再便是七橋居住的樓閣,叫做聽風樓,至于再遠些的樓閣,基本上是其他殺手居住的地方。 聽風樓在最中間,東樓也是圍繞著它的,議事獎懲也都在這里,足以體現出夜橋七橋的地位。 慧不管這些,一方花園給自己劃出一片天地。 生橋一個多月沒怎么做事,回來后她沒急著找他。 一直到三月中旬,祝升回來十來天了。 趁她難得清閑,把他抓來講故事了。 關于祝升在金州的那些瑣事,和一個叫裴煥生的人發生的過往,甚至是兩年前涼州姑臧城的舊事,都被慧當故事聽了個夠。 慧長得漂亮,嬌艷媚態,慵懶地臥在榻上。她垂著手,輕輕地敲擊著塌邊,敲擊木頭的聲音算不得多么清脆,甚至是沉悶。 她聲音很嬌俏,比祝升在金州見到的那位翹果兒還要嬌,甚至翹果兒在她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很有趣嘛?!彼龔澲佳坌α诵?,“故事講得很不錯嘛?!彼Z調向上揚起,并沒有很認真,像是逗狗一樣的夸贊,“祝升呀,我的生橋,我希望你殺人,也能這么認真?!?/br> 穿著松垮長裙的慧起身,走下來,蹲在地上,抬起跪在地上的祝升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