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他叫來黃錦:“去,派人盯著嚴嵩,隨時呈報?!?/br> 黃錦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而東廠會對京城官員、文人名士進行監視,依據監視得到的情報,社會地位低的可疑人員,直接抓了審。社會地位高的呈報給皇上,批準了再抓。 嘉靖帝沒讓東廠抓嚴嵩,就是打聽打聽,他們家最近有何□□。 第13章 進入十月之后,天…… 進入十月之后,天氣越來越冷,宮殿中燃起炭火,朱翊鈞也換上了冬衣。 他今日穿著一件大紅緞面棉襖,衣領處有一圈白色的兔毛滾邊,映得那張小臉白嫩嫩、水靈靈,活像是拿雪團子捏出來的。 棉衣棉鞋穿在身上,朱翊鈞還不忘拉著太監們陪他踢球。玩法主要是太監把球拋出去,小家伙跟在后面跑,一邊跑,一邊奶聲奶氣的笑。因為腿太短,穿得太厚,跑起來就跟個球一樣。竹鈴球在前面滾,他在后面滾。 馮保在一旁干活兒,眼角余光時刻盯著他。果然不出所料,小團子跑著跑著就左腳拌右腳,摔在地轉上。 陪他玩耍的小太監趕緊上去,七手八腳的要扶他。朱翊鈞推開那些伸過來的手,不要任何人扶他,自己爬了起來。 馮保走過來,看了眼他那滿是灰塵的小手,準備帶他洗一洗。 朱翊鈞卻仰著頭,看著天空。忽然有什么東西落下來,不偏不倚掉在了他的鼻尖上,小家伙打了個激靈,就感覺鼻子癢癢的,有水順著他的鼻子往下淌,他伸出舌頭去舔,舔不著,努力的皺起鼻子,滑稽的小模樣,讓旁邊幾個太監都忍不住嘴角上揚。 馮保拿袖扣給他擦了擦:“下雪了?!?/br> 今年的雪比往年來得都要早一些,這才剛立冬不久,就開始下雪了??梢灶A見,即將到來的,又將是一個極度寒冷的冬天,不知有多少百姓熬不過這個饑寒交迫的嚴冬。 雖然不能將王朝的興衰,簡單歸結到氣候原因。但客觀來講,小冰河期的確給處在農業社會的大明王朝,帶來了巨大的災難。 極寒天氣、天災頻發、糧食減產、草場退化,這些都成為了戰爭爆發的導火索。 沿海倭寇、西南叛亂、農民起義、北方游牧民族侵擾……曠日持久的戰爭和饑荒,加上日益激化的內部矛盾,最終,將龐大的帝國推向滅亡。 “哇哇~~下雪啦!下雪啦!好大的雪呀!” 馮保還在憂國憂民的時候,朱翊鈞已經開始撒歡了。 小家伙球也不踢了,邁著小短腿就往外跑??此茡u搖晃晃,跟個企鵝一樣,實則跑得飛快,眨眼間就到了院外。 馮保跟在他身后追,一邊追還一邊吩咐道:“王安,斗篷!” 王安拿著小斗篷從寢殿出來,追出院外的時候,馮保已經追著朱翊鈞出了玉熙宮。 馮保接過斗篷,從后面一把將朱翊鈞裹起來,拉上兜帽。抱進懷里的時候,看到他臉都紅了。 這么嬌嫩的皮膚,哪里經得起冬日的寒風。 馮保哄他:“回去吧?!?/br> 小家伙整個身子藏在斗篷下面,只露出一雙亮閃閃的眼睛:“不回去?!?/br> 馮保笑著問他:“不回去是要去哪兒呀?” 朱翊鈞抬手一指:“去那邊?!?/br> 馮保順著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那是太液池的方向。 小家伙又貪玩兒了。他雖然年紀小,其實心里什么都明白。 馮保知道,不能糊弄他,得跟他講道理。 “這才剛下雪,外面沒什么好玩的。等明日一早,地上有了積雪,咱們陪著小主子出來堆雪人好不好?” 他又指了指天上:“你瞧,天快黑了。聽說今日尚善監準備了小主子最喜歡吃的元汁羊骨頭,咱們回去洗洗手,準備用膳好不好?” 聽到好吃的,朱翊鈞立刻就把太液池拋到了腦后:“那我們快回去吧?!?/br> 寢殿里燃著炭爐,暖融融的。剛進屋,朱翊鈞就迫不及待摘下斗篷,甚至還想脫了棉襖。 馮保按下他的手:“小心著涼?!?/br> 小家伙卻跺了跺腳,急切的說道:“我熱?!?/br> 馮保摸摸他的小臉:“暫且忍耐片刻?!?/br> 王安端來熱水,馮保替朱翊鈞洗臉洗手,這才找來一身輕薄些夾襖給他換上。 小家伙這下可自在了,在殿內跑來跑去,又到了門口,掀開簾子,探出半個腦袋:“呀,天真的黑了?!?/br> 此時陳炬恰巧從殿外進來,帶著一身寒氣,趕緊放下簾子,將冷空氣隔絕在外:“小主子小心著涼?!?/br> 朱翊鈞碰了碰他的手,觸到一片冰涼。便拉著他來到炭爐旁取暖:“近一點,再近一點?!?/br> 銅爐的鏤空雕花圖案中透出隱隱紅光,陳炬笑道:“想起一首詩?!?/br> 朱翊鈞問:“什么詩?”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第一次,朱翊鈞對詩的內容產生了興趣,歪著腦袋問道:“講什么的?” 陳炬給他解釋:“新釀好的米酒,燒紅的炭爐,天色將晚雪意漸濃,能否共飲一杯?” 朱翊鈞認真點頭:“能?!?/br> 他左右看看:“米酒在哪兒,給我嘗嘗?!?