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船頭大佬淡然自若,顧自低頭食著手中雪茄。圍觀眾人自覺,同他拉開些距離,中間隔著幾步空曠甲板,遙遙相望。 一條人命跌海,黎耀文卻一身松弛,聽聞消息之后,仲有心情著裝整齊,先至慢慢行到。名貴腕表精致領夾,一應俱全。 精致到仿佛沒有心。 黎耀文背影才不孤寂,幾步之外黑衣保鏢成列排開,余回就在他一步開外,沉默住,負手而立。他面上看不清表情,又返到同前一晚判若兩人的模樣。 余回在此時轉頭,捕捉到向南珺身影,眸中光影閃了一閃,似乎未想到他亦會尋到甲板上來。 向南珺視線穿過無聲空氣,與余回對視。海風陣陣,彼此目光卻動也不動。 余回似在向南珺眼底拾到一抹哀傷。向南珺比他想象中更能同人共情,不過他不共上,偏偏共下。 或許他能看透這世間本黑的道理,只是不接受。他改變不了,只有選擇不去靠近,敬而遠之。 所以才會在如此近距離見證一場悲劇時,痛心疾首。 梁天寧拍拍向南珺肩膀,打斷他繼續望住余回的視線:“樓落得這么急,連衫都忘記換?!?/br> “是...”向南珺頓覺幾分局促,怕梁天寧看出他一夜未歸房的事實,話鋒一轉問道,“那位荷官...還是沒有消息?”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已經跳落去一個多鐘,”梁天寧望住遠處海面上進行打撈作業的船只,“就算黎耀文已經好快派人去撈,恐怕都系兇多吉少?!?/br> 向南珺緊鎖的眉心輕輕抽動。不忍看他這幅模樣,梁天寧開口道:“游輪離岸不遠,如果運氣好...” 話至最尾,聲音亦低落去,未講完的部分消失在牙關,被他吞回腹中。 這樣的安慰說服力有幾多,他自己亦說不出口。 向南珺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拋低膽子大小不講,黎耀文為了省去應付警署的麻煩,至少都要開出港市領海,賭場先至能夠營業。 最近的公海距港市二百多海里,就算海浪都有心助力可憐荷官返家,跳落去一個鐘,點講都無可能靠岸。 還怎樣生還。 愛情這東西,入口蜜糖,落腹就變成砒霜。向南珺心里替那位荷官惋惜,你愛他愛到豁出一條命去,那人卻不顧膝下黃金,拋低男人尊嚴,面對黎耀文磕兩個洪亮響頭,歡欣接下同施舍般遞來的鈔票,在你飽受折磨前便早早落船,夾尾而去,不知又去哪里茍且逍遙。 要原諒他嗎,肯就這樣投入輪回,開啟下一世的新生嗎。 你甘心嗎。 向南珺忍不住抬頭望住余回。遇上任何同愛情有關的事,思緒總能飄到余回身上去。他無焦的視線在雜念消失那一瞬恢復清明,而后發現余回也在看他,不知看了幾久。 他第一次未覺得被余回望住令人驚喜,反而想逃。黎耀文抽煙望住海域的模樣優雅卻恐怖,像個站在其他人生命盡頭收割的劊子手,自己卻不染一滴鮮血。 一瞬間有無數恐懼沿腳底攀升。一時難辨是擔心余回有一日成為他的劊子手,還是自己不知何時也同那個荷官一樣飛蛾撲火、葬身海底。 如果有機會追在簡風身后,他從沒做過停下腳步的打算。 可他從沒想過,成為余回后的簡風,走的還是不是同從前一樣的路。 如果那條路的盡頭是深?!?/br> 你還要不要走,向南珺。 【作者有話說】 向南珺:有被嚇到,要抱抱。 第44章 改.“平平安安才好,小少爺?!?/br> 似是黎耀文對余回說起什么,卻沒得到回應,于是他也轉過頭來,順著余回來不及收回的目光,視線落在向南珺臉上。 他扯起嘴角,抬起夾煙的那只手,遠遠對著向南珺揮了揮。 劊子手的禮貌。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其實盡是偽善。 向南珺轉身離開。身后響起梁天寧的聲音,他只擺了擺手,未再停住。 返回五層房間,向南珺開門后即刻沖入衛生間,跪坐在地上,對著馬桶一陣干嘔。 單純是一種心理上的不適,更多不如說恐慌。 一種看到他人在情海浮沉、為愛獻身、一番掙扎卻不得要領、轟轟烈烈無人問津、最終只得葬身海底魚腹的悲劇后,正在自己身上蔓延滋長的恐慌。 醒來后未進過食,胃里空落落,似又要再犯舊疾。向南珺不會同自己過不去,出了衛生間,用客房的座機叫一份早餐,而后才又折進去沖涼。 許多人圍觀、卻無人關心荷官死活的空蕩甲板,混著前一晚隔壁的聲響,閉上眼就不停往腦里鉆,仿佛從頭頂正澆下來的水是裹著荷官隨處漂流的海浪。 這一場涼沖得無濟于事,向南珺擦著濕發出來,愈發心煩。 敲門聲恰好在此時響起。想說客房服務響應速度這樣快,拉開門發現是梁天寧更先一步。 他晃晃餐廳打包來的早餐:“你剛剛那個樣睇一眼就知沒食早餐,陣間(等下)又要胃痛?!?/br> “多謝,”粥香四溢,向南珺食欲回春,打開包裝舀起幾口,“manda未同你一起?” “同她幾個姐妹待在一起。你都不知她們心有幾大,還在講等船在澳島靠了岸要去哪一間賭場繼續落注?!?/br> 向南珺在碗中撥弄的匙羹一頓,眉頭皺得有幾分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