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 第69章 “啊,這……”殷…… “啊,這……” 殷士儋不是什么高官,詹事府右春坊洗馬,從五品。平時沒什么機會在御前走動,只在裕王府進講的時候,遠遠地見過朱翊鈞,這還是第一次與這位小世子近距離接觸。 沒想到,這不大點的小豆丁,竟然是個自來熟,上來就問這問那,還說要去參加明日的靈濟宮大會。 殷士儋來自孔孟故鄉山東,身材高大,也熱情好客:“只怕殿下不愛聽這些?!?/br> 朱翊鈞說:“愛不愛聽,聽了才知道。殷先生,我可以去嗎?” “當然,無論朝廷官員,還是上京趕考的都可可以聽。殿下若是對講學感興趣,亦可前往,臣等定當恭迎殿下?!?/br> 朱翊鈞天性愛湊熱鬧,聽到那么多人,簡直有些迫不及待??陕牭剿麄円蝗捍蟪家в约?,他又覺得沒意思了。 于是,回頭看了一眼裕王。后者只覺得兒子活躍得過了頭,什么熱鬧都要去湊,換了他指定不敢。 朱翊鈞也看出他爹不想去,于是悻悻的聳了聳肩:“還是不去了吧,講學我每天都聽,沒什么好玩的?!?/br> 殷士儋卻道:“靈濟宮講學,和日講官進講不一樣?!?/br> 朱翊鈞問:“哪里不一樣?” “這個……” 殷士儋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尤其是對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于是笑了笑:“殿下了解過陽明公的事跡自然知曉?!?/br> “陽明公?”朱翊鈞一頭霧水,“誰呀?” 殷士儋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朝著裕王行了個禮,走了。 朱翊鈞只好問他爹:“爹爹,陽明公是誰呀?” 裕王牽起他的小手來到書案前面:“應該是前南京兵部尚書,新建伯王守仁?!?/br> “啊,王守仁!”朱翊鈞想了想,十分確定,“我沒聽說過?!?/br> 裕王坐下來,半摟著他:“那爹爹給你講他的故事好不好?” 裕王故事講得不好,朱翊鈞不愛聽,委婉的拒絕了他:“我現在喜歡自己看故事?!?/br> 他拉著裕王的手,拽著他走出書房:“爹爹,陪我捉迷藏?!?/br> “該吃午飯了,醬肘子、田雞腿、筍絲雞脯吃不吃?” “吃吃吃~”和捉迷藏比起來,還是好吃的更吸引朱翊鈞。 小家伙也給他裕王和王妃展示了一下他驚人的飯量,兩大碗米飯,雞rou、魚rou、田雞rou、蔬菜、還有一大碗湯,然后抬起頭來,問王妃:“娘親,飯后沒有小甜點嗎?” 王妃驚訝的看著他:“還吃得下嗎?” 朱翊鈞點點頭:“能!” “……” 小家伙吃飽了不睡覺,跑到花園的樹蔭下又打了一套拳法。發力的時候吼得整個王府的下人都圍過來看他。宮女太監交頭接耳: “這是什么拳法?怎么打的時候還得扯著嗓子吼?” “南拳,昨兒殿下回來的時候,就說過?!?/br> “咱們殿下打拳的時候可真是威風?!?/br> “不知道長大了要迷倒多少姑娘?!?/br> “……” 拳打完了,朱翊鈞又頗有氣勢的打了個哈欠,轉身往臥房跑:“該睡午覺嘍~” 他不回自己的房間,卻來到王妃的臥房,趴在床上睡得像小豬一樣,旁邊有侍女扇扇子,額頭上還是不停地滲著汗水,王妃就坐在一旁,拿著手絹為他擦汗。 裕王府這點地方,無論如何束縛不了朱翊鈞那顆成天就像往外跑的心。 隨著年齡的增長,被爹爹牽著出去買果餅,在長安大街上走一趟已經滿足不了他探索新世界的強烈好奇心——他想要自己出去玩,沒人約束他,自由自在。 于是,第二日一早起來,用過早飯,朱翊鈞對裕王說道:“我還是想去那個靈濟宮看看?!?/br> 裕王不允:“爹爹不能帶你去?!?/br> 朱翊鈞不懂:“為什么呀?” 靈濟宮大會,從嘉靖三十三年開始,辦過好多次了。徐階還是次輔的時候,就開始倡導講學,吸引過無數名士前來赴會。 自從他畏懼首揆,講學之風更是盛行,不但京城有,全國各地皆有。 裕王和徐階扯不上什么關系,自然不會去捧著個場,畢竟他頭頂還有個喜歡猜忌且多疑的爹。裕王行事,想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重要的是,他曾在與高拱的談話中聊起過京師興起的這股講學之風,而高拱的態度是嗤之以鼻。 他一向對高拱言聽計從,高先生反對的事情,他自是不會去做。 于是,裕王找了個借口:“今日,高先生要進講《資治通鑒》?!?/br> 朱翊鈞說:“那我自己去?!?/br> 裕王不去,也想兒子去:“那兒人多,不安全?!?