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陸沉舟循聲望去,只見那男孩兒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身素白的孝衣,頭上插著草標,身后破席卷著一屋,隱約能看見一雙黑青的腳露在外面。 這是在賣身葬父。 陸沉舟蹙眉,在身邊停下,問:“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抬頭,長得很清秀,唇紅齒白的模樣,只是一雙眼睛里盛滿凝滯的哀苦,說:“我叫覃云” 陸沉舟看了看他身后裹尸的破席,又問:“你需要多少錢?” 覃云答:“一口薄棺,兩疊紙錢?!?/br> 陸沉舟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語。一口薄棺,兩疊紙錢,竟能逼得一個少年賣身。 陸沉舟問一旁的商家:“鎮長何在?” 商家不認識陸沉舟,但是看他氣度不凡,也不敢怠慢,飛奔著去請了鎮長。 鎮長很快就到了,他看了看面色如霜的陸沉舟,又看了看頭插草標的覃云,頓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果然,陸沉舟問:“縣上今年撥了款,專為無力安葬者所用,為何還會出現賣身葬父的事?” 鎮長臉都白了,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其實喪葬費是霧城這個縣城獨有的,因為這地方太窮,家里死了人買不起棺材的事比比皆是,因此陸沉舟才設了這樣一個???。 可是看這個鎮長的樣子,顯然被中飽私囊了。 陸沉舟看了他一眼,眼神冰冷,沉聲道:“查賬?!?/br> 去查賬前,陸沉舟先是掏了幾兩銀子,準備給覃云,讓他先把父親葬了。 然而他看到一旁的沈云稚之后,頓了頓又裝回去,把整個錢袋丟給沈云稚,說:“你陪他去辦這事兒?!?/br> 沈云稚接過錢袋,點了點頭。 這是陸沉舟第一次交代他單獨做一件事,沈云稚知道他的用意。 他陪著覃云一起去了壽材鋪,選了一口不錯的棺材,又請了杠房的尸子來給覃云的父親凈身換壽衣。 因為覃父已經死了好幾天,尸身不能再停,當夜便在鎮郊下葬了。 等這一切都辦完之后,已經是深夜。 覃云路上一直在哭,他長得清秀,哭得頗有梨花帶雨的韻味。 沈云稚也安慰了他一路。他心里感慨萬千,想起陸沉舟曾對他說過的話。 “人的一生,其實就是生老病死四個字。所謂帝王,就是管天下人的生老病死?!?/br> 這句話的重量,如今終于有了實感,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上。 他脖子上還懸著那柄劍,但感受卻已經完全不同了。 等兩人回到了客棧,陸沉舟和鎮長還在大廳坐著,已經翻完了賬簿。 陸沉舟面色陰沉,沈云稚看了都有點害怕。 鎮長則一臉訕然。 陸沉舟見他們回來,看了沈云稚一眼,問:“辦好了?!?/br> “嗯,都辦完了?!鄙蛟浦勺讼聛?,又拉著覃云和他一起坐下。 鎮長不同于真正的官員,需要有一定的震懾力和凝聚力,以及在鄉鄰中有一定威望的人,這種人并不好找,所以陸沉舟只是罰了他的錢,卻沒罷他的職。 陸沉舟十分氣憤,狠狠訓斥了鎮長幾句:“死人的錢都貪,你是真不怕折壽嗎?” 鎮長被罵的頭都不敢抬,隱匿的眼眸閃出了惡毒的光。 斥責完鎮長,陸沉舟又看向覃云,似乎對他的安排有些猶豫遲疑。 鎮長眼睛轉了轉,出主意道:“既然覃云是賣身葬父,又是縣令大人出錢替他安葬了父親。那于情于理,覃云該跟著大人?!?/br> 縣令蹙眉看向鎮長,還沒來得及說話,鎮長又道:“覃云長得不差,大人盡可收在身邊做孌童使喚?!?/br> 陸沉舟:“……” 沈云稚和覃云倆人都沒什么見識,不明白孌童是什么意思,睜著眼睛齊齊看向陸沉舟。 陸沉舟額角青筋暴跳,問:“誰跟你說我需要孌童了?” 鎮長眨了眨眼,看了看沈云稚,說:“十里八鄉都傳遍了,這位小公子不就是大人身邊的孌童嗎?” 沈云稚:???孌童是什么東東呀? 他很想問,但是根據陸沉舟的表情判斷,這話不適合問出口。 最后陸沉舟問了覃云的打算,知道他在這邊一個可投奔的親戚都沒有,便問他愿不愿意跟著他回霧城,跟人學竹編手藝討生活。 覃云本就沒有門路,如今聽到陸沉舟要帶著他,還要讓他學手藝,仿佛暗夜中見到了曙光,當下就答應了。 當晚歇在永安鎮,安排客房的時候,陸沉舟要了三間房。 這夜陸沉舟睡得很沉,第二天起床后,他洗漱完去取衣物,一掂包袱就覺得不對,輕了一點。 他忙打開包袱,拿出裝官印的匣子,果然入手重量不對,打開一看,官印竟然不翼而飛了。 丟了官印可不是小事,可能會掉腦袋的。不管多大的官,那官印都是走哪帶哪,不敢離身片刻的。 晨光從窗欞斜插進來,陸沉舟坐在案前久久不語。 第23章 爆竹聲聲 陸沉舟洗漱完下樓用早飯,他面上不動聲色,并沒有透露官印丟失的事情,照舊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白天巡視晚堤壩之后,鎮長陪著他們用了晚飯。 吃完飯,沈云稚和覃云坐不住,就跑出去玩了,鎮長陪著陸沉舟坐著喝茶。 過了一會兒,沈云稚突然從外面跑了進來,面色緊張地說:“漲潮了,快把堤壩淹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