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節
朱翊鈞抱著貓,目光凌厲:“你敢打它,我揍死你?!?/br> 潞王嚇得往后縮了縮,又委屈又疑惑:“它只是只貓,我才是你弟弟?!?/br> 朱翊鈞怒道:“它是我哥!” “?????” 朱翊鈞上前一步:“給它道歉?!?/br> 潞王后退,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哥竟然要求他給一只貓道歉。 朱翊鈞又重復了一遍:“給霜眉道歉!” 他氣場太強了,潞王已經退到了墻邊,無路可退,只能屈服:“對……對不起?!?/br> 朱翊鈞這才滿意了,抱著貓回到炕上:“我再警告你一次,倚強凌弱非君子所為,你若再犯,我饒不了你!” 第266章 于是,這一晚,朱…… 于是,這一晚,朱翊鈞坐在炕上,一邊擼貓一邊批閱奏章,潞王就在一旁,筆直的站著,別說動一動,就算呼吸聲大了些,都要被他哥死亡凝視。 直到一旁的燭火“啪”的一聲爆出一朵燈花,又漸漸暗下去,朱翊鈞抬起頭,茫然的看向王安,問道:“什么時辰了?” “回陛下,快三更了?!?/br> 朱翊鈞轉頭,潞王上下眼皮正在打架,感受到他的目光,立刻瞪圓了眼睛,打了一半的哈欠又憋了回去。 朱翊鈞合上奏章:“就寢?!?/br> 一群太監進來伺候朱翊鈞洗漱更衣,大家井然有序的忙碌著,潞王被遺忘在了角落,眼睜睜看著他哥收拾妥當,竟然抱著貓準備上床睡了。 他心里想著,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等他哥睡下了,這一天的煎熬也算到頭了。 哪知道,朱翊鈞坐在床邊,又拿本書看了起來。 他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滿滿的,早上天不亮就要朝會,然后到文華殿經筵日講,下午與內閣議事,晚上批閱奏章,只有睡前這一小會兒,是自己的時間,能看看閑書。 霜眉美美的趴在床頭,朱翊鈞時不時摸摸它,看樣子很快就要睡了。 只有潞王,仍然站在角落,不知所措。 難道,他哥要罰他在這里站一晚? 想到這種可能,潞王的眼淚又不由自主落了下來,越哭越傷心。 朱翊鈞抬頭,欣賞他那副倒霉樣,滿意的笑了笑,這才吩咐太監:“帶潞王下去更衣?!?/br> 不一會兒,潞王梳洗完畢,又重新回到西暖閣。 朱翊鈞放下書,問他:“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br> “哪兒錯了?” 潞王咬著下唇,吞吞吐吐地說道,“不該遷怒宮人,不該推meimei,不該打霜眉……” 他倒是不傻,自己做過什么讓他哥惱怒的事情,他都記得。 朱翊鈞又問道:“還有呢?” “還有……”潞王絞盡腦汁,想不出來,“還有……什么?” 朱翊鈞被他氣樂了:“你問我?我留你下來做什么的?” 潞王恍然大悟:“還有抄書,一百遍?!?/br> 說到這里,他又絕望的抹了把眼淚。 朱翊鈞又問:“為什么要讓你抄書?” “……” 這個問題,潞王確實答不上來。他們老朱家的傳統,除了皇太子,別的皇子都當豬養。養到十四五歲,娶了王妃,有了封地,再從翰林院指派個檢討,一 起就藩,隨便讀讀書認認字,這輩子就這樣了。 朱翊鈞嘆口氣,也不逼他一定要給個答案,而是拍了拍床榻:“過來睡覺?!?/br> “???!” 小時候,潞王和meimei最期待的就是能跟哥哥一起睡覺。不過,那時候朱翊鈞住在清寧宮,他們跟著母后住在坤寧宮,一年到頭也沒什么機會。 現在有機會了,潞王卻不想要了。 不過,他哥叫他過去睡覺,她也不敢抗旨,只能別別扭扭的過去。 朱翊鈞看民間話本打發時間,看著看著就困了,奈何一旁潞王卻翻來覆去,哼哼唧唧睡不著。 朱翊鈞沒好氣的問道:“你還沒斷奶?” “我……認床?!?/br> “矯情?!?/br> “……” 連著好幾日,潞王白天跟朱翊鈞一起到文華殿讀書,晚上回乾清宮就寢,被他哥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大吵大鬧,亂發脾氣,甚至讀書寫字也認真了不少。 朱翊鈞對潞王雖然嚴厲,但也是對弟弟愛之深,責之切。只要他不犯原則性錯誤,朱翊鈞便不會罰他。 晚膳之后,不用抄書,朱翊鈞閑來無事,便會教他習武。 潞王從小嬌生慣養,扎個馬步一碰就倒??吹弥祚粹x直搖頭,很坦然的接受了他弟弟并非武學奇才的事實,強身健體就好。 夜里,兄弟倆躺在床上,朱翊鈞也會跟他聊天,給他講道理:“因為你是王爺,人家畏懼的是你的身份,而不是你這個人?!?/br> “要讓人真正敬重你,你得有真本事?!?