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說話間,游澈緩緩抬手,拇指指腹壓上祈顏嘴角,幫他拭掉那里掛著的大顆汗珠。 他的舉動讓祈顏再次回憶起昨晚的畫面,那時候的游澈,也是這樣溫柔地幫他擦拭淌出嘴角的水漬。 “先生,昨晚你真的沒有回來嗎?”祈顏的聲音很小,響在喉嚨里,游澈沒聽清,湊近問:“什么?” 冷風卷走臉上蒸騰的熱氣,也把腦子吹得愈發清醒。祈顏轉過頭,含糊過去,“沒什么?!?/br> 游澈沒有深究,捏住他的拉鏈往上扯,恢復最初的高度。他的頭發沒有梳理,看上去有些凌亂,兩側垂下幾縷不聽話的,借助東風在他臉上作亂。 游澈神色略顯苦惱,“能幫我別到耳后嗎?我的手都是汗,不干凈?!彼⑽⒏┥?,低頭靠近祈顏。 只是舉手之勞,沒什么拒絕的理由,況且游澈的話祈顏幾乎是下意識順從。 指尖挽著那些發絲往后別,只是不經意觸碰到他的耳廓,指尖就如攀上一股細小的電流,本來沒什么汗的手,突然濕潤起來。 游澈看起來面色如常,甚至沒有過多的表情,不像祈顏內心戲那么豐富,僅僅只是俯身,等他理好。 祈顏暗嘲自己腦子有病,弄好后攥緊五指攏進長袖中,邁著大步離開。 游澈踩著他踩過的地板,亦步亦趨跟在身后,垂在身側的手掌中心,赫然多了道清晰的掐痕。 上班第一天,祈顏的工作內容就是跟著游澈吃飯,品茗,看書練字,總之沒一件是和工作搭邊的。 祈顏支著下巴昏昏欲睡,他強撐眼皮,無精打采看著游澈問道:“先生,我們今天沒工作?” 游澈悠閑地翻動書頁,眼皮慵懶撩起,“不正做著嗎?” “看書?”這算哪門子工作,祈顏暗自嘀咕。 “生活就是工作,你的工作內容是把生活過好?!庇纬荷袂閲烂C,語氣認真,但祈顏總感覺他拿自己開涮。 也不管老板還在對面,身子往后一仰,把書蓋在臉上不理人了。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淅淅瀝瀝的雨,雨滴落在房檐青瓦上,宛如一場助眠的音樂會。屋內的暖氣烘得身上暖暖的,感覺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沉浸在這極度舒適愜意的環境中。 “小少爺?!?/br> 即將入夢之際,耳邊傳來游澈叫喚的聲音,祈顏一個激靈,忙不迭站起來,帶著上班摸魚被老板當場抓獲的心虛。 只見游澈蓋著張絨毯,躺在寬大的沙發上,拍了拍身側的空位,“過來陪我瞇會兒?!?/br> 瞌睡蟲瞬間跑了個干凈,祈顏眼神飄忽不定,耳尖陣陣發燙,慢吞吞挪著步子過去,昂揚脖頸強裝鎮定地問:“這也屬于助理的職責范疇?” 游澈搖頭,“這是伴侶的范疇?!?/br> 第18章 喜怒無常 付鑫拿了一百萬,也知道祈顏背后的人不好惹,沒敢得寸進尺繼續糾纏。人躺在病床上,還拿鼻孔看人,陶智可派去的人被他毫不留情拒絕,“管你桃總還是梨總,等養好病老子就逍遙自在去了,我可再惹不起那號大人物了?!?/br> 他不僅滿肚子壞水,腦子也狡黠異常,很清楚有些船不能輕易上。這次賠進半條命和一條腿,倘若再惹到對方,恐怕即便有錢也沒命花。 陶智可手下的人見付鑫不吃軟便給他上硬的,揪著他的衣領,拎雞仔似的將他拉起,威脅道:“對錢不屑的話,就嘗嘗拳頭吧?!?/br> 骨瘦如柴的身子,上面纏滿紗布,還插著各種醫療器械的管子,剩余的半條命吊在這,虛弱到仿佛輕輕一捏就變得稀碎。 見對方兇神惡煞的模樣,付鑫的態度瞬間軟了下來,睜著渾濁的眼睛,就差給那人跪下,“我是真的怕了,你們也看到了,我現在這副樣子,只想帶著老伴回家。我答應過對方,拿了一百萬就從止河消失?!?/br> 軟硬兼施依舊沒能拉他上船,為首那人給陶智可去了通電話匯報。 陶智可攬著懷里軟若無骨的白凈小男生,對電話那頭的人下達命令,“不用勉強,撤吧?!?/br> 包廂內各色光線混雜,音樂聲震耳欲聾,陶智可招呼對面坐得板正的人,“喝啊,別拘謹?!?