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他湊到游澈面前,咧嘴彎眉,做了個微笑示范。 游澈被他的樣子逗笑,終于肯理睬,給他添了杯茶后一本正經道謝,“受教了?!?/br> 得到正向回應,小顧客更興奮了,邊說著還邊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仿佛真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商業大師。 學著爸爸開會時的場景,清了清嗓子,掐出姿態,勢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得到支持,你這小攤破破爛爛的,這樣吧,跟我講講你的……額……你的商業規劃,如果我滿意,就給你,給你投資怎么樣?” 游澈覺得有趣,堵在心口的郁結也散了不少,反正今天生意沒法做,索性跟他嘮起來。 知道對方聽不懂,游澈還是認真詳細地說了自己的規劃,像訴說一場觸不可及的夢,短暫從舉步維艱的生活中抽身,肆意暢游。 他的小聽眾會裝作若有所思的夸贊、支持,雖然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話至尾聲,小顧客已經昏昏欲睡,家里人也尋了過來,臨走前他拿出一張卡,支付游澈送他的那罐茶葉,也投資他的夢想。 “在發呆嗎?”祈顏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游澈回過神來,扣住祈顏送上門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言歸正傳,“昨晚,你真的沒有出去嗎,還是想逃避?” 見游澈揪著昨晚的行蹤不放,祈顏忐忑不安又別無他法,只能強壯著膽,化被動為主動,質問道:“那么在意我昨晚在哪,是派人監視我了嗎?即便昨晚我出去跟朋友喝酒了又怎么樣,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去哪都要和你匯報?” 他的氣勢越來越弱,甚至幾度想退縮,好在還是沒什么底氣的說完了。 “身為伴侶,我想應該有權利知道?!币娖眍伷馍蟻?,本想說點軟話示弱,可說出來的似乎與本意南轅北轍。 游澈想解釋,祈顏沒給他機會,反應愈發激烈,“伴侶的權利?要求我時勞煩先以身作則,你能正大光明將人帶回家,在我的眼皮底下……”他深吸口氣,略過難以啟齒的部分,“你做那些怎么沒先問過我?而我僅僅出去喝個酒,就得一五一十向你匯報?!?/br> “這種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霸王條例,大可不必搬出伴侶這個詞做借口,橫豎我都只能聽之任之?!?/br> 一通發泄后,祈顏覺得自己的話挺可笑的,他已經先入為主地代入了真正伴侶的身份,忘了金主是無需向金絲雀交代的。 游澈無法理解祈顏突然的惱怒,以及長篇大論中的內容,試探問道:“還沒醒酒?” 祈顏氣極,不由分說地將他推出房間,嘴里說著氣話,“對,還醉著,需要休息。麻煩你先出去,別打擾我睡覺?!?/br> 游澈被關在門外,面談行不通,又嘗試發送了好友申請。 祈顏煩躁地打開手機,看對方依舊堅持不懈,生怕他找上門,只能硬著頭皮談判。 好不容易通過申請,暗喜了兩秒不到,就因祈顏發過來的內容困惑無措。 祈顏問他“開個條件,要多少才肯放過我”。 “放過?和我發生關系對你來說是折磨?”游澈看著那幾個字,心涼了半截,企圖找出祈顏愛他的證明,“昨晚你沒拒絕,而且很主動,我以為你也是喜歡的”。 祈顏被這句毫無遮掩的話弄得滿臉通紅,惱羞成怒回道“昨晚我醉了,毫無自主意識,所以一切都不作數。你也不必揪著這個來威脅我,本少爺不是薄情寡義的人,只要你開的條件合理,我都會滿足”。 “我只想和你過正常的夫夫生活”,看到對方的大膽回話,祈顏恨不得怒罵一句,你知道我的丈夫是誰嗎?是游澈!大名鼎鼎的游澈,想撬他的墻角上位,打錯算盤了。 氣歸氣,理智還是有的,倘若對方知道了他的身份,以游澈作為把柄要挾,事情只會更棘手。 祈顏思來想去,強硬回了“免談”兩個字。 唯一的訴求被駁回,游澈頓感無力,只能一遍遍捻著珠串。 情緒就像掉進一個難以琢磨的迷宮里。每次都以為找到了出口,實則進去之后,遇到的是另一堵橫擋在面前的墻。他被困在里面,反復著喜悅和失落,始終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哪怕偶爾的重大投資失利,他也從未感到如此挫敗。