/br> “你既沒有本事,又不聰明了,還把身邊的人都得罪了,往后你去了藩國,母后和哥哥都不在身邊,別人欺負你,你也只能自認倒霉?!?/br> “咱們有個叔叔你知道吧,景王?!闭f到這里,朱翊鈞嘆一口氣,“就藩四年薨逝,沒有子嗣,國除?!?/br> “唉,你要是不乖乖聽話,好好學習,哥哥真怕你以后也……” 潞王被他嚇死了,一頭扎進他懷里,瑟瑟發抖:“哥哥,我不干了,我一定乖乖聽話,好好學習,我我我不想……” 朱翊鈞摟著他,輕撫他的后背:“哎呀,傻弟弟,你想哪里去了,你沒見過這個叔叔,我跟你閑聊呢,你怎么往自己身上聯想呢?乖,不怕,哥哥在呢?!?/br> 這一晚,潞王緊緊地依偎在他哥懷里,抱進他的腰,貼著他寬闊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才覺得安心了些。 他在心里暗暗發誓,以后一定要聽哥哥的話,哥哥讓他做什么,他 就做什么。 黑暗中,朱翊鈞摟著傻弟弟,樂得合不攏嘴,閉上眼,心滿意足的睡了。 皇太后心里總記掛著小兒子,她也清楚,潞王那熊孩子,在他哥手里,三天得愛兩頓打。 忍了好些天,她實在忍不住,找了個借口,來乾清宮看看情況。卻驚訝的發現,短短十來天,小兒子竟是判若兩人。那乖巧勁兒,十多年來,皇太后竟是從未見過。 朱翊鈞在一旁慢條斯理喝茶,潞王站在一旁,搖頭晃腦背誦《論語》:“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br> 朱翊鈞問:“‘思無邪’作何解?” 潞王道:“孔子認為《?詩經》?三百首,皆出于至情流溢,?直寫衷曲,?毫無偽托虛徐之意?!?/br> 皇太后本來還想問潞王要不要跟她回慈寧宮,看到這一幕,無論如何問不出口了。 旁邊的瑞安公主躍躍欲試:“哥哥,我也想搬來乾清宮和你一起住?!?/br> 朱翊鈞欣然答應:“好呀……” “好什么好!”皇太后牽著女兒,生怕她走掉,“你現在可是十二歲的大姑娘了,男女有別。到文華殿讀書也就罷了,搬來乾清宮絕對不行?!?/br> “乖,跟母后回宮!” 她三十歲守寡,一直以來,身邊只有這一對兒女陪伴左右,小兒子現在被大哥拐跑了,無論如何,她不能讓女兒也離開她。 “母后說得對,”朱翊鈞立刻話鋒一轉,給meimei使眼色,“你可是母后的小棉襖,得陪著母后?!?/br> 朱翊鈞雖然還未大婚,但后宮最不缺女人,全是他的長輩。 他皇爺爺留下的妃子,至今還有不滿三十的,穆宗的后宮年紀更小,二十左右的一大堆,還有許多上了年紀的宮女,朱翊鈞看著她們時常陷入沉思。 他曾經想過,若是這些女子同意,他愿意給一筆銀子放她們出宮,給她們自由,如此,還能節省開支,一舉兩得。 但這個想法,別說大臣,就連皇太后也不同意。民間女子尚且要為亡夫守節,何況皇帝的女人。 再說了,這些女子都沒有子嗣,娘家也未必肯接納她們,出了宮,讓她們怎么活? 朱翊鈞聽到“守節”二字就頭疼,女子活在這世上,無論是父親、丈夫還是兒子,總要依附男子,才能生活,命運永遠掌握在別人手里。 既然后妃不行,那宮女和女官總可以了吧。 上了一定年紀的,他們愿意留就留,愿意出宮,也可以領一筆銀子,回家也好,嫁人也罷,隨她們 去。 這個想法雖然還是遭到了大臣和太后的反對,但朱翊鈞心意已定。 他至今還忘不了江南一帶無數拉郎婚配的糾紛,都是他爹造的孽。 可見,老百姓也知道,宮中的日子并非珠圍翠繞,花團錦簇,不愿女兒進宮遭罪。 這些宮女是家里窮,沒得選,一旦入宮,就注定幽閉在高墻內,了此一生。 朱翊鈞見過了外面的世界,便不想用皇權筋骨別人的人生。 可令他意外的是,下發詔令之后,卻并沒有宮女主動提出離宮。 皇太后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她提醒兒子:“宮里的日子雖不好過,但也不愁吃穿。出了宮,那點銀子被父兄奪取,接下來是什么日子,誰又能說得準?” 朱翊鈞無言以對,索性也不再糾結此事,詔令隨時有效。 今年會試的主考官是申時行,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分三場進行。 去年,從湖廣到南京,朱翊鈞一路上結識了不少應試的舉人。他倒要瞧瞧,這些夸夸其談的讀書人,最后有幾人能在殿試與他相遇。 話雖如此,但他又實在忍不住,在春闈之前,出宮一趟,遍訪大小客棧。 還是那個蘇州小館,還是一群風華正茂的年輕書生。臨川湯義仍逢人就說,丞相要遣人找他,為自家幾位公子作陪襯,被他嚴詞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