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羽毛使用法 第6節
他又試著搖動手輪,依舊紋絲不動。 不會吧? 低頭一看,原來是輪子側面的機關絞住了地毯邊緣上的流蘇穗兒,兩者糾纏得那叫一個親密無間,難舍難分。 總而言之,他卡住了。 祝鳴:“……” 人真的可以這么倒霉嗎? 祝鳴向來不是一個心態消極的人,但此刻也難免自嘲地想,哪怕口頭占據再多的上風,自己現在終究還是個半身不遂的人啊。 他和輪椅此刻就這么明晃晃地停在宴會廳中央一動不動,有人開始好奇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人在極限尷尬狀態的時候,大腦總是會瞬間變得空白,隨即閃過很多東西。 時間的流動似乎驟然停止,細小的塵土顆粒在空中旋轉,這一瞬間,祝鳴的大腦變得格外清醒。 他看到了很多東西。 他先是看到了站在那位一區軍官身旁的祝盈盈,看到了她羞澀的笑,看到她忍不住放出了自己的兔子精神體,耳朵羞赧地擋住了臉。 但她又始終和那位軍官保持著克制的距離。 祝鳴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輕松的姿態和別人交流,似乎在自己走不了之后,祝盈盈不是在偷偷哭,就是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情緒。 視線微微偏轉,祝鳴又看到了甜品臺前,盤子里食物摞得老高的周粥。 憨小子每天任勞任怨地當著他的小助理,認真打理祝鳴的賬號,并在看到風涼話的惡評時一邊拉黑舉報,一邊側過手機屏幕不讓祝鳴看到。 祝鳴可以妥協,可以讓步,他能夠故作輕松和無所謂地能對自己的人生說“算了”。 但他做不到讓自己去牽絆別人的人生。 視線最后往回拐了個彎,祝鳴落在了正前方的樓梯下方。 他看到了人群中的席羨青。 祝鳴并不意外席羨青的出現,各區的名流聚集都在這場生日宴中聚集,他應該也是受了祝盈的邀請而來。 他盯著席羨青看了少時,突然有點理解,網友們經常說的“六區人天生衣品好”是什么意思了。 席羨青今天穿了件灰色法蘭絨雙排西裝,廓形寬松,身段出挑,既拿捏住了宴會應有的正式得體,又保持了個人風格中的優雅松弛。 他只在左衣襟的扣眼處戴了一顆小而圓的深藍寶石,寶石尾部連著條細小銀鏈,沒入前胸口袋,配上那張銳利張揚的臉,將衣物穿出了獨屬于他的矜美氣質。 席羨青這回倒是沒帶一隊壯觀的保鏢,但身后依舊跟著一位女助理。 女助理衣著同樣干練風雅,肩頭佇立著一只灰黑色的鷺鳥精神體。 一位六區當紅的男歌星站在席羨青的身旁,試圖與他攀談。 男星的精神體是一只美麗的布偶貓,溫柔親昵地仰著臉蹲在席羨青的腳邊,親近之意不能再過明顯。 然而席羨青后退了一步,保持著距離,簡短疏遠地回復了什么,始終沒有放出他的精神體。 在外人眼里,只會覺得大抵是貴公子一貫低調,不顯山不露水的社交方式。 只有祝鳴知道這背后真正的原因。 男星面帶憾色離去,席羨青盯著樓梯把手精密的浮雕看了一會兒,隨即抬起頭,和在樓梯另一頭卡在地板上的祝鳴對上了視線。 極其短暫的幾秒后,席羨青錯開視線,徐徐走上臺階,朝祝鳴的所在的方向走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兩人即將擦肩而過的瞬間,祝鳴抬起了手。 袖口處傳來一陣阻力,席羨青低頭,對上了一雙濕潤黑亮的眸子。 “好久不見,席先生?!陛喴紊系娜溯p快地開了口,“你的胸針很別致?!?/br> 席羨青靜默地盯著祝鳴,良久后開口道:“駁頭鏈?!?/br> 祝鳴:“嗯?” “這是駁頭鏈?!毕w青的語氣沒有什么溫度地糾正,“不是胸針?!?/br> 祝鳴點了點頭,和氣地順著他說:“喔,真是講究的說法呀,受教了?!?/br> 席羨青目光下移,落在祝鳴抓住自己袖口的那只手上。 “祝先生?!?/br> 半晌后席羨青道:“我想上次的會面已經讓你意識到,我們的處事觀念并不一致?!?/br> 回想起兩人上次拉扯了半天的“簽協議再看精神體”和“先看精神體再簽協議”,祝鳴表示贊同:“確實?!?/br> 席羨青神情冷淡,看向前方:“那么,你現在有什么事嗎?” 有點記仇啊。祝鳴想。 上次在餐廳的一面結束得并不算體面,席羨青這話也說得很不客氣——你當時毅然決然地拒絕了我的提議,那么我們此刻的寒暄也毫無意義。 但祝鳴的臉色并沒有怎么改變。 “觀念不同,并不代表其中一方不可以改變?!彼p聲道,“我反悔了?!?/br> 席羨青身子無聲一滯,重新看向他的臉。 祝鳴微微一笑,坦然望向席羨青的雙眼:“所以不知道,這個月內你哪天有時間,可以抽空和我結個婚呢?” 