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節
他站在門口,沉默。 “外面,沒人啊?!?/br> 一時間,說話的也不說話了,吃飯的也不吃飯了,工藤新一一個箭步沖到門外,看到外面別說是人了,就連一根貓毛都沒有。 黑澤陣、波本、萊伊和哈羅丟了?。?! 夏目渚慘叫。 他剛才在睡覺,根本還沒見到他爹琴酒就走了,所有人飛快離席到處尋找,把動物園翻了個遍,哪里都沒有黑澤陣的身影,最后還是宮野明美在黑澤陣的餐盤下面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禮物在桌子下。 沒有別的留言,很像黑澤先生的風格。 至于為什么剛才沒人敢找餐桌下面有沒有黑澤先生……呃,當你看到這行字的時候,不覺得很怪嗎?誰找了誰就會被黑澤先生盯著看,不不不,還是不了。反正明美是不會找的。 她從餐桌下拖出了一個行李箱,打開,發現里面放著被包好的大大小小的盒子。那是標注了每個人名字的新年禮物。 “啊,黑澤先生給大家準備的禮物!” 她的圍巾,志保的游戲機(雪莉:生氣.jpg),真純的一張藏寶圖,降谷先生的帽子,諸伏先生的鋼筆,還有給黑羽君的亮閃閃的星砂和巧克力,給白馬君的一副看起來很有來頭的國際象棋,給夏目君的一把槍(夏目舟沉默),給伏特加先生的一副平光眼鏡——不是墨鏡,給小泉女士的一塊紅寶石晶礦,紅子小姐的兩本古書,以及水無小姐的一卷錄像帶,還有風見先生的傷藥,那據說是某個地方帶回來的有效古方(風見裕也:……),他甚至給自以為不熟只是來蹭飯的服部平次帶了一把名刀…… 所有人都收到了禮物,排除沒拆的那些(貝爾摩德很有信心地沒拆,瑪麗說她回家再看),這次黑澤先生送的都是很平常的禮物,不會嚇到人,就連沒來的一些人——比如工藤夫婦都收到了。 赤井先生說黑澤先生在全世界范圍內旅行,看到什么喜歡的東西就收集起來,準備帶回來給他們,至于他自己收到了什么,赤井先生眨了眨眼,沒說。 夏目渚看著自己收到的“努力工作”的黑澤陣親筆字,恍惚地揉了揉眼睛,重新閉上了,想,這一定是做夢,他是在做夢…… “那我呢?” 工藤新一很茫然地問。 宮野明美從箱子最下面找到了一封信,上面寫著是給工藤新一的,她看了看信封上的標注,不太確定地說:“黑澤先生好像送給你了……一個案子?” 工藤新一:??? “黑澤哥!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啊——” 為什么給別人送的都是禮物,給我送的就是案子??!我這一年幾乎每天都要破案,到最后都沒能休息嗎???!黑澤哥太壞了?。。?! …… 那么我們很壞的黑澤哥在哪里呢? 原本他只是為了避開那幾個警察,才離開了地下據點,在深夜的動物園里散步?,F在是米花動物園不開放的時間,監控錄像降谷零會換,所以他并不擔心被拍到,就在這里散步。 他走到動物園門口,買了一瓶愛爾蘭開發的飲料,喝了一口,皺眉,還是又喝了兩口才扔掉。 倒了確實可惜,但不倒對不起他的胃。 兩只貓好奇地去扒拉垃圾桶,被他拎回來了,一手一只,還挺沉的。黑澤陣懷疑伏特加喂貓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過體重問題,但桐野每次都說貓還好,黑澤陣也就放心了?,F在看來,他完全是白放心。 他把貓放下,但貓靈活地爬到了他的肩膀上,一邊一只,只有哈羅在他腳邊乖巧地轉圈圈,因為知道銀色的這只不想被人找到,就一聲都沒叫。 黑澤陣獎勵性地摸了摸小狗,準確來說是大狗,哈羅也長大了,雖然依舊懂事,但黑澤陣甚至沒有把狗抱起來的想法——他懷疑兩年前的江戶川柯南都沒它重。 就在他蹲下來逗貓逗狗的時候,背后響起了不加掩飾的腳步聲。 有人走到了他面前。 而且是個熟人。 他站起來,轉過身,看到總共就見了沒幾面的長野警部諸伏先生穿著一身大衣,在路燈下停步,問他:“去喝一杯?” 黑澤陣看著這人,也沒問他來都來了為什么不進去,就漫不經心地說:“好啊?!?/br> 于是,就在所有人都在找黑澤陣的時候,這兩個人到附近的酒吧喝酒去了。