在愛人方面的缺陷,學了很多年還是一如既往笨拙。 祈顏盯著“對方正在輸入”幾個字等了半天,對方磨磨唧唧半個屁都憋不出來。他也沒耐心耗下去,聯系時間愈長,暴露的風險就愈高,索性提出明天當面談。 祈顏肯和自己好好談,對游澈來說是個好消息。 翌日,天剛開始擦亮,游澈便沐浴梳洗,穿上得體的新衣,好整以暇等著祈顏。 祈顏也破天荒起了個大早,挎著一個沉甸甸的黑色單肩包,做賊似的,躡手躡腳出門。 他時間定得早,目的就是趁游澈醒之前悄無聲息溜回。 到酒吧找了一圈,沒看到那個小男生,祈顏揪著老板問。那男生長相特征明顯,根據祈顏的描述,老板很快有了對應人選,他嘆了口氣,惋惜道:“那孩子乖巧,人也討喜,還是我親自招進來的。他家境不好,大學剛畢業就擔著家里幾十萬的債務?!?/br> “昨天急急忙忙辭職,說是家里出了事得回去照顧?!?/br> 小少爺打小樂善好施,知曉他的處境后,還是問老板要了他的卡號。心想,對方只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工作職責只陪酒并不包含陪睡這一項,自己該對他負責的。 怕一次性轉賬金額過大遭游澈注意,祈顏想了個自認為可以掩人耳目的法子:每月往對方的銀行賬戶里轉一小筆,小金額的花銷游澈不會過多在意。 依照計劃,祈顏本該在游澈醒來之前趕回去的,不巧半路遇到賀宇鵬,被他拉往賽車俱樂部,跑了半天車。 不知玩了多久,夜幕已悄然降臨,賽車場上燈光如晝。祈顏從車上下來,與緊隨其后追上的人碰了拳,結束了這場驚心動魄的賽車比賽。 祈顏摘掉頭盔,隨意撥弄額前被汗水打濕的碎發,迎著眾人的簇擁、歡呼,開啟午夜狂歡的盛宴。 “很久沒有這么暢快了?!迸c風追逐時,他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灑脫,可以暫時忘卻煩雜的萬千愁緒,不去想自己犯的錯,也不必膽戰心驚地預想后果。 “不要覺得自己對不起他,想想他做的事?!辟R宇鵬接過頭盔,拍了拍他的肩寬慰:“別有負擔,好好玩,把心里的煩悶都發泄出來?!?/br> 回到家已是后半夜,祈顏推開鐵藝門,赫然撞見一個高挺的身影,筆直地站在走道中央。路燈從他身側頭頂打下,為眉眼覆了一層陰影,無法瞧見臉上的神色,只能聽出聲音是冷的。 “上哪去了,我等了一整天?!?/br> 祈顏反應慢半拍,疑惑問道:“等我有事?” 游澈扣住他的手,語氣略帶強勢,“你的記憶力一直這么差嗎,小少爺?” “前一晚剛做的事,說的話,轉頭就能忘得一干二凈。還是說,你有意戲弄我?” 第36章 愛意破籠 游澈的話讓祈顏產生瞬息恍惚,就像看到那個小男生正站在跟前,略帶委屈地質問,為什么提上褲子就跑。 祈顏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朝前望,對上那雙冷浸浸的烏黑眸子,不由打了個寒顫,以困倦作為遁詞。 游澈依舊直直橫擋在原地不為所動,堅決的模樣,勢要祈顏說出個所以然才肯善罷甘休似的。 他看祈顏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負責任的負心漢。 祈顏被他弄得一頭霧水,根本無法理解他想要的交代是什么。印象中,自己并未和他承諾過什么。 倆人就這么在路燈下僵持著,互相猜不透對方的心思,又各懷心事。 祈顏覺得他莫名其妙,又擔心他的話是含沙射影的警告,不敢與之交談太久,裝模作樣打了個哈欠,再次道:“先生,我真的很困?!?/br> 小少爺示弱的語氣帶著輕柔的尾音,比往常要溫順得多。 游澈垂著眼皮審視半晌,伸手在他染了淡紅的眼角碰了碰,又一次無奈繳械,“去睡吧,晚安?!?/br> 他挽著祈顏的手一起上樓,走到臥室門口才放開。 玩了一天,祈顏累得精疲力竭,再沒剩余精力擔憂別的,躺到床上便沉沉入夢。 一墻之隔的房間內,茶幾的煙灰缸上靜靜躺著幾個煙頭,還冒著若有似無的裊裊煙絲。屋內燈光有些昏暗,淡淡的陰影籠罩在四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冷意和煙草燃燒后的味道。 明明是同一個牌子的香煙,味道卻與前晚的截然不同。如今細細品來,不僅沒了那晚的絲絲清甜,還生出了明顯苦澀發潮的余味。 游澈擰著眉,不悅地將指尖吸了沒幾口的煙掐滅,尋找其他紓解悵然的方式。 手機響起時,南黎恰好下戲,笑著打趣,“之前有人還沾沾自喜地說,失眠癥被治好了。這么晚找我,‘安眠藥’變‘咖啡因’了?” 