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看他這架勢,馮保真怕他又猝不及防來個飛撲,趕緊邁出一大步,來到床前,先擺好姿勢護著他。 朱翊鈞靠在他懷里:“換衣服~” 興許是入夏之后氣溫越來越高,馮保替他脫下寢衣的時候,發現后背明顯有汗水打濕的痕跡。 “殿下晚上很熱嗎?” 朱翊鈞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很累?!?/br> “很累?” “嗯!”朱翊鈞一邊穿衣服一邊嘿嘿的笑,“夢見爬樹?!?/br> 馮保不解:“爬樹做什么?” “摘桃子?!?/br> “……” 馮保替他換好衣服,用完早膳,朱翊鈞擦擦嘴:“大伴,我們走吧?!?/br> 馮保笑道:“時辰還早,殿下別急?!?/br> 朱翊鈞說:“我們去摘桃子吧?!?/br> “……” 他還是對桃子念念不忘,馮保嘆一口氣:“等咱們從王府回宮,或許就離吃桃子的時候不遠了?!?/br> 朱翊鈞卻說:“現在就能吃桃子?!?/br> 馮保只能轉移他的注意力:“咱們今日要去王府,摘桃子就來不及了?!?/br> 朱翊鈞咬了咬下唇,妥協了:“那好吧?!彼葎澚艘幌?,“那么大,紅的,娘親吃一口,肯定喜歡?!?/br> 原來不是孩子自己想吃,他是想給娘親帶回去。 他每次見娘親都要準備禮物,上次是一束紅梅,這次是桃子。 可惜桃子還未成熟。 “小主子,小主子!” 朱翊鈞正往外走,迎面卻進來個人,著急忙慌的,是王安。 朱翊鈞差點跟他撞上,背著手,蹙著眉,擺出陳炬的語氣說道:“你,穩重一點?!?/br> “哈?”馮保本是要過去攔著朱翊鈞,卻被這一本正經的小模樣逗樂了,忍不住低頭笑了一聲。 王安撓了撓頭:“奴婢一時著急,還請殿下恕罪?!?/br> 殿下沒打算恕他的罪,并且已經想好了懲罰的方式:“把《孟子-梁惠王章》抄寫十遍?!?/br> 王安訕笑兩聲:“果園送了兩籃子桃子過來?!?/br> “???!” 這一聲驚訝不是朱翊鈞發出來的,是旁邊的馮保:“怎么回事?” 難不成皇家果園搞出了催熟劑這種高科技? 王安又說道:“聽送果籃過來的太監說,有一株桃樹,長在陽光最好的地方,果實比別的桃樹成熟得都要快些。又大又紅,飽滿多汁,再過些時日就熟透了,現在是口感最好的時候?!?/br> “他們知道小主子這幾日念著這一口,一大早采摘了最新鮮的送到玉熙宮?!?/br> “只有這兩籃子,陛下吩咐都給小主子?!?/br> 朱翊鈞挑了一個,正要動手去拿,看到毛茸茸又把手縮了回來:“我昨晚夢見了?!?/br> 王安由衷的贊嘆:“小主子可真厲害,夢見什么就能有什么?!?/br> 這哪里是蓮花化作仙童,這是錦鯉成了精。 有了桃子,就能帶回王府送給娘親。朱翊鈞只會“嘿嘿”傻笑,才不會思考這是怎么回事。 況且,他每天都在做夢,成真的也就兩三次而已。 王安問他:“小主子,兩籃桃子咱們都帶上嗎?” “不!”朱翊鈞擺了擺手,拿起其中一籃,“這個留給皇爺爺?!?/br> 所以,在出宮之前,他還專程去了趟正殿。 送出去的桃子,又送了一籃子回來,嘉靖帝抱著小孫兒,有些舍不得。 “要不,在王府少住兩日,明兒就回來罷?!?/br> “嗯~”朱翊鈞扭著身子表達拒絕,“多住兩日?!?/br> 嘉靖帝捏捏他的小臉:“多住兩日,你住得慣嗎?” “住得慣!” “那就多住兩日?!奔尉傅蹞е?,“早些回來?!?/br> 后面還有半句話,老皇帝一把歲數了,說不出口。 朱翊鈞卻問道:“皇爺爺,你會想我嗎?” 想,當然想,他還沒出宮,就開始想了。 但嘉靖帝就是不承認:“你不在,朕還清靜些?!?/br> “嘻嘻~”小家伙靠在他懷里笑,“早些回來,我記住啦!” 嘉靖帝在他屁股上拍兩巴掌:“去吧去吧,多陪陪你的母親?!?