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第19章 幼稚 宴會結束,賓客都陸續進入偏院歇息。向來沒人光顧的院落突然涌進成群賓客,喧囂的話音使原本冷清的氛圍都熱絡起來,灑在籬笆圍欄上的月光似乎也帶著幾許溫度。 祈顏喝了點紅酒,沒醉,只是洗漱后血液流動加劇,面頰泛出一層緋紅的酒意,水潤的唇瓣恰似燃燒的火焰。 他攬緊身上的浴袍,隨意倚靠在臥室外的墻上,目光落在往上的臺階,似在盼著某人。 被這種想法嚇了一激靈,搖搖頭在臉上拍了幾下,自我催眠似的低聲喃喃:“我才不是為了等什么人,只是站這醒酒罷了?!?/br> 正失神,裸露的腳踝突然被毛茸茸的東西蹭了一下,低頭看去,是白天怕生躲起來的貓,現在才敢冒頭。 祈顏將它抱在懷里摸了摸,下方突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木質地板被踩出沉悶的咚咚聲響。 定睛一看,來人是賀宇鵬。他看上去醉得厲害,微瞇著眼,腳步虛浮,大概是迷蒙中走錯了路。 認清前面站著的是祈顏,他臉上也閃過一絲詫異,但嘴角很快彎起來。強撐著踉蹌的步伐過去,探出手輕輕撫摸祈顏懷里的貓,笑道:“這就是今天的主角吧?!?/br> 賀宇鵬家里也養了兩只貓,身上多少沾了點味道,因此多多并不排斥他,反而發出呼嚕呼嚕的愉悅聲。 “它好像很喜歡你?!?/br> 賀宇鵬神色柔和,將貓從祈顏懷里抱過去。貓很乖,不吵不鬧,甚至主動拿頭去蹭他的胸口。 “這小家伙,怎么對你比先生還親?”本是一句無關緊要的玩笑話,卻被冷不丁應了聲,“是嗎?” 祈顏循聲望去,游澈踩著穩健的步伐下來,走到祈顏跟前,站定。祈顏半張臉被覆在一層無形的陰影中,一種由低氣壓聚成的,沒有色彩的陰影。 他的視線在祈顏身上一略而過,看向賀宇鵬,“我試試它有多不喜歡我?!?/br> 游澈的語氣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甚至稱得上紳士溫和,面上也窺不出半點慍色,可祈顏隱隱覺得他情緒不高。 賀宇鵬許是醉糊涂了,竟杵在那一動不動,對游澈的話置若罔聞。 游澈的臉色rou眼可見地沉下來,也不等賀宇鵬動作,直接揣著小貓的上半身,冷聲命令道:“放手?!?/br> 賀宇鵬向來最擅察言觀色,說話做事都謹言慎行,如今卻敢明目張膽和游澈對著干,緊緊抱著貓,絲毫沒有要放開的意思。 祈顏見情況不對,想上前勸說,貓突然受了驚,掙扎著跳到地上,一溜煙躥沒影了。 賀宇鵬的手被劃了三道血淋淋的口子,被酒精麻痹的理智得以回籠,如夢初醒般,捂著傷口向游澈道歉,“游先生,是我失禮了?!?/br> 游澈及時拉住想要上前查看的祈顏,手移到他腰上緊緊扣著,將他往房間里帶。進門前稍一轉頭,留下冷冷一句,“你確實失禮了,客臥在偏院,這是我們的私臥?!?/br> 房門被摔出可憐的巨響。游澈將祈顏按在床上,雙臂箍在他臉側,形成一個禁錮的包圍圈,在祈顏上方撐著身子,半斂眼簾,居高臨下盯著他。 祈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渾身肌rou隨之緊繃,呈警惕狀態,出于自衛的本能朝他腹部踢了一腳。 游澈吃痛撒手,祈顏也慌了神,支支吾吾想要道歉,卻是對方先開口,“抱歉?!?/br> 被他捏著的手臂赫然顯出幾道刺眼的指痕,祈顏輕甩著活動兩下,試著找出他失常的原因,試探問道:“你不喜歡我朋友?” 游澈沉默著沒有回答,轉身出門,留下祈顏帶著疑惑等了半宿。 秋夜深沉,每一縷掠過的風都帶著浸人的涼意。淡黃燈光下端坐的人攏了攏身上的衣服,終于從出神中回籠,有了動作。 他翻開記事本,在上面羅列出白天的“罪證”,放下筆時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湊起來,和一篇小作文差不多。 游澈筆上遣詞造句的能力比口述好的多,不僅字跡行云流水,邏輯還清晰完整。