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 第17節
沒頭沒腦的一個稱呼,祝鳴愣了一下。 但他緊接著又反應過來什么,咬住煙笑了笑,點頭道:“哦……是小周護士和你說的吧?!?/br> 席羨青冷冷道:“如果你小姨給我的時間表沒有錯誤的話,此刻你現在應該正在理療室里復健,而不是在湖邊沒有公德心地抽煙?!?/br> “首先,為了不影響到別人,我愣是一路給自己搖到了沒人的湖邊才敢點了根煙,已經是一位很有公德心的七區公民了?!?/br> 祝鳴揚揚下巴,向他示意不遠處的吸煙區牌子:“其次,我只是想在復健開始前獲取一些愉悅的尼古丁和多巴胺,這支抽完,我就會去乖乖找康復師報到的?!?/br> 語氣甚至是非常理直氣壯的。 “抽完這支煙,再點上下一支,一直愉悅到四點半,然后在護士臺拍個照發給你小姨,直接打車回家?!?/br> 席羨青的神情沒有任何波瀾,直接戳穿了眼前人的謊言,“這就是你所謂的乖乖復健嗎?” 祝鳴拿煙的手一滯,眼睛微微瞇起,終于正眼看向了席羨青的臉。 他的臉上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片刻后抬起手,朝席羨青招了招。 席羨青的胸膛無聲地起伏,預料到這人應該不會說出什么好話。 “未婚夫呀?!?/br> 果不其然,就在俯下身的瞬間,席羨青聽到祝鳴溫柔而狡黠在自己的耳邊問道:“你今天怎么突然管得這么多???” 這個稱呼過于親密荒誕,席羨青猛地看向祝鳴的側臉,下頜緊繃:“你——” “而且我小姨她叫你來,你用有事做借口敷衍過去拒絕掉不就完了,還特地從六區趕到七區,這么聽話干什么?” 祝鳴微仰起臉,神色是好奇的,聲線親昵中帶著笑意,“就這么關心我嗎?怎么說,難道是打算和我……假戲真做嗎?” 他原本烏黑的眸子在火光下泛著淺淡的琥珀色,人又貼得很近,嘴唇快要擦到席羨青的耳際。 之前的幾次相處中,席羨青便已對祝鳴的邊界感缺乏表達過不滿。 更別提現在這種極度露骨曖昧,甚至帶了點挑釁意味的話,可以說是在席羨青的雷區反復蹦迪。 果不其然,席羨青猛地直起了身子,臉色陰沉:“你少自作多情,以為我是真的想來嗎?” 祝鳴攤了攤手,笑意不減:“那你現在可以走呀?!?/br> 席羨青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直接轉頭就走。 他也不賤,原本也只是因為體恤祝盈盈的心情,才從六區一路趕到七區出現在這里,卻換來這樣的對待,自然也沒有任何留下去的必要。 但走了一步,他又腳下一頓,回頭看了一眼。 祝鳴背對著他,烏黑的發絲被風溫柔拂起。 他一個人坐在輪椅上,煙霧從指尖的香煙蔓延,就這么一動不動地、安靜地注視著湖面。 席羨青無聲地皺了下眉。 雖然平日里總是一副輕佻散漫的態度,但席羨青不得不承認,祝鳴的家庭教養和處事態度,其實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 但他方才說出的話,像是“怎么管得這么多”,還有“那你現在可以走”,句句帶著極其尖銳的挑釁。 并不像是平日里的祝鳴會說出來的話語,反常到簡直像是故意將話說得難聽刻薄,來達到什么目的一般。 ——祝鳴在故意激怒讓自己離開。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瞬間,席羨青冷靜了下來。 身邊安靜下來,祝鳴以為席羨青已經離開。 指尖的香煙即將燃盡,祝鳴從口袋里掏出煙盒,剛想再續一根,余光一瞥身后,手指驟然一僵。 席羨青神色冷峻,抱臂站在身后,衣擺被湖邊的風吹起,也不說話,就那么沉靜地看著自己。 祝鳴心里有點發毛了:“你怎么還沒走?” “不是說抽完這支就去復健嗎?”席羨青遠遠地站著,淡淡道,“那我就在這等你抽完?!?/br> 祝鳴拿煙的手悄無聲息地一顫。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席羨青一眼,隨即又掛起似笑非笑的嘴臉:“未婚夫可真體貼啊,真情人也做不到你這份兒上吧?!?/br> 席羨青卻并不被他激怒,只是繼續抱臂著站在原地,淡定地點了點頭:“不用客氣?!?/br> 祝鳴:“……?” 席羨青:“我承諾了你小姨會盯著你復健,那么就會給她一個完整的交代?!?/br> 狐貍虛偽的悠閑表象終于無法維持下去。 祝鳴笑著從牙縫里擠出聲音:“我這一次復健可至少要三個小時,你這種大設計師的日程不應該排得很滿嗎?而且你不應該還要準備去二區考核的行李……” 席羨青卻沒再理會他毫無營養的問句。 他緩慢地走到祝鳴的面前,彎下腰,拿起他膝蓋上的煙盒。 