/br> “好~” 嘉靖帝看了看,朱翊鈞身邊只跟著幾個太監,他又覺得不放心,于是加派了兩名錦衣衛跟著,貼身保護世子的安全。 裕王府距離紫禁城并不遠,也算在皇城的輻射范圍之內,剛出皇宮的時候,周圍都是給皇家辦事的衙門。再往外走出去好長一段,才來到熱鬧的大街上。 朱翊鈞趴在窗戶上往外張望,從流淌的金水河,到沿途的建筑,再到后來的街道,路過的行人,街邊的小攤,越看越是新奇。 “大伴,這是什么呀?” 馮保順著他的手望出去,那是一棟二層小樓,門口迎來送往,牌匾上寫著“及萃樓”三個字:“這是酒樓?!?/br> 朱翊鈞問:“酒樓是什么?” “就是吃飯的地方?!?/br> “好吃嗎?” “不知道……” 朱翊鈞又指向另一處:“那又是什么?” “藥鋪?!?/br> 朱翊鈞抽了抽鼻子,深吸口氣:“什么味道?!?/br> “包子鋪?!?/br> “還有那個和那個……” “……” 小家伙問題太多了,馮保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也回答不上來。好在很快馬車就駛入了一條安靜的巷子,停在裕王府的大門口。 裕王早已親自等候在那里,馬車剛停下來,他就迫不及待的上前:“鈞兒?!?/br>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掀開簾子,隨即腦袋就彈了出來,仰起頭,一雙大眼睛眨了眨,好像又有些陌生。 裕王本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看到兒子迷茫的神情,一瞬僵住。 也怪不得朱翊鈞,一年半載見一面,這么大的孩子,想記住也難。 裕王又喚了一聲:“鈞兒,我是……” 他話音未落,朱翊鈞已經站在了他的跟前:“你是我爹爹?!?/br> “……” 裕王愣了愣,原來他記得,孩子當然認識自己的父親。 因為沒有生活在一起,裕王對這個親兒子的聰明程度并沒有一個準確的認識。 但這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兒子回來了,還能在他身邊住上幾日。 他一把抱起朱翊鈞,緊緊地摟在懷里。 幾天來的等待和期盼,終于在這一刻得到滿足。但在滿足之余,又有些酸楚,想起上次金丹事件,兒子大病一場,他這個做父親的,卻連見一面也不能。 思及此,裕王又差點又要落下淚來。 朱翊鈞抬起小手,抹了抹他的眼角:“爹爹,你怎么又哭啦?” 這個“又”字讓裕王有些慚愧,雖說父子倆半年未見,可朱翊鈞這個兩歲多的孩童尚且平靜,他這個二十多歲的爹反而哭哭啼啼。 裕王摟著兒子笑笑:“爹爹這是高興?!?/br> 朱翊鈞說:“我也高興?!?/br> “走吧,去見見你娘親?!?/br> 裕王一抬頭,看到馬車周圍還站著不少人。朱翊鈞回一趟裕王府,身邊不僅跟著好幾名太監,竟然還有錦衣衛。 裕王的目光落到馮保身上,同上次在山前殿外一樣,馮保者站在那里,微微頷首,并不與他對視。 在朱翊鈞生病那些時日,裕王曾經想盡辦法,托人給馮保送過銀子,想要打聽兒子的情況。 但神奇的是,他送去的銀子被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傳話的人只捎來四個字——世子無恙。 這看起來很不給裕王面子,但裕王已經習慣了,這么多年,無論外臣、內臣真沒幾個人給他面子。 支撐他一路走過來,給予他寬慰的,不過高師傅一人而已。 朱翊鈞被他爹抱著,左右看了看,問道:“娘親呢?” “娘親在房里?!?/br> “她為什么不來接我?” “她……身體不大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