其中最醒目,提及最多的莫過于“幼稚”兩個字,他深知自己的行為出了問題,不該那么莽撞,更不該蠻不講理。 頁面抬頭寫的是今日事件總結,實則看著更像一篇檢討書,就差義正言辭地寫上一句,保證今后絕不再犯。 做了檢討還不夠,面壁思過似的,愣是對著窗吹了一夜冷風。腦海閃過的每一幕都是祈顏手臂被抓出的指痕,心口像塞了一塊泡發的海綿,那些回憶嚼過一遍,海綿又漲一分,堵得人難受。 祈顏頂著惺忪的睡眼和浮腫的臉打開房門,一道沉沉的陰影就籠罩上來,游澈筆直地站在門外,宛如一堵高大的墻,直直立在祈顏跟前。 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清冽寒意,祈顏狐疑地喊了他一聲,“先生,你這是在外面站了一夜?” 游澈眉梢微挑,沒有回答,但臉上的表情已給出否定答案。 他眼神暗沉,直直釘在祈顏手臂上。祈顏揉耳垂時衣袖下滑,露出昨晚被抓的地方,已經看不出痕跡。 祈顏還仰頭望著他,面前的身軀驟然往前,他的臉就猝不及防貼上對方的胸膛,鼻尖抵在他寬厚的肩上,呼吸有一瞬凝滯。 游澈的手抬至祈顏后背,虛虛擁著,“對不起?!?/br> 祈顏被擁了半晌,耳畔突然響起游澈的道歉,他聲音低沉,比平時沙啞得多,震在耳膜上,有點癢。 他的腦子一片混沌,不知該如何回應這尊大神的道歉,況且昨晚的情況,壓根不需要這種鄭重其事的道歉。 “該道歉的是宇鵬才對,昨晚他喝迷糊了,不是有意沖撞你?!逼眍亴τ纬旱目捶ㄓ指挠^一分,換做他可拉不下臉輕易道歉。 “我不是為他,”游澈有點急了,手上的力道無意識加重,祈顏被擁得更緊。他急切地張著嘴要解釋,卻突然卡殼。 被抱得有些緊,祈顏一時慌了神,推開他從胳膊下溜出去,為了掩飾臉頰逐漸升起的guntang,很快跑沒影。 “搞砸了?!庇纬菏竦赝眍侂x開的方向,無聲嘆息。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彎曲,將將遮住掌心鮮紅的壓痕。 “祈顏,我們正要去找你?!瘪槺蚝唾R宇鵬已走到院內,看到祈顏立即上前搭住他的肩,“怎么慌里慌張的?” 祈顏刻意忽略駱彬的話,看向賀宇鵬鎮定自若地問,“傷怎么樣了?” “沒大礙,昨晚打過針了?!辟R宇鵬將手遞到他眼下,語氣輕松,“要是不放心,你檢查檢查?!?/br> “他沒有那方面的知識,如果需要,我們會請醫生過來?!?/br> 游澈站在籬笆院外,聲音從空氣中遠遠傳來,聽不出多余情緒,駱彬卻不寒而栗。順勢撈了賀宇鵬一把,將他拉得離祈顏遠些。 祈顏沒察覺到他們暗戳戳的動作,臉上的熱已沉下去也不再躲著游澈,徑直走到他身旁,“先生,你也和我們一起上山嗎?” “不行嗎?”脫口而出后,游澈明顯怔愣了一瞬,本意是詢問祈顏的想法,現在聽來卻像陰陽怪氣,“我……” “當然可以?!庇纬合胙a充的解釋被祈顏的話音沖散,他并沒有多想,有些擔憂道:“只是周叔說山莊還在翻修,只能在旁邊露營,條件不比家里,怕你會不習慣?!?/br> 游澈笑了笑,“你這個小少爺都受得,我還待不來?” 這樣的話,加上那樣的笑,活脫脫冷言冷語嘲諷的樣子。祈顏顯然也被他“夾槍帶棒”的話氣惱了,別過頭不再搭理。 憤憤地在心里暗罵自己狗拿耗子,就不該瞎cao這個心。 游澈扣住祈顏的胳膊想要解釋,其他人也走了過來,只能先打個腹稿,再尋機會說清楚。 上車后,祈顏便歪頭靠著后座椅背補覺,游澈扯扯嘴角,又悄悄閉上,全程沒找到機會開口。 到達目的地,眾人搭好帳篷架好爐具,祈顏覺著新奇,也跟著搗鼓燒烤架上的食物。游澈坐在不遠處的餐桌旁,慢條斯理沏茶,視線卻不時落到祈顏身上。 隔壁桌,陶智可正領著幾個人打牌,小跟班換了個白凈的小男生,視線每每掠過游澈,面上就生出靦腆羞澀的緋紅。 祈顏盯著賀宇鵬的動作,有樣學樣,蹩著眉一絲不茍,是少見的認真模樣。 賀宇鵬遞了塊方巾給他,笑道:“不必那么緊張,離遠點,油珠子都崩臉上了?!?/br> 祈顏剛想接,身側突然黑乎乎壓過一片陰影,一只手從臉側伸過來,“用我的?!庇纬菏稚弦材弥粔K方巾,直愣愣橫在眼前。 