/br> 對方推開直往懷里拱的小男生,理了理衣襟,陰陽怪氣,“你倒是鎮定?!?/br> 陶智可摸了一把懷里人的腰,嗤笑,“放心,等那錢揮霍完,他會自己求我的。一百萬在普通人手上足夠花一輩子,但在賭徒手上,可不經花?!?/br> 對方顯然興致不高,明著拆臺,“上次你也是這么胸有成竹的說祈顏會回來找你,結果呢?” 提到這個,陶智可臉色立馬沉下來,懷里的男生也不香了,當即放下狠話,“他遲早是我的?!?/br> 對方顯然也失去了耐心,不再顧左右而言他,臉上帶著慍怒,質問道:“之前早已定好的報價,現在突然變卦是什么意思?” 陶智可給他倒了杯酒,賠笑,“我也沒辦法,老頭的意思。但你放心,我手頭還有別的大項目,咱們可以繼續合作?!?/br> 那人轉眸沉吟片刻,沒給出明確回復,將陶智可倒的那杯酒飲盡便離開了。 陶智可的人去找付鑫的消息,很快通過衛嘉傳到游澈耳中。 “陶智可?!庇纬褐貜土艘槐檫@個名字,衛嘉提醒,“就是不久前您讓我查的人,那日駱家少爺生日宴,您在休息室見過他?!?/br> 游澈回想起祈顏被誣陷偷人的時候,陶智可便是其中一位主力軍。 “是醉鬼身旁那人?” “是的?!?/br> 游澈對那晚的人印象都不深,除了突然壓在祈顏唇上的吻,以及稱得上血腥的暴力場面。好不容易忘卻的畫面又在腦中再次放映,甚至每一處細節都逐幀放大,玻璃杯砸在額頭響起的破裂聲響,在傷處滑落下來的鮮紅血液,以及周圍人驚恐的眼神。 所有強壓下去的記憶都爭先恐后破土而出,引起一陣頭暈目眩的反胃。 他并不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討厭那些血腥的場面,驚恐的叫喊,且痛恨施暴者。但那晚他意外的失控了,選擇用一種自己鄙夷的方式解決問題,還是當著祈顏的面,握著他的手實施這一不恥行徑。 “那晚,祈顏應該嚇壞了?!?/br> 沉默許久后,游澈的聲音才幽幽響起。衛嘉張了張嘴,吐不出什么可以應答的話,索性裝作沒聽見,繼續垂頭木在一邊。 沉悶的氛圍延續了一陣,游澈沒示意衛嘉走,也沒有其他指示,低垂著眉眼不知在想什么,臉色陰郁得可怕。 少時,門外噠噠噠的腳步聲逐漸朝書房靠近,衛嘉暗自松了一口氣,他知道能解救他的人來了。 祈顏貓著腰在門外探頭探腦,對上游澈的視線又莫名心虛,明明什么壞事都沒做,就是不敢與他對視。 見兩人都緊繃著臉,氣氛不對,又悻悻將頭縮回去。 “過來?!眴酒眍仌r,游澈眉眼冷峻的神情有所舒緩。 祈顏往后剛邁出一小步,就被叫了進去。衛嘉一臉欣慰地看著他,眼神明亮,就差在臉上刻著“救命恩人”四個大字。 “你們在談什么?”祈顏略過衛嘉,繞到游澈對面坐下,說話時眼眸低垂,故意躲開游澈的視線。 祈顏的提問正中下懷,游澈嘴角揚起一抹短促的弧度,當即回應,“在商討多多的事,想著給它辦個滿月慶祝會?!?/br> 祈顏:??? 衛嘉:??? 兩人掛著同款瞠目結舌的表情看向游澈,甚至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祈顏疑惑地嗯了聲,求證。 游澈神情嚴肅,自顧自往下說:“賓客要多些才熱鬧,跟你交好的朋友都邀請過來吧,你們也很久沒聚了,到時讓他們在這多待些時日。正好后山的楓葉都染了好看的紅,多幾個人欣賞才不算辜負?!?/br> 摸不清游澈欲意何為,但這個宴請的借口也未免太過敷衍,且不說貓已經好幾個月大了,就單單這個理由都會讓被宴請的賓客氣惱。 奈何邀請他們的是游澈,沒人會計較惱怒,反而會視作莫大榮幸。 祈顏忍住沒問原因,憋在心里的好奇洗了個澡出來變得愈發強盛。 游澈正在桌前查看他的進度表,聽到動靜便扭頭看過去,示意他走近。 祈顏瞥見后面幾天也被他打上了勾,疑惑道:“還沒完成呢?!?/br> “提前結算,后面幾天當放假了,不必按這個作息來?!崩^而在周結后畫了朵小花,像幼稚園老師慣用的哄孩子招數,“獎勵兌現時刻,想要什么?” 