/br> “不會呀,有大伴他們陪著我,與成和思云也會保護我,不會有危險的?!?/br> 裕王還是不同意:“你就乖乖呆在王府?!?/br> “上次我去李大人家,不也好好地嗎?”朱翊鈞嘟著嘴,碎碎念,“殷先生不也是爹爹的師傅,徐閣老還是首輔,有他們在的地方,怎么會有危險呢?” “爹爹和娘親白天都有別的事情,不能陪我,王府那么小。我已經玩膩了?!?/br> “爹爹要是不讓我出去玩,那我還不如回宮去呢?!?/br> 這小嘴叭叭的,可太能說了。三伏天毒辣的日頭都阻止不了他想要外出的心,他爹那軟弱的性子,更不行。 裕王盼星星盼月亮,盼來兒子回王府小住,哪兒能舍得他這么快就回宮去。 “那……那就去看看吧?!痹M跣南耄盒祀A講心學,換做是他也不一定聽得懂,何況是朱翊鈞這個小不點。 他喜歡湊熱鬧,那就讓他去感受一下文人的氛圍,說不定小家伙去了覺得沒意思,自己就回來了。 放他出門,裕王也是有條件的:“這幾日,暑氣正盛,不可在外逗留,午時必須回來?!?/br> “好~”朱翊鈞外出的愿望達成,撲上去就在他爹臉上親了一口,“我就知道,爹爹最疼鈞兒啦?!?/br> “嘿嘿~” 裕王還沉浸在兒子的可愛中,朱翊鈞已經跑出門去:“換衣服出門嘍~” 朱翊鈞換好出門的裝束,馬車也已經準備好了,依舊是太監陪著他坐在車內,陸繹和劉守有坐在馬車外面。 朱翊鈞掀開簾子往外張望,京城的大街依舊繁華熱鬧,車水馬龍。越是靠近靈濟宮,就越是能感受到匯聚的人流,光從衣著打扮就不難看出,都是些文人世子。 “洪恩靈濟宮”,是永樂皇帝所建,里面供奉的是二徐真君。 到了靈濟宮的山門出,更是人山人海。叫停了馬車,他要自己下來走路。 他們跟隨人群走了一段,穿過天樞總門、大闡威門,來到正殿前方。 朱翊鈞抬頭,望著巍峨的大殿,忽然說道:“我好想在哪兒看到過這里?” 他出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并且每次都是身邊這幾個人陪著,他們從未來過靈濟宮。 王安好奇問道:“殿下何時見過?” 朱翊鈞說道:“我不知道是不是這里,可是我覺得有點像?!?/br> 劉守有笑道:“殿下莫不是在畫中見過?” 朱翊鈞搖頭:“在太液池旁邊的乾佑閣,不知道是不是這里?!?/br> 馮保和陳炬對望一眼,乾佑閣建在高臺之上,登閣眺望,能看到大半個京城。靈濟宮距離皇城不算太遠,他見過并不奇怪。 神奇的是,他小小年紀,竟然能將遠景和身臨其境的近景結合起來,確定二者是同一個地方。 馮保笑道:“殿下沒有記錯,乾佑閣上所見,正是此地?!?/br> 來到正殿,人太多了,以朱翊鈞的身高,遠遠地望過去,除了密集的人群,什么也看不見。 于是,他拽了拽陸繹的衣袍:“與成,抱~” 陸繹正要彎腰抱他,朱翊鈞又收回手:“你太高了,會被他們看到?!?/br> 他又轉向馮保:“大伴抱~” 馮保只得將他抱起來,往前方張望。 人群的最前方,朱翊鈞看到好多熟人,除了昨日見過的殷士詹,他提到的徐階,李春芳也在。 朱翊鈞還注意到徐階身旁站著另一個人,這個人舉手投足都讓他覺得應該是一位朝中的重臣,但他卻沒見過。 他問馮保:“徐閣老旁邊的人是誰呀?” 馮保答道:“前戶部右侍郎,趙貞吉?!?/br> 戶部右侍郎這個官職可不低了,朱翊鈞想了想,確實沒什么印象,又問道:“他現在是什么官?” “他現在沒有官職?!?/br> “為什么?” “嘉靖四十年,嚴嵩欲將其派往薊州,掌督運糧草之事。趙貞吉認為薊州糧草有人督蕓,又派他去并沒有什么用,故而拒絕。嚴嵩大怒,指使門人彈劾,罷了他的官?!?/br> 嚴嵩,朱翊鈞已經好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朱翊鈞目光往別的地方看,在角落里,他還發現了另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張先生。 “心外無物”、“心外無理”、“知行合一”、“致良知”、“滿街都是圣人” 正如裕王所料,朱翊鈞根本聽不懂這些大臣在講些什么,這比他平時學的孔孟之道可難懂多了。 可周圍頂著炎熱的天氣,里里外外圍得水泄不通的文人士子聽得尤為專注。時而點頭贊同,時而恍然大悟,時而低聲議論。 徐階講著講著,又講到了嚴嵩,告誡門人弟子,務必以嚴氏父子為戒,不僅要約束好自己,還要約束好家人。 他還分享了自己的寫給子孫的加訓:“無兢之地,可以遠忌,無恩之身,可以遠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