第5章 別太過分 “作為交換,我可以幫你治療精神體,也愿意簽署你曾提出的保密條約?!弊xQ說,“但我有三個條件?!?/br> 席羨青淡漠地望著他,沒有說話。 他們此刻站在宴會廳最為顯眼的地方,不少人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訝異地打量過來。 暗戳戳地,抑或毫不掩飾地揣摩著他們的關系。 “第一,在結婚前,你需要幫我騙過小姨,讓她相信我們是一見鐘情真心相愛,并認為你是我值得托付終身的對象?!?/br> 祝鳴口齒清晰,有條有理:“第二,我需要一個市面上最新型號的生物實驗艙?!?/br> 他臉上的笑意親和,宛若和熟稔的朋友攀談。 席羨青面上始終沒有任何表情。 祝鳴揣摩不明白這人的心思,停頓少時,又一次開口:“第三——” “我可以找很多專業的醫生,他們不會和我提這么多的條件?!?/br> 席羨青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更不會一上來就要求我為他購買價值一百萬希明幣的實驗艙?!?/br> “準確來說,我想要的那款是一百五十萬,因為我要的是七區今年出的最新款?!?/br> 祝鳴謹慎地進行了糾正:“至于醫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次你好像說過,七區目前最好診所的醫生已經對你束手無策了,不是嗎?” 席羨青不再說話。 祝鳴笑了一下:“我呢,雖然是個半吊子主播,沒他們臨床經驗足,但既有的理論知識也是不缺的?!?/br> 他的指尖隨意摩挲著席羨青的袖口:“同時我的時間也很充裕,這也就意味著,我可以全心全意、專心致志地治療你一個人?!?/br> “雖然不知道你的癥狀究竟是什么,但我保證,會用我的全部學識來醫治好你?!彼f。 沒有任何一個醫生會和有著未知癥狀的患者作出這樣的承諾,但祝鳴還是選擇這樣說了。 越來越多的人朝他們所在的位置看了過來,席羨青還是沒有說話,祝鳴臉上笑容不變,但心底也有幾分拿不太準。 好在幾秒后,他看到席羨青別過了臉:“第三?” 祝鳴舒出一口氣。 “第三個,同時也是最后一個要求?!弊xQ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腿,嘆息道,“我的輪椅卡在地毯上了,需要你稍微幫我一下?!?/br> 明明是三個要求之中最簡單的一個,但席羨青卻在瞬間皺起了眉,扭頭看向祝鳴:“現在?” “對啊?!?/br> “確定?” 這有什么需要確定的?祝鳴有點兒沒反應過來:“確定啊……” 明明是舉手之勞的事兒,席羨青眉頭擰得更緊了,好像這個要求比剛才的一百五十萬還要難以接受。 良久后,他才似乎不大情愿地吐出兩個字:“可以?!?/br> 輕飄飄的兩個字,分量多重只有祝鳴自己心里明白。 因為席羨青說的不僅僅是幫自己在此刻脫困,更意味著兩人未來的交易也一并達成。 這個決定……是否太草率了? 心里亂作一團,祝鳴抓著席羨青西裝衣袖的手也無聲松懈下來:“好,你聽我說,我想下樓,但我的助理不在,他一會兒就會回來——” 他原本要說的話是:“我的助理一會兒就會回來,你現在只需要稍微彎個腰,幫我調一下輪椅下面卡住的地方就好?!?/br> 但是祝鳴并沒有實施這個計劃的機會。 未說完的話語在喉嚨中驟然破碎,因為他察覺到有陰影從頭頂覆蓋下來,隨即下一秒,自己的身子在瞬間騰空—— 風聲從耳際擦過,祝鳴瞳孔一縮,茫然驚慌地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席羨青冷峻優美、骨相極佳的側臉。 眾目睽睽之下,席羨青彎下腰,輕而易舉地將祝鳴從輪椅上抱了起來! 他聽到席羨青說:“別亂動?!?/br> 語氣是命令式的,神情細看之下……卻是有些不大自然的別扭。 只可惜祝鳴被嚇得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因為對于長期無法行走的人來說,失重絕對是最恐怖的滋味,沒有之一。 如落水的人抓住浮木,祝鳴的腿使不上力,只能用胳膊下意識地抱緊了席羨青的脖子,瞳孔驟然一縮:“你干什么?放我下來?你——” 受驚的狐貍不再是悠然自得的面孔,亮出鋒利的爪子想要自我防衛。 可偏偏是只斷了腿的病狐貍,怎么撓人都不痛不癢的。 懷里的人動靜太大,席羨青垂下眼,神色略顯不悅:“是你要求我幫你下樓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