但祈顏的手已經揪到賀宇鵬手上那一角,也不想弄臟游澈的,索性拿起賀宇鵬的往臉上胡亂擦一下,再把游澈的手按下去,“我弄好了?!?/br> 祈顏拽著他的胳膊往后拉,怕油污濺到他身上,游澈卻定定站在那,紋絲不動,看著祈顏一字一句道:“我的方巾沒他的好用?” 第20章 較勁 油脂滴進炭火中,被燒得滋滋作響,香氣在空氣中彌散,還摻了點“火藥味”。 駱彬看著僵持不下的倆人,銜住rou串的動作被迫暫停,就那么緊屏呼吸,繼續咬也不是,放也不是。 換做更早以前,祈顏此時的心境定和別人一樣,覺得游澈氣惱了,進而畏懼地繃緊神經。但現在,看他這計較的模樣和語氣,心下更多的是覺得好笑。 祈顏著嘴,壓制眼底的笑意,從他手中接過那淺灰色方巾,收進貼著胸口的內側口袋里,“先放著,等會兒擦?!?/br> 游澈板得生硬的唇線有所松緩,想再說什么,卻被祈顏毫不留情拉開了,“先生,你到旁邊坐吧?!?/br> 得,這是被嫌棄礙事了。游澈識趣挪回原地坐了會兒,被隔壁桌的聲音吵得心煩,又孤身往湖邊走。 小湖離營地不算遠,但足以將擾人的喧囂聲抽離。長湖兩岸皆是染滿濃秋的楓樹,如盤踞兩側的烈焰長龍,一眼望去,美不勝收。 游澈坐在岸邊平臺的長階上,垂眸望著湖面失神之際,身后傳來呼喚的聲響。 祈顏握著幾串毫無賣相的燒烤跳到他面前,剛離開炭火熱浪包圍的臉像落了晚霞,彤紅一片,掛著洋洋自得的神色,“要不要嘗嘗本少爺的手藝?” 游澈靜靜望著他,不動聲色抬手,攜帶些許秋日涼意的指尖貼上祈顏面頰的皮膚,“求之不得?!?/br> 他就著祈顏的手低頭,在木簽上咬了一口,如實評價道:“有點咸?!笨粗眍仢u漸耷聳下去的嘴角,又補充,“但好吃?!?/br> 要不是祈顏也嘗了,還真對他的“好吃”信以為真。 祈顏單挑出幾串,遞給他,“吃這個吧,宇鵬烤的,他的手藝可是公認的好?!?/br> 游澈卻很不給面子,嘗都沒嘗就擰著眉,嫌棄道:“不吃,一看就很難吃?!闭f罷,除了賀宇鵬那幾串,其余都被他一掃而空,末了還意猶未盡的樣子。 這淬了毒的嘴今日講話格外動聽,祈顏心情大好,靠過去要挨著他坐下。 游澈往上按住他的腰,制止,“稍等?!闭f著脫掉身上的外套鋪在身側的臺階上。 祈顏沒接受他的好意,俯身將外套撈回游澈懷里,直接一屁股坐上去。身子微微后仰,手肘撐在后一節臺階上,長腿隨意橫著,透出懶洋洋的愜意。 “不是有潔癖嗎?”游澈明晃晃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打量。 祈顏滿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那毛病早好了?!本唧w哪個節點好的他也無追溯。 或許是在付仁溥家時,也可能是陶智可潑的那杯紅酒,亦或是因工作奔波時強忍黏膩汗水的時候。在很多個身不由己的時刻,忽然覺得臟一點也不是不能忍受。 “嘴角明顯的臟也要忍受嗎?可能會影響形象?!庇纬涸谧旖屈c了點,笑著問他,“帕子呢?” 祈顏警惕護住胸口,撇撇嘴,“不是給我了?” 游澈沒有爭取,側身靠過去,扣住他的下巴,拉近,拇指指腹壓在祈顏唇上抹了一圈。 他頂著一張認真嚴肅的臉,動作卻曖昧至極,兩股鼻息近距離纏繞。 祈顏雙臂往后支撐,脖頸被迫仰著,視線透過鏡片與那雙烏黑的深色瞳孔對上,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浸潤干燥的喉頭。 “好了?!庇纬悍砰_手,攥緊五指,身子微微后仰,目光漫不經心移向別處。 收走原本抵在祈顏膝蓋上的腿,動作間展露出幾許急促,“今早的話,沒有嘲諷的意思?!?/br> 祈顏將將回過神,看出他的緊張和愧疚,不知哪來的膽,生出來逗弄的心思。 他故作姿態,靠過去問,“先生,你的種種行為,怎么好像……”語調刻意拉長,還使壞地停頓一會兒,“在吃醋?” 幸虧游澈沒表現出任何異常,否則小少爺的頭又要縮回殼里了。 “吃醋?”游澈抬眸,低低重復著祈顏的話,凝眸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