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
讓他與天子過招,他確是萬萬不敢。 朱翊鈞手中木棍挽了個花,足尖一點,縱身上前,木棍已經到了劉綎面門:“南京小教場坐營,讓朕看看,你是不是真有這本事?!?/br> 劉綎本能閃躲,剛一錯身,朱翊鈞手中木棍橫掃,攻向他的腰部。 劉綎不敢跟他真打,只想與他過個幾十招,最后不動聲色敗下陣來,跪下說幾句恭維的話,哄皇上開心。 哪知道他才應付了三招,朱翊鈞就一棍子敲在他的前臂上,打得他整條胳膊都麻了。 “認真一點小將軍,你就這點能耐?” “要不還是把你這個南京小教場坐營撤了吧,跟著你爹再練練?!?/br> 朱翊鈞手上不客氣,嘴上也不客氣,連打帶嘲諷,逼得劉綎節節敗退。 劉綎畢竟也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年輕氣盛,經不住言語刺激,往后退開數尺,扎好馬步,擺開架勢,準備真刀真槍與朱翊鈞好好比試一番。 “小將軍,接著!”一旁的劉守有,丟過來一根木棍,還壞笑著囑咐道,“當心著點兒,咱們陛下可厲害了?!?/br> 朱翊鈞確實厲害,李良欽離開之后,他也沒有懈怠,每日天不亮就起來練功,一有空閑,就拉著身邊的錦衣衛跟他比試,一個不過癮,就讓他們兩三個人一起上,即便如此,也不是他的對手。 劉綎畢竟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武將,劉守有怕他一不留神傷了朱翊鈞,只給了他一根木棍。 眨眼間,二人已經拆了十來招。劉綎提著木棍只有招架之力,暗自心驚。 這小皇上也太能打了,他現在要cao心的不是如何不著痕跡的輸掉,而是不要輸得太難看。 作者有話要說 【1】出自清末廢除凌遲的法學權威沈家本。 劉綎——晚明第一猛將。 第193章 二人你來我往切磋…… 二人你來我往切磋幾百招,難分勝負,在彼此心中都覺得對方太猛了。 劉綎身上是一種經歷過戰場的勇猛,沒有花里胡哨,招式簡潔明了,若是面對敵人,那就是取人性命的打法,但面對的是皇上,又多了一絲猶豫。 朱翊鈞完全不同,他沒有經歷過生死攸關的戰斗,一招一式體現出來的純粹是武學上的天賦和造詣,也沒有劉綎那樣的心理負擔,反倒能在比試中占據上風。 但他心里也清楚,劉綎若不是有所顧忌,不一定打不過他。 朱翊鈞也不想為難劉綎,打盡興了便收起木棍:“行吧,今日比試到此為止?!?/br> “下次,你帶上趁手的兵器,咱們再來比一回?!?/br> 他倒也不是隨口一說,第二日,他又宣劉綎進宮,這一次是讓他詳細說了說九絲之戰的情況,奏疏上沒有的細節。 此后,一連幾日,劉綎都被他宣至文華殿,要么切磋武藝,要么研討兵法,要么讓他闡述對大明將來邊防形勢的看法。 直至劉綎跟隨劉顯離京,奔赴南京,朱翊鈞給了他些賞賜,讓他上任去了。 轉眼一年過去了,考成法從提出到庭議再到頒布和落實,整整花去一年時間。 好在張居正這個首輔雷霆手腕,對于那些反對派說一不二,考成法才能順利實施。 為了慶祝新政在全國各地方落實,張居正給朱翊鈞送了一件禮物。 那是一面十六開的屏風,中間繪制著一面完整的大明疆域圖。兩邊是六部、都察院等衙門主要官員的名單和職能,名字可根據人員變動隨時更換。 什么事該什么人負責,什么期限內完成,只要看這面屏風就能一目了然。 朱翊鈞很喜歡這個禮物,雖然是以內閣的名義進獻,但他心里也很清楚,這是張居正花的心思。 