祈顏放下頭頂的毛巾,坐得筆直端正,試探著開口,“我想知道你請他們來的原因可以嗎?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好奇?!?/br> 他揣度著游澈臉上的神色,未成想游澈竟格外的好說話,祈顏甚至有些懊悔,覺得用獎勵換這個回答虧了。 “想著你總憋在這里會覺得沉悶無趣,聚些人熱鬧熱鬧,也算討你歡心?!庇纬赫Z氣認真,不像開玩笑。 不知怎的,祈顏沐浴染的緋紅,不僅沒消退下去,說了幾句話反而染得更紅了,“你不是討厭喧鬧嗎?如果我覺得悶了,自己去找他們就行?!币环昼娮隽税税賯€小動作,手上的a4紙也差點被他扣破。說話時目光垂落在紙上,似要盯出個洞來才肯善罷甘休。 “你在外面我不放心?!庇纬阂赃@句回答結束了話題,進浴室前提醒祈顏,“剛才你手機響了?!?/br> 祈顏拿起手機查看,有五個未接,全是駱彬打來的,怕他有急事,當即給他回了過去。 聽得出他喝了點酒,聲音都沉了不少,“我剛聽說你和付鑫的事,你沒事吧?” 游澈有意壓制消息,知道的人不多。駱彬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聯系祈顏,想跟他聚聚。 第二天就收到了游澈的邀請函,聚是聚上了,只是不在老地方,而是許多人削尖腦袋都擠不進的筠庭。 除了祈顏的幾個朋友,陶智可也受邀到場,瞥見游澈下樓,忙不迭迎上去恭維。 游澈沒有睬他,徑直略過,攜祈顏一同露個面??吹狡眍侂U些翻上天的白眼,游澈俯到他耳邊,溫聲道:“當他空氣就好?!?/br> 他的手虛虛攬在祈顏腰上,近距離的耳語,宛如在耳畔揚起的一陣微風,吹得耳朵有些癢。 祈顏嘗試轉移注意力,讓自己忽略掉腰上那只存在感極強的手,也略微偏頭離他的唇遠些,否則腦子又得亂成一鍋粥。 “你朋友在叫你了,去吧?!庇纬撼槌鍪?,在他肩膀輕拍兩下,看向祈顏的眼神流轉著晨霧般朦朧的柔情,甚至讓祈顏產生一種,他要當眾吻下來的錯覺。 當然只是錯覺,因為下一秒,游澈便轉身與別人攀談了。 祈顏越過蜿蜒在場地中心的長道,走向草坪餐廳,賀宇鵬早早給他拉好椅子。 駱彬調笑打趣,“不愧是游先生養的貓,滿月都宴請四方共賀,好大的陣仗?!?/br> 祈顏扯了扯嘴角,干笑兩聲,索性附和道:“你知道的,他脾氣古怪,行為更是莫名其妙讓人捉摸不透?!?/br> 總不能說他是為了討我開心,特地把你們找來給我解悶。這種話,不僅他們不會信,就連祈顏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確確實實出自游澈之口。 賀宇鵬盯著祈顏打量片刻,暖棕色的毛衣裹在他在身上,略顯單薄,但明顯比之前健長不少。 他有些欣慰,忍不住在祈顏臉上捏了捏,“終于能捏起點rou了?!?/br> 祈顏想起自己每餐都被額外照顧,再不長rou才是怪事。 駱彬嚇得手中的餐具哐當滑落,膽戰心驚地拍開賀宇鵬的手,提醒道:“今時不同往日,可不興動不動就上手了,你不怕游澈殺了你?” 賀宇鵬的手從祈顏臉上挪開,又去幫他理折得不規整的領子,顯然沒聽進駱彬的勸告。 祈顏自小就理所當然的享受朋友的照顧,可這次,他卻拒絕了賀宇鵬,偏過頭自己隨意整了兩下。 這邊,游澈收回目光,落到眼前展開的字畫上,面無表情地評價道:“很丑,沒什么看頭?!闭f罷沉著臉離開了。 留下對方捧著千辛萬苦尋來的真跡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明明上一秒他還很滿意,且態度謙和溫煦。不過瞬息,這臉就跟剛奔完喪似的,面若寒霜,死氣沉沉,連審美喜好都大變樣。 果然,游澈的脾氣變幻無常,祈顏能在他身邊待那么久,著實不容易。 那人看向遠處談笑風生的祈小少爺,心生憐憫,同時多了一絲敬佩之意,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