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節
“這位小公子長得俊俏,該不會輸不起吧?!?/br> “也對,十幾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br> 徐少泉道:“公子的銀票我也不要了,就當交個朋友?!?/br> 朱翊鈞推開他的手:“我要的是拙政園,不是朋友?!?/br> 說著他抓起骰盅并未離開桌面,就那么來來回回的劃了幾下,隨后將骰盅一拋,露出六枚骰子。 此時,他身旁圍了許多人,全都伸個腦袋去看。 “這是……什么東西?” “六點紅?” “何止六點,這是……” 朱翊鈞道:“這是四個六點紅,我贏了!” 他投出了六個四,但每個骰子都碎成了四塊,每一塊是一個單獨的紅點。 正在眾人的目光被那一桌骰子吸引的時候,朱翊鈞一把抓起拙政園的地契:“二位承讓,我先走了!” 說著,他就推了張簡修一把:“快走!” 徐少泉拍案而起:“別讓他們跑了!” 霎時間,人群散開,四面八方沖出幾十個手持兵器的彪形大漢,將朱翊鈞和張簡修二人團團圍住。 此時,有下人向徐少泉耳語了兩句,他沉聲道:“留下地契,我放你一條生路?!?/br> 朱翊鈞問:“你想殺人滅口?” 徐少泉卻笑了起來:“膽敢冒充皇親國戚,可是殺頭的大罪,公子好自為之?!?/br> 這話就不對了,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冒充的?還是說,冒不冒充不重要,只要他們一口咬定是冒充的,就能坐實罪名。 能在蘇州府開這么大的賭坊、放高利貸、逼良為娼,背后一定還有保護勢力。 “我偏不!” 他話音剛落,幾個人就沖了上來。 朱翊鈞拉著張簡修退后一步,陸繹和劉守有一左一右,擋在他們身前,與那幾人纏斗起來。另一邊,駱思恭和陸綵也跟人打了起來,只有馮保和王安護在朱翊鈞身旁。 馮保真是沒想到,來看個熱鬧,還能看出這么大個事情。 大名鼎鼎的拙政園,因為一場賭局異主,朱翊鈞卻偏要站出來摻和一腳。 看樣子,他們這位主子,要的不僅是拙政園,還想要點兒別的。 想到這里,馮保忍不住嘆一口氣。 嘆氣歸嘆氣,雖然對方人多勢眾,錦衣衛能打,不怕。 看到打起來了,張簡修有些躍躍欲試,畢竟他也練了這么長時間的功夫,好不容易有了實戰的機會。 此時,又有幾個人掄起大刀就朝他們沖了過來。 馮保、王安一人應付一個,張簡修也拔出隨身佩劍,與其中一人打了起來。 朱翊鈞退到靠墻的位置,這些小嘍啰他都懶得出手,抱著手臂,指點張簡修:“此人腳步虛浮,一看就知道下莊不穩,你跟他拼什么蠻力,攻他膝蓋呀?!?/br> 第239章 張簡修是個聽勸的…… 張簡修是個聽勸的好孩子,朱翊鈞話音剛落,他立即矮身掃腿,眼前之人應聲倒地。 “又來啦!” 張簡修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后面又有人掄起大刀沖了上來。 “刺他左肩!”朱翊鈞一邊指揮張簡修,一邊伸手在后面摸索著,試圖打開一扇窗戶。 此時,大廳里一片混亂,本來是看一場千載難逢的熱鬧,看著看著,卻打起來了,圍觀群眾四散躲避,有的甚至鉆進了桌子底下。 朱翊鈞剛摸到個木栓一樣的東西,就有人察覺了他的意圖,飛身而來,一拳襲向他的面門。 千鈞一發之際,朱翊鈞側身躲避,那人腳尖在墻上一點,調轉方向又是一掌朝他劈下。 朱翊鈞足尖一點,疾步后退,拉開距離,這才發現,偷襲他的人竟是徐少泉。 大抵是覺得手下太菜,眨眼間就落了下風,他要親自上場,搶回拙政園的地契。 朱翊鈞躲到柱子后面,徐少泉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步步緊逼。 朱翊鈞繞向柱子另一邊,人未至,腿先到,一腳踹過去,正好對上徐少泉的拳頭。 眨眼間,二人拆了好幾招,勁風掃過,周圍的桌椅板凳登時散架,杯碟瓷瓶摔了一地。 朱翊鈞堪堪避開腰間的致命一擊,兩根手指就伸到了眼前——這是要戳他的眼睛。 此人的拳腳工夫不知是什么路數,招式簡潔卻又陰毒無比,招招都往人要害招呼。 朱翊鈞身體后仰,同時,手中鐵棍挽了個花,往上一挑,擊對方手肘。 徐少泉收手,出腿,踹他膝蓋。朱翊鈞足尖一點,飛身掠起,鐵棍從上往下,劈向他的左肩,徐少泉連忙將腿撤回,倉惶躲避。 兩個人在永盛坊的大廳內打得有來有回,朱翊鈞手中鐵棍沒長眼,追著徐少泉打的同時,還要拆他的房子。 紅木太師椅,一棍子下去劈成兩半,黃花梨的古董架,鐵棍一掃,上面的汝窯、定窯、花瓶、玉器摔了個粉碎。 聲音越響,徐少泉越是心疼,朱翊鈞越是興奮。旁邊有人大喊一聲,沖上來偷襲,朱翊鈞頭也不回,飛身一腳把人踹出去。 那人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飛出去沒多遠就撞在了柱子上。 只聽“咔擦”一聲,那跟朱漆圓柱,竟是從中斷裂。 經過這么一番打斗,朱翊鈞也玩夠了,徐少泉再次憤怒的沖上來的時候,他搶先拎著棍子飛身而至,身法靈活的在他周圍晃了兩圈,手中鐵棍揮出了殘影,連續“啪啪啪”幾聲之后,朱翊鈞收起鐵棍,停在了徐少泉身后。 