屏風就擺在文華殿,每天經筵日講,朱翊鈞都能看到。這也是張居正的用心,讓皇上清楚,朝中現在有哪些人,每日都在忙什么。 考成法既然已經頒布,那么就要堅決執行下去。張居正對京官的考核非常嚴格,哪怕只是六部一個小小主事貪墨銀兩,首輔都會親自詢問不肯放過。 按照這個嚴格程度查下去,朝中沒有幾個人屁股是干凈的,一時間人人自危,寧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也不敢再把手伸向灰色地帶,生怕明日一睜眼,自己就該跪在首輔面前,陳述貪污受賄的犯罪經過。 一轉眼到了年底,既然考成法已經落實下去,明年,張居正就該大刀闊斧的從各方面進一步推行改革。 這日,馮保接到皇太后的傳喚,去了趟慈寧宮。 回到文華殿,朱翊鈞的課也上完了。今日進講的人是馬自強。 馬老師雖然課講得好,但太過古板正直,朱翊鈞跟他沒什么悄悄話可說,進講結束,他就讓人回去休息了。 正好馮?;貋?,朱翊鈞招招手,喚他過去一起批閱奏章。 今日的奏章都是各部的例行公事,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朱翊鈞大致看完了,就讓人發往內閣處理。 他坐下來喝了口茶,才想起來問馮保:“對了大伴,母后叫你過去說了什么?” 馮保答道:“太后關心陛下近日的學習情況?!?/br> 皇太后每個月總要把馮保叫去幾次,詢問他朱翊鈞最近的情況,有沒有好好讀書,對于國政的了解和處理如何。 朱翊鈞又問:“沒說別的嗎?” “說了?!?/br> “什么?”馬上就到年底,朱翊鈞又要過生日了,他心念一動,以為皇太后又要cao心他的婚事,趕緊補充了一句,“要是我不愛聽的,大伴就不要說了?!?/br> 馮保笑道:“與張閣老有關,不知陛下愛不愛聽?” “與張先生有關?”朱翊鈞抬起頭來,“母后說了什么?” 馮?;氐溃骸疤笞屛医o張閣老講個故事?!?/br> “講故事?”朱翊鈞有點摸不著頭腦,“講什么故事?” “姚崇的故事?!?/br> “姚崇?!” 姚崇,唐朝名臣,萬歲通天元年,因契丹侵擾河北,連陷數州,姚崇主持軍務,條理清晰,得武則天賞識,從兵部郎中擢升兵部侍郎,又升兵部尚書,直至名列宰相。 神龍元年,姚崇與張柬之、桓彥范密謀神龍政變,逼迫武皇退位,擁立中宗,后又因不肯依附太平公主而被貶謫。 直至玄宗即位,力排眾議任命姚崇為宰相。姚崇提出這“為政先仁義”、“不求邊功”、“中官不預公事”、“國親不任臺省官”、“行法治”、“租庸賦稅之外杜塞貢獻”、“寺廟宮殿止絕建造”、“禮接大臣”等十事要說,玄宗若答應,他才肯接受任命。 玄宗欣然答允,姚崇任中書令,革故鼎新,大力推行新政,興利除弊,罷去冗職,選用賢才,抑制皇親權勢,輔佐玄宗開創開元盛世。 朱翊鈞思忖道:“母后將張先生比作姚崇,是在肯定他的新政,也委婉表達了信任之意?!?/br> 馮保沒說話,這確實是皇太后的一層意思,但其實還有另一層深意。朱翊鈞想了想又道:“開元四年,玄宗又罷去姚崇宰相之職?!?/br> “母后是要提醒張先生,小事可以決斷,大事卻不可獨斷。她相信張先生的才能,卻又害怕他如高拱那般專權?!?/br> “因此,才讓大伴去給張先生講姚崇的故事?!?/br> 馮保請示道:“依陛下所見,要給張閣老講這個故事嗎?” 朱翊鈞大笑著擺了擺手:“姚崇的故事還是張先生給我講的呢,他怎么會不知道?” “再說了,有什么大事,先生也從未隱瞞過我?!?/br> “用人不疑,不用三天兩頭就去提醒人家做事要有分寸,這樣反倒不好?!?