他抽出一支夾在指尖,隨即湊近,借了祝鳴手中即將燃盡的香煙火光。 香煙頂端相碰,兩簇橘色的火光在他們的指尖緩慢亮起,隨湖邊的柔風搖曳。 祝鳴以為席羨青只是自己想點根煙抽。 卻沒想到下一瞬,手中即將燃盡的香煙卻被人抽走,取而代之的,那支點燃的新煙被輕輕放進祝鳴的食指和中指間的縫隙。 ——席羨青神色鎮定地幫他續了根煙。 “你繼續攝取你的尼古丁和多巴胺就好?!?/br> 席羨青站起身,平靜道:“我今天不忙,有的是時間陪你?!?/br> 作者有話說: 大孔雀緊緊叼住了想要逃避治療的小狐貍! 第14章 疼 席羨青向來是個沒什么耐心的人,但今天除外。 祝鳴越是咄咄逼人地、變著方兒地要趕他走,他就越是想要留下,不為別的,只是想去戳破這人一貫被微笑包裹著的虛偽表象。 兩人靜默地在湖邊對峙著。 最后還是祝鳴先無可奈何地吁出一口氣,將煙掐了,歪了歪頭:“來吧?!?/br> “……什么?” “不是說要陪我去復健嗎?”祝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走吧?!?/br> 席羨青推著祝鳴回到了康復中心。 前臺的兩個小護士正舉著手機,嘰嘰喳喳地議論著什么,看到他們倆一起進來,眼里頓時迸發出奇異的光彩,估計是剛剛上網查了兩人的關系。 回到康復中心后,祝鳴倒是恢復了平日里溫和淡然的表象。 康復師和他溝通著復健計劃,他時不時地點頭附和,儼然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席羨青站在一旁,感覺這人的皮囊大概有一千副——剛剛河邊那個牙尖嘴利,挑釁著吐出尖銳話語的人,只是他分裂出的眾多人格之一罷了。 出神間,他看到祝鳴和康復師一同看向自己。 祝鳴問:“可以嗎?” 席羨青:“什么?” “我建議,祝先生今天可以用外骨骼機器輔助行走一段時間?!笨祻蛶熣f,“外骨骼機器人有助于神經功能恢復,防止腿部肌rou萎縮和關節功能的退化?!?/br> “不過因為祝先生已經太久沒有來復健了,估計適應起來會有些吃力?!?/br> 康復師無奈地看了祝鳴一眼,說:“親屬最好還是和我一起,全程陪伴著,也能安全一些?!?/br> 祝鳴又善解人意地補充道:“不過呢,這個過程會非常非常的無聊,所以你如果太忙的話,也不必強求自己,會有護士小姐陪我的?!?/br> 祝鳴使盡渾身解數,簡直是期冀地盼著席羨青可以立刻走人。 然而,這話對席羨青并不奏效。 他瞥了祝鳴一眼,對康復師說:“可以?!?/br> 祝鳴的笑容無聲一僵。 穿戴外骨骼機器的流程相對比較復雜,從下肢部分開始,康復師和席羨青一人負責穿戴一條腿。 隔著褲管,席羨青的手無可避免地碰到了祝鳴的小腿——因為長期無法運動導致的肌rou萎縮,他的雙腿是并不健康的纖細,膝蓋處的骨骼甚至有些硌手。 大抵感覺到席羨青徹底鐵了心要留下,穿戴的過程中,祝鳴全程微側過臉,視線放空,沒有說話。 佩戴機器的最后一步,同時也是最難的一步;就是要讓輪椅上的人站起來,將手臂放入上肢的支撐拐杖部分。 “你先扶著患者起身?!笨祻蛶熣f,“我調整一下上肢器械的綁帶?!?/br> 席羨青抬起眼,便看到輪椅上的人歪了下頭,挑了挑眉,一副“剛才我可給你走的機會咯”的神情,豁然地朝自己伸開雙臂。 席羨青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彎下了腰,將祝鳴從輪椅上抱了起來。 家里的事務永遠有別人打理,席羨青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兒,剛開始有些找不到發力點,只能一只手有些笨拙地扶著祝鳴的腰,一手托住他胳膊下方,半推半就地將祝鳴抱了起來。 康復師說:“先這樣維持一下,我這邊馬上就調整好?!?/br> 于是他們維持著這個姿勢,沉默生硬地擁抱了幾秒。 穿戴完上肢后,祝鳴有點想要掙脫席羨青的懷抱,進行獨立的站立。 然而因為他之前逃課了太多次,越是心急便越是站不穩,腿本就使不上力,腰力臂力也跟不上,強行逞能的后果就是差點一個后仰,險些栽到地上。 好在席羨青眼疾手快地給他拉回到了懷里:“你急什么?” 他的語氣有些重,但祝鳴沒反駁他。 他將額頭抵在席羨青的肩膀處,喘息聲略有些急促,難得地有點乖巧。 席羨青一頓,不自覺地稍微放輕了語氣:“就快穿戴好了,再等一下?!?/br> 半晌后,他才聽到祝鳴輕聲開口道:“未婚夫呀?!?/br> 席羨青感覺自己快對這個稱呼免疫了:“……怎么?” “是這樣的,雖然我的下肢知覺大部分喪失,但和腰部銜接的地方,多少還是有點感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