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很難說聞亦在和寶貝們一段段倉促的關系里真的占到了什么便宜,他只不過避免著自己再吃“感情”上的虧。 他讓那些人像水一樣流過他的心臟,卻從不肯去記住任何一個。他只接受有穩固結構的,由他決定開始和結束的關系模式。 生命將他推入一個荒僻的點,他在不停的更迭和替換中掌握了安全感。 享樂主義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從無奈走向了堅定。 從此他只照風月寶鑒的正面。 -------------------- 風月寶鑒:紅樓夢里的一面鏡子。 正面是風月繁華,溫柔富貴的南柯一夢。 背面是白骨粼粼,血淚斑斑的現實和歷史。 第72章 夢讓他們合體 隨著聞亦慢慢長大,聞琳瑯的精神狀態一天不如一天。 十來歲的時候,聞亦臉上的男性化特征開始明顯,和那個男人越來越像。聞琳瑯對聞亦的攻擊就是從那個時間開始的。 家里,療養院,任何時間任何地點,聞琳瑯的失控不可預測,她總能找到機會對聞亦痛下殺手。 人只有一條命,卻可以死成百上千次。 聞亦總有一種預感,這種預感伴隨著他長大越來越深,總有一天,自己會真的死在聞琳瑯手里。 他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時候來臨,但是那種強烈的,有關死亡的預感籠罩著他,每一天,每一天。 聞亦忍不住審視自己的存在到底算什么? 他沒有具體的錯,缺乏實際的罪。他似乎真的無辜,可確實又有那么多人覺得他不該存在。 時間證明,聞亦最后還是長成了一個善良的大人,那個人的血在他的身體里流竄循環,并沒有泯滅他的人性,他也沒有真的墮落成罪犯。 這樣看起來,那個人的基因在聞亦身上并未發揮任何作用,唯獨只做到了一件事,就是讓聞亦厭惡自己。 在他那里,寬容別人和苛待自己同樣根深蒂固。 其實聞亦自己也知道,他的人生根本經不起任何細品和推敲,放眼望過去,只有空曠和模糊。 他一直在外圍打轉,從來沒有觸碰過這個世界上任何一種感情的核心。 他缺乏自我肯定的邏輯,就像二維世界里的一條線,無法想象出一個立方體。 直到今日。 聞亦走到聞琳瑯身邊,彎腰握了握她的手。 聞琳瑯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湮滅于幽暗之中。 聞亦和聞琳瑯的每一次相見,都是他在為被寬恕做出的努力。他今年已經三十歲,沒什么追求,唯一想要的就是聞琳瑯的諒解。 恕免他的罪。 感情不可能改變一個人,卻能讓一個人產生改變的念頭。 盛星河讓他看到自己感情觀上的荒謬之處,讓他想重新梳理自己,去探究自己本可以、本應該成為的樣子。 他遇到過那么多人,可是只有盛星河會在他的傷口畫出花。 聞亦放開聞琳瑯的手,直起身,看著她。 沉默許久后,他突然說:“我知道你當時在看著我?!?/br> 聞琳瑯的頭輕微地動了一下,然后又靜止住了。 聞亦又重復了一遍這句話,藏了二十幾年的秘密,說出來的時候聲音都在顫。 “我知道你當時在看著我?!?/br> 對于童年時被保姆虐待這件事,聞亦從不愿意回想更多。因為到最后,所有的驚痛都會凝聚在一個點上。 那個點就是聞琳瑯房間和保姆房中間,墻壁上的那個孔。 那時保姆被警察帶走,聞亦一個人待著害怕,就哭著去找聞琳瑯,盡管聞琳瑯大概率還是會把他關在門外不理會。 可他還是去了。 當時聞琳瑯不在房間,他進去等她回來,想到隔壁就是那個讓他覺得可怕的保姆房,忍不住朝那個方向的墻壁上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發現了上面的那個孔。 那個房子,是上世紀聞勤生從一家移民海外的富商手上買來的。那個年代的雇主和傭人的關系不平等,更不用談傭人的隱私權這種東西。 有些主人會在墻上打孔,好時刻監視保姆。 聞亦記得那里以前是封著的,被墻紙貼住了,可是現在那個孔又出現,是聞琳瑯把它重新撕開了。 在聞亦被保姆虐待的那些時候,聞琳瑯一直在隔壁旁觀。 才六歲的聞亦看著那個孔沉默很久很久,沒人知道他當時都在想什么。 那一天的最后,他也只是哭著去找聞勤生,說他想換一個mama。 時間過去了二十多年,聞亦終于在聞琳瑯面前說出了這件事。 他走到聞琳瑯面前蹲下,眼神在哀求,語氣卻像哄孩子:“mama,你跟我道歉吧?!?/br> 他說:“你說一句對不起,我就原諒你?!?/br> 這話簡直卑微到了極點,聞亦甚至都不是真的覺得聞琳瑯對不起自己。他只是很清楚,由他原諒聞琳瑯,遠比讓聞琳瑯原諒他要容易得多。 他三十歲了,想要一個和解,和一個無罪之身。 窗外秋雨滂沱,日光黯淡得像清晨。 聞亦這樣熹微的光線中,看著聞琳瑯,獨白道:“我背負著一個影響一生的致命錯誤,我日夜被它的陰霾籠罩著。這么多年來,我試圖擺脫它。但是……” “今年春天,我心痛難耐,形容枯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