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看清了照片上的人像后,季明月心頭掠過某種極其恐怖的直覺。 漫天白紙,夾雜著冥鈔。 它們不為桑榆,更不為桑非晚,而更像是自祭。 谷知春要自殺! 季明月不管不顧地掙開連海,伸臂前傾就要把人拽回來。 奇怪!明明已經勾到谷知春的大衣領了,他卻感覺指尖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觸覺盡數消失。 他抓了一手空,幾乎是瞬間就滾下了土坡。 連海嚇壞了,慌忙蹲身下坡要去救人。 他親歷過百年前那場可怖的孽海動亂,在陰司做鐘鋒下屬時也是老成歷練見得多了,可饒是如此,當他看到坡下景象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駭然。 谷知春躺于坡底,身體抽搐不停,口中涌起血沫。他的雙眼幾乎被戳瞎,只剩下一對血窟窿,臉上身上也被逐漸蔓延的紅色淹沒。不斷有血液從他的太陽xue、后腦和頸側汩汩流出,在頭顱上開出一朵碩大的血rou之花。 四壁巖石上,周邊泥土里,同樣濺著星星點點血跡。不多,但觸目驚心。 連海倒抽一口涼氣。 谷知春這慘烈的死法,分明就是故意往巖石尖銳上撞,一心求死。 連海打從心底拒絕再看眼前的一切,別過頭。 只剎那,如遭雷擊。 “小季!”他不顧一頭一臉的塵土,連滾帶爬來到坡底,泥土玷污了他的淺藍色襯衫。 季明月昏倒在另一側,淡淡的土腥味縈繞四周。雖然手腳完好沒有受傷,他整個人……卻好像披了一件隱身衣,衣服覆蓋的地方,正在緩慢消失。 季明月的手指早已不見,徒留兩截森森腕骨;再往上,他的雙臂已經開始變得透明,就好像照在上面的陽光是罪魁禍首。 意識到發生了什么,連海大驚失色,沖上前拍著季明月的臉,試圖在圣水徹底失效前將人喚醒。 季明月臉頰冰涼,只是在連海的手伸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在他掌心蹭了蹭。 像冬夜里奄奄一息的小貓,也像賣火柴的小女孩抓住最后一絲光亮。 連海感覺季明月的臉完全軟了下去,毫無彈性——在鍋中熬到薄薄一層的糖稀也不過如此——似乎下一秒就會化為一團燒焦的煙。 他將季明月摟緊,手臂因為用力而青筋畢凸,可還是發現,自己無法抓住最后那點逸散的輕塵。 “小季,醒醒?!?/br> 毫無反應。 “季明月!現在、立刻、馬上給我醒來!”連海命令道。 高高在上的冥府府君如墜深淵,聲帶都在打顫。 依舊毫無反應。 連海唯一能感覺到的是季明月撲通狂跳的心臟。 那是圣水即將耗盡的征兆。 作者有話說 (1)本段靈感來自舒婷《致橡樹》 ------ 不出意外的話,要出意外了。 第46章 “我,我喜歡……” 連海十分疑惑。 圣水里有他的動脈血,預料到和谷知春的對線將是持久戰,他不打無準備之仗,來之前特意加大了血液含量。 準備動脈血是技術活,他每每都會以自己血液指標不好為借口,在保健醫生給他做檢查時,叮囑醫生扎手腕時幫他留一管,如此才能積少成多。 前不久連海專門為此事又約了一次醫生。檢查時切的是肘動脈,還一口氣備了一聯排,四管。府君行事不容揣測,保健醫生哪敢多言? 血液不好采,穿刺更是痛,連海全程睫毛都沒顫一下。醫生默默收了針,對著冥府府君腫成水晶蹄膀一樣的手臂,油然而生些許畏懼。 連海越想越奇怪。根據以往的經驗,這次所準備的圣水,保自己和季明月在陽間行走一天一夜絕對安然無虞。 可季明月好像對圣水的需求量、或者換句話說,對自己血液的需求量大得驚人——否則為什么圣水于他總會提前失效。 這次是,上次處理“四殺案”的時候,亦是如此。 小季這鬼,難道是吸血鬼? 思維遲鈍,胸膛的接觸卻愈發靈敏,殘雪消融一般的感覺打亂了連海的思緒。 他心間浮上沒來由的急躁,低頭看到季明月衣服被蹭開了些許,露出胸口一道疤。 還有條極其清淺的月牙痕。 連海眼眶酸脹難忍,抹了把,卻沒摸到淚。 如此動作,眼風帶過一旁,目光凝在身旁的石塊上。 與其說是石塊,倒不如說是石片;尖銳如一把刀,也確實可以用作刀。 連海深吸一口氣,脫了外套,緊緊咬在嘴里。 …… 日光明亮,射穿了季明月的眼皮。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快散架的筋骨——奇了個怪,手指和手腕好像特別疼,像斷肢重接的感覺。 聚焦瞳孔后,季明月嚇得再度捂眼。 透過指縫,他望見不遠處的谷知春動也不動,早已涼透了。天才畫家失卻了生前的優雅,整個人像從血海蠆盆里撈出來一樣,死狀慘不忍睹。 季明月渾身冰涼,喉間卻血氣上涌,不禁“嘶”了一聲。 等等……自己嘴里怎么真的有血腥味? 季明月抹了下嘴,垂眸望見指尖猩紅。 鮮血將凝未凝,但顏色依舊刺目;他被那種不正常的紅色晃到了眼,身子一軟向后傾去,卻又靠在了一具溫熱軀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