/br> 馮保走到他們身后:“沒有米酒,瑪瑙糕子湯喝不喝?” “喝!誒?”朱翊鈞回過頭來,看到有太監開始傳膳,終于要開飯了。 飯菜擺上桌,朱翊鈞迫不及待來到凳子旁,拿出他爬門檻的架勢,可努力了半天,也沒爬上去。因為凳子是圓的,上面是平的,他的小手沒有著力點。 但這小團子從小就能看出不服輸的個性,誓要征服這張凳子,陳炬說要抱他上去,他也不肯。 小皇孫平日錦衣玉食,養得白白胖胖,手腕上兩個金鐲子嵌進了rou里。小手用力的時候,指節處還能看到圓圓的凹陷,可愛得不得了。 馮保蹲下來,笑著提醒他:“小主子,再上不去,菜要涼了?!?/br> “咿~~~”小團子咬緊牙,雙手掰著下沿,一條腿搭上凳子面上,手腳配合用力,一下就上去了。 他還小心翼翼調整了一下平衡,然后站在凳子上,高舉雙手大喊:“上來咯!” 馮保和陳炬一人一邊,護著他。 菜沒有涼,還冒著熱氣。馮保替朱翊鈞挽起袖子,準備大快朵頤。 “那個那個~”朱翊鈞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喜歡的元汁羊骨頭。 小家伙直接上手,捧著棒骨啃上面燉得軟爛的rou。咬一口,湯汁醇香滿溢。若是rou粘得太緊咬不動,他還會左右晃動腦袋,把rou撕下來。 看他吃飯,總是讓人很有食欲。一旁的王安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朱翊鈞吃得滿嘴油,搖了搖手里的骨頭,問王安:“你想吃嗎?” 王安口是心非的答:“不想?!?/br> 小家伙伸出手:“你來,我給你吃?!?/br> 王安上過他的當,婉拒道:“奴婢不敢?!?/br> “不騙你~” 誰能拒絕如此真誠的一雙大眼睛,王安情不自禁往前邁了一步。朱翊鈞從嘴里拔出一根光骨頭遞過去:“吃吧?!?/br> 王安耷拉著臉:“小主子,你又戲弄我?!?/br> 陳炬在他頭上輕拍一巴掌:“是你不長記性?!?/br> 朱翊鈞啃了兩個羊骨頭,喝了碗瑪瑙糕子湯,馮保又喂了他幾口米飯和青菜,小家伙便不肯再吃了。 他拍了拍小肚皮:“吃飽了?!?/br> 馮保詫異道:“清蒸鱸魚,你還沒動過?!?/br> 朱翊鈞說:“留著?!?/br> “留著?”馮保摸不著頭腦,“留著做什么?” 朱翊鈞說:“給霜眉留著?!?/br> 馮保勸他:“霜眉不缺吃的,貓兒房每天都有新鮮的魚供應?!?/br> 朱翊鈞嘟了嘟嘴:“別人給他的和我給的,不一樣?!?/br> 他話音剛落,只聽“吱吖”一聲,窗戶被從外面推開一條縫隙,霜眉正坐在那里,身上覆了一層雪花。 “他來啦~~”霜眉可不是來吃朱翊鈞給它留的清蒸鱸魚,它甚至沒進來。興許是殿內人太多,它只是坐在窗臺上,看了一會兒朱翊鈞,便無聲無息的轉身走了。 陳炬過去關門,雪地上連個腳印也沒留下。 仿佛它來這一趟,就是為了看看朱翊鈞這小家伙,看他能玩能鬧騰,也便放心了。 次日一早起床,用過早膳,穿戴整齊,朱翊鈞迫不及待來到太液池邊,忍不住驚嘆:“好美呀~” 池水已經結冰,岸邊的柳樹,近處的亭臺水榭,對岸的寶閣飛檐、晨霧中的萬歲山……全都覆蓋上一層潔白的積雪,仿若仙境一般。 朱翊鈞蹲下來,雙手掬一捧積雪揚在空中,雪花撲簌簌落下,他就站在中間哈哈大笑。 小家伙在雪地里撒了歡的跑,摔倒了就在積雪中翻滾,還拉著馮保在太液池邊堆了個大大的雪人。 玩累了,馮保便抖落他身上的雪花,帶他回寢殿休息。剛換好衣服,就有太監過來,嘉靖帝今日有空,讓小皇孫過去伴駕。 臨近年底,前朝諸事繁忙,朱翊鈞已經好幾天沒見過皇爺爺,聽到皇爺爺叫他過去,立刻換了衣服就往外走。 嘉靖帝這些天因為嚴嵩推舉小舅子做吏部尚書的事情發怒,一見著小皇孫,什么怒火也都煙消云散。 他把小家伙拎起來,顛了顛,放在腿上:“又重了?!?/br> “不重不重!”朱翊鈞扯了扯棉襖,“是衣服太厚啦!” “哈哈哈!”嘉靖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撓他的下巴,“你倒會給自己找借口?;薁敔攩柲?,之前教的《道德經》還記得嗎?” “記得?!?/br> “那朕可要考考你。太上,不知有之……” 朱翊鈞立刻接口道:“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br> 嘉靖帝讓孫子背這一段,自己卻若有所思。半晌,他又問朱翊鈞:“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朱翊鈞搖頭:“不知道?!?/br> 嘉靖帝將他摟進懷里,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不要緊,以后你就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