游澈沒有否認,娓娓道出使其煩惱的前因后果,并抱著虔誠的求知心態,問道:“你覺得小少爺為何翻臉不認人?” 南黎聽得樂不可支,招呼助理出去后嘲笑得愈發放肆,“人家小少爺不是說了,一夜情罷了,各取所需,游老板玩不起?” “我沒想過和他玩。另外,我們是合法伴侶,不存在一夜情的說法?!庇纬亨嵵丶m正南黎,語氣認真又無奈。 南黎依舊止不住笑意,愈加肆意地調侃,“也可能是你活不好,沒讓小少爺滿意,他才不想承認?!?/br> “小黎,你認真點?!庇纬狠p喝一聲,制止他繼續胡言亂語,“給點有用的建議?!?/br> 南黎強壓住笑聲,一本正經分析起來,“排除錯認因素,無非就是酒醒后不好意思,又或者只是酒精催生出的沖動,不是因為喜歡?!彼麪钏瓶鄲赖貒K了一聲,不懷好意繞回前面的話題,壞笑道:“當然也不排除剛才說的,覺得你不行而嫌棄的情況?!?/br> 游澈厲聲道:“南黎?!?/br> 見游澈真急了,南黎才收起那副吊兒郎當,清清嗓,正色道:“感情是其極復雜的東西,況且我不是親歷者,很難準確找到問題的源頭?!?/br> “其實也不難解決,你會感到失落,無非就是期望落空,祈顏沒有給出你設想的回應。換而言之,你喜歡他,也希望他喜歡你?!?/br> “空想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得行動?!?/br> “太晚了,你也早點休息?!闭f罷游澈就想中斷談話,南黎還是先一步道:“有些東西不能一直逃避,只要你的心臟還在跳動,就有愛的渴望,逃不掉的,游老板?!?/br> 游澈往后仰躺,靠在椅背上,腦海閃出一段不美好的回憶。沉默持續了幾分鐘,低低的聲音才緩慢響起,“仔細想想,現在這種狀態也蠻好。倘若突破這層界限,怕是又要重蹈覆轍?!?/br> 思慮至此,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向前邁步,祈顏沒來由轉變的態度,又迫使那份本就缺乏底氣的決心沖得七零八落。 “我只有一句忠告,至少試試,別輕易錯過了?!?/br> 游澈躊躇猶豫,因為深知自己沒有愛人的天賦,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都被他經營得一塌糊涂。 夏林西拖著行李箱離開的場景至今記憶猶新。那晚的雨很大,夏林西走得異常決絕,他臉上掛著淚,和雨水混在一起,對游澈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真是一個差勁的戀人,根本不知道愛也不會愛,你以為的愛總是自以為是,像一把沉重枷鎖,和你在一起真的很累”。 祈顏在他身邊時的每次緊繃、惶恐和小心翼翼,都像那句話的印證。 在這方面,他總是輕易畏首畏尾,顧慮很多。 祈顏這一覺睡得異常不安,夢里都是各種被游澈“抓jian”的場景。短短一夜,不知嚇醒了幾次才熬到天亮。 偏偏怕什么來什么,推開門就看到那張多次出現在夢中,令人膽寒的俊朗面孔。祈顏訕訕一笑,心虛地揮手打招呼,“先生,早上好?!?/br> 游澈神色淡淡,視線在他臉上停留幾秒,繼而詢問:“昨晚沒睡好?”說著,憑借本能,捧上祈顏的臉,拇指指腹在眼下輕拂,“黑眼圈很重?!?/br> 祈顏嗜睡的癥狀已明顯好轉,可心里裝著事,連續幾天睡眠質量都很差,頭腦輕飄飄的,沒什么精神。 游澈的手干燥溫熱,貼在微涼的面頰上,很舒服。 他半瞇著眼,稍稍歪頭靠近掌心,昏昏欲睡。若不是理智尚在,他甚至想一頭扎進游澈寬闊的胸膛,嗅著他身上淡淡的紫檀香補一覺。 這想法也不算虛妄,回家的路上,祈顏又順理成章靠在游澈肩頭睡了一路。 臨到宅院,祈顏已悄悄睜開眼。他醒了卻沒動,只全神貫注感受游澈扶在他腰上的手。透過衣衫,描摹手指的形狀,感知渡到皮膚上的溫度,希望他能握得久一點,再久一點。 車子停穩,衛嘉識趣地輕手輕腳離開。 和上次一樣,寂靜的車上只聽得到彼此的呼吸。祈顏佯裝還在熟睡,閉著眼期待著什么。 他的心情很復雜,因害怕、厭惡想遠離,又抵不過靠近的渴望,只能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式,假裝混沌無意識地滿足清醒的需求。 果然,游澈的手動了動。緩緩上移到肩頭,在祈顏領口撥弄了會兒,像在幫他整理壓亂的衣襟。 理好后,扶著祈顏的頭,在他耳畔輕喚,“到家了,小少爺?!?/br> 祈顏心里空落落,有種期盼落空的沮喪。他裝模作樣地伸了伸懶腰,緩緩睜開迷蒙的眼睛,明知故問:“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