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海哥你不也老說我膽兒肥嗎?”季明月戲謔地笑,又搖了下頭,吃力卻堅決,“如果還有下次,下下次,我還是會擋在你前面?!?/br> “每一次,我都會這么做?!?/br> 淚珠順著流下,沿季明月的脖頸鎖骨直直滑到胸口那道月牙形的疤痕上,停住,汪出一片水晶。 月牙兒落在眼中,像一塊被打磨多年的玉,輪廓逐漸清晰,里面封印著的回憶時間雖久,卻依舊鮮活。 此時彼時無縫重合,百年前的回憶瞬間延燒。 ——孽海畔漫天紅,眉目俊秀的青年笑著把他緊緊箍在懷里,躲避如箭矢般砸來的血雨,隔絕身后的追殺。 “我送你返回陽間?!鼻嗄陰嫒肽鹾V醒?。 漩渦流就在眼前無聲凝聚涌動,跳進去,就能重返陽間。 連海不愿意,格住他的胳膊:“你怎么辦?” 身后腳步聲靠近,已有陰司的亡魂下了水。青年依舊笑著,仰頭看他,瞳仁里映出連海那張焦急的臉:“不用管我,先上去,我結果了他們,就去找你?!?/br> 他的瞳仁是翡翠色,近乎澄澈的綠,不沾染一絲塵世的污濁,好看極了。 “你說什么胡話?”連海拽他,將青年的僧袍領口拽松,“要走我們一起走?!?/br> 青年摘下頸邊掛著的平安符,塞到連海手中:“上去后,以此為信物?!?/br> 平安符的絲綢已被水打濕,攥在手心冰涼,連海掠過不好的預感,用力搖頭。 身邊忽而一陣風,連海見一名亡魂拿著槍快步追了上來,他道:“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巨大的槍鳴,和一聲微弱的悶哼,他被青年一把按進水中。 連海想說“我也有槍”,無奈連續嗆了幾口水,四個字生生憋回肚子里。他腦袋好容易浮上海面,卻什么也看不見。 狂風暴雨海水倒灌,滔天的血紅色蔓在眼前。 他只能瞥到僧袍下,那抹月牙一樣的淺痕。 同樣的錯誤他不想犯第二次,同樣的緣分他更不想錯過第二回。什么“記住自己哪怕一天”?笑話,他偏偏要與愿望對著干,他要和小季長相廝守一萬天,三萬天,要一輩子。 連海突然像暴怒野獸一樣起身,不斷用手腕最脆弱的地方撞擊著、摩擦著鐵籠欄桿,一下一下,聲音鑿在四壁,擊出回聲。 他試圖用這種方法換得鮮血——有他的血,小季就能活。 “海哥,”季明月意識已經模糊,聲音漸弱,語氣卻是輕松的,“再見啦?!?/br> 世界上總會有猝不及防的再見,和毫不留情的散場。他明白的。 “不準睡,你聽到沒有,不能睡!”連海心頭驟空,又覺得五臟六腑都攪成了一團,幾乎是失去理智地大吼,“季明月!” 然而下一秒,一只手伸到了他眼前。 一只枯黃細瘦的手,扭曲得好似鬼魅。 手上新舊傷痕交疊,露出粉色的rou芽,還有幾處破皮流了血,其中尤以手腕出的一道粗長紅痕尤為觸目驚心。 連海盯著那雙手,感覺很熟悉。 “你是,”連海瞇眼,“七叔家的……” 瘋婆姨“馬蘭花”! 女人食指伸到唇邊噓了聲,遞給連海一根細鐵絲和一團衛生紙,接著又指了指鐵籠外的鎖。 見連海接過東西,女人展顏,像是放下了心中的石頭,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儲藏間。 連?;腥弧趲退麄?! “大恩不言謝?!彼€是對著女人的背影說了句。 雖然疑惑,但保小季的命要緊,連海三下五除二用鐵絲開了鎖,將圣水寶貝一樣抓在手中。 …… 季明月喝了圣水后很快醒轉,除了手腳依舊有些麻之外,身體倍棒吃嘛嘛香。 “那個,”大難不死,季明月卻沒有很興奮,他一邊穿衣服,一邊想著剛才的真情流露,被自己尬得頭皮發麻,揉揉手又搓搓臉,“海哥,你的耳朵……沒事吧?能聽到嗎?” 連海也將襯衫領口理好:“?” 季明月四肢不知道該怎么放,更不敢看連海的眼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脫口而出:“你最好有事?!?/br> “……”連海這下確認季明月是真的沒事了,忍不住和他打嘴仗,“有事的不是我,是步安泰?!?/br> 連海和季明月跑到步家村辦公室的時候,步安泰的尸體還掛在角落的暖氣片上。 尸體渾身赤裸,手腕上纏了厚重的鐵鏈,手指自然地下垂著,還沒有僵,皮膚顏色也正常,應當是斷氣沒多久。 出了這么大的事,村里百十來號人基本都跑來了辦公室,此刻房間內擠成一團,大家注意力都在暖氣片上,有幾個人看到了灰頭土臉不成樣子的連海和季明月,然而值班員位置得當,恰到好處地把他們擋住。 連海見狀,凝神仔細看了下步安泰的尸體,結果一看嚇一跳:步安泰的眼睛也全是眼白,只正中央凝了個針孔一樣的黑點。 “甲拌磷中毒?!边B海小聲對季明月道,說話間又環視四周,在辦公桌上發現了兩杯殘茶——步安泰方才被一通電話叫了回去,這兩杯茶也表明了,他明顯是在會客。 而那位消失的客人很可能就是兇手。 季明月也注意到了:“和喜宴上那十八個無瞳鬼死法一樣?!?/br> 這更加證明了喜宴絕非意外,兇手就是沖著步家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