永盛坊內立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此地的主人。 徐少泉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張嘴還未出聲,先噴出一口鮮血。 為了今夜,他做了最周密的安排,目的只有一個——得到整個蘇州城最漂亮的一座園林。 他的眼睛轉了轉,金碧輝煌的永盛坊,此刻,一片狼藉。 他非但沒能得到拙政園,連最得意的賭坊也被人毀成了這樣。 永盛坊雖然人多,但沒有朱翊鈞的人能打,橫七豎八倒了一地。 當家的都被人打倒在地,其他人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都這樣了,徐少泉還不服軟:“我不會讓你活著走出蘇州城?!?/br> “是嗎?”朱翊鈞目光挪到二樓,“思云,上去看看,徐老爺今日請了什么貴客?” 劉守有沖上二樓,上面空空如也,打起來的時候??吹叫焐偃蚣苈淞讼嘛L,貴賓就急忙從后院走了。 朱翊鈞也不急,從廢墟中找了根完好的墩子坐下:“與成,去把門打開?!?/br> 外面早就被錦衣衛包圍了,劉守有打開門,樓上那些提前離場的貴賓,一個一個被“請”進來。 “最‘貴’的是哪個?” 朱翊鈞打眼兒一瞧,誰是官誰是民看得明明白白。他把目光鎖定在一個約莫四十來歲,身穿暗紅錦緞的中年男人身上。 “我猜,你最‘貴’吧?!?/br> “大膽,見了李大人還不下跪!”旁邊有人忽然怒斥一聲。 朱翊鈞慢條斯理站起來:“李大人是吧,到了府衙再跪?!?/br>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老百姓都放了,其他人都綁了?!?/br> 走了兩步,他忽然想起來,還有個重要的證人:“那位王員外呢?” 眾人四下尋找王錫麟,忽然傳來張簡修的聲音:“在這兒呢?” 他扒開四散的木頭,從一個快要散架的木架下面拎起王錫麟。 那木架太小,掐在了王錫麟身上,一時間拔不下來,只能頂著走,看上去格外滑稽,引得周圍百姓一片笑聲。 朱翊鈞站在門口,朝百姓們道:“這就是前車之鑒,奉勸各位,‘賭’這個字以后少沾邊,這位就是前車之鑒?!?/br> “行了,天色不早,都回家歇著吧?!?/br> 說完,他率先邁出了永盛坊。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蘇州府衙,有人匆匆忙忙迎出來。不僅此人看到朱翊鈞嚇一大跳,朱翊鈞看到他也驚得不輕。 “海大人,”朱翊鈞笑得意味深長,“別來無恙?!?/br> 此人是現任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海瑞。 海瑞上次面圣還是萬歷元年,那時候,朱翊鈞十三四歲,還是個小孩子的模樣,幾年過去,朱翊鈞已經長成個身姿挺拔的青年模樣,海瑞得仰著頭才能看清楚他的臉。 一開始不太敢認,等認出來了,趕緊低下頭要跪,朱翊鈞卻大步邁進了府衙:“進去再說?!?/br> 眾人來到正廳,朱翊鈞徑直到最前方的主位坐下。海瑞這才跪伏在地,向他行大禮:“臣海瑞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他下跪,周圍的人也紛紛跪了一地。 后面被人押金來的徐少泉、王錫麟、李大人,聽到“陛下”二字,猶如五雷轟頂,三人齊刷刷癱軟在地,都有一種腦袋已經不屬于自己的錯覺。 朱翊鈞目光落在海瑞身上,見他一身并未穿官服,而是著一身洗得泛黃的布衣,衣服上有好幾處補丁,風塵仆仆的,應該是趕了很遠的路。 “起來吧?!敝祚粹x問,“你怎么突然來了蘇州?” 海瑞曾經是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后來升為左副都御史,不再外派督撫,主要在南京協理都察院,今日卻出現在蘇州府,換了別人可能是公費旅游,但海瑞絕對不是。 海瑞向朱翊鈞遞上一封奏疏,是一個名為袁可立的蘇州推官彈劾應天巡撫李淶,罪名是構陷蘇州太守石昆玉擅動吳縣庫銀,已經下獄,海瑞就是來徹查此事。 朱翊鈞靈機一動:“與成,把那個很‘貴’的李大人押上來?!?/br> 剛在永盛坊的時候,李大人還維持著幾分驕矜,心想著先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得意一會兒,到了府衙再要他好看。 沒想到,到了府衙,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朕年輕人竟然是皇上,皇上?! 他曾經在京城做了兩年刑科給事中,那時皇上還是穆宗。后來他因為小事外放,又憑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擢升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