/br> “推行新政我們早已達成共識,該怎么做,張先生早有規劃,我說過,我會支持他?!?/br> 馮保仍是堅持問道:“那還要講嗎?” “不講了!不講了!” “誒,聽陛下的?!?/br> “……” 轉眼到了年底,朱翊鈞和去年一樣,簡單的度過了自己十五歲生辰。不許地方官員進京朝賀,甚至連皇極殿文武百官的朝拜也取消了——他懶得換衣服。 不過,這一日朱翊鈞可以額外放一天假,不用上朝,不用上課,但也沒法在乾清宮躺平,他還要去慈寧宮,與母后和弟弟meimei一同用膳。 飯桌上,皇太后摸著他的頭笑道:“鈞兒十五了,過了年,就十六了?!?/br> 朱翊鈞心道虛歲也不是這么算的吧,十六那得等到明年過年。 他知道太后想跟他提什么,立刻把話題引到弟弟meimei身上:“過完年,你倆就八歲了?!?/br> 太后又道:“十五歲,也該親政了?!?/br> “嗯?”朱翊鈞沒想到皇太后會說起這個話題,驚訝中帶著一點興奮,“母后的意思是,我明年就能親政了?!?/br> 皇太后說道:“英宗、武宗、世宗都是在十五六歲的年紀親政。我的鈞兒這么聰明,從小就幫著先帝批閱奏章,到了年紀,自然也該親理朝政?!?/br> 朱翊鈞還在心中盤算,親政就是要自己處理朝政,大臣們大事小情都要向他匯報,雖說自己可以做決斷,是一件好事,但相對的,就得犧牲他許多自由的時間,他還沒玩夠呢。 正在他糾結要不要親政的時候,皇太后又道:“不過,你也知道,祖宗們親政,歷來都是在大婚之后?!?/br> “???”朱翊鈞就知道,話題還得繞回來,“親政和大婚有什么關系,怎么就非得大婚之后?” “大婚之后你才真正算是長大成人,能擔起整個國家的責任了?!?/br> “這樣啊,”朱翊鈞夾了塊羊rou放嘴里,慢條斯理吃完,才回道,“我比他倆也沒大幾歲,還是個孩子呢,朝政之事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還是得張先生多cao勞幾年,親政之事日后再說吧?!?/br> 皇太后看著他,眉頭緊鎖,實在想不通,跟他提起大婚之事他怎么就那么不上心。 “不親政可以,必須成婚?!?/br> “別說皇帝,就算是皇太子,到你這個年紀,也該大婚了?!?/br> “過年了,我就讓禮部開始著手選秀女的事宜。按照祖制,確定皇后人選的同時,還需選擇二妃同時入宮?!?/br> 朱翊鈞放了筷子,嘆一口氣:“我父皇……駕崩才一年半,大臣丁憂,也得三年不能婚娶,這是孝道?!?/br> “你是皇帝,沒有這規矩。早日大婚,留下子嗣,這是國本,也是你的責任?!?/br> 武宗、世宗都是在即位第二年大婚。朱翊鈞這個借口,實在找的不怎么樣。 朱翊鈞垂眸,有些惆悵:“可是,我時常想起父皇,若他還在,一定舍不得逼著我長大、成婚、承擔責任?!?/br> “……” 皇太后看他可憐巴巴的模樣,心中也有些不忍,兒子今天生辰,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頓飯,她卻逼著兒子大婚,確實有些不近人情。 于是,皇太后又緩和了語氣:“大臣守制二十七月,廣納秀女,確定皇后人選,再到大婚也需要不少時日,到那時,時間也差不多了?!?/br> “我……” “不必說了,你是皇帝,皇帝有皇帝的責任。你不再是小孩子,可以任性妄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