那間酒吧是曙光基金會的產業,沒在營業,黑澤陣叫人提前去打開門,他們到的時候沒有見到任何人。 外面是平靜安逸的年末深夜,商業區顯得冷清了許多,只有音樂聲和五顏六色的霓虹演繹這一年最后的喧囂。但在幾個街區外,居民區卻幾乎家家戶戶都亮著燈,紅白歌會已經開始,他們坐在沒有開燈的酒吧里,還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應該是哪家商場的節目。黑澤陣聽了一會兒,看到諸伏高明剛掛斷電話,笑了聲,說你還挺忙的。 但這次還真不是工作。 諸伏高明說:“是景光的電話。他們在找你?!?/br> 黑澤陣拿起酒杯,往米花動物園的方向看去,懶洋洋地說:“太吵了,我等會再回去?!?/br> 他已經到了,也給所有人帶了禮物,而且別以為他不知道那群小孩準備了飯后整蠱節目,要讓他中這個計?不可能的,等他們到他的年紀再說吧。 諸伏高明也跟著笑了,他說了句文縐縐的話,跟黑澤陣對上視線,又說那只能我來陪你喝酒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飄起了薄薄的雪。很快就是新的一年,時間匆匆而過,從不止步。兩只小貓趴在吧臺上,已經睡著了。小白狗已經是大白狗,趴在黑澤陣腿邊,晃了晃尾巴。 酒杯見底。 就在這片平靜的夜色里,諸伏高明問:“你想知道黑澤陽的事嗎?” 黑澤陣就知道他要說這個。坐在吧臺邊的銀發男人瞇起眼,夜色映照進那雙墨綠色眼睛的漆黑瞳孔里,沒人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樣的心情。 半晌,杯底跟桌面碰撞的聲音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黑澤陣的聲音:“不想?!?/br> 第310章 東京故事 v:家庭會議 他不想聽。 那個叫“黑澤陽”的男人跟他認識的時間并沒有多久, 他們彼此都應該是對方人生中的過客,他繼續使用“黑澤陣”這個名字也不過是為了方便,并不是因為那個男人給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 他們在那場任務結束后, 就不應再有任何交集, 是為了他,也是為了黑澤陽。 顯然那個男人沒遵守約定, 找了個煩人的警察來等他, 一直等到二十多年后。 “他說若有時機再會,有一二之言交付于你?!敝T伏高明也跟著看向窗外的夜色,很快又將視線放回到那個銀發的男人身上。 他遇到黑澤陽的時候,那個男人也是差不多這樣的年紀。銀發, 并不相似的面龐, 但從某個角度看去, 他卻還是依稀能看到故人的影子。 這些年來諸伏高明也略通體察他人情緒的技巧, 而在他眼里, 比自己小上那么幾歲的銀發男人確實什么都不想聊,于是他將故人交代的話語混合著度數很低的清酒咽入喉管, 說道:“那便不說了?!?/br> 那位故人也未曾囑托他一定要將話語帶到,諸伏高明自以為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銀發男人倏然抬頭, 一雙墨綠色的眼睛像暗夜中捕獵的狼, 幽幽地凝視著他, 看了好一會兒。 “再來一杯?” “可以?!?/br> 于是銀發男人懶洋洋地靠到沙發背上, 安靜地看著年長者給他倒酒。他們兩個喝的并不相同,黑澤陣去拿酒的時候就給諸伏高明拿了低度的傳統酒, 畢竟長野縣的警部先生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被一個電話叫走,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是年末,確確實實的假期, 他應該給諸伏先生倒兩杯果汁。 他拿酒的時候諸伏高明并沒有說什么,默許了他的舉動,但這次諸伏高明把那瓶清酒放了回去,往兩個杯子里倒了一樣的酒,才對黑澤陣說:“我的兩位好友在長野警署留值。依靠同事也是工作的一環?!?/br> 言外之意是今晚喝醉也沒關系,雖然他確實沒打算喝醉,畢竟跟他喝酒的人比較不喜歡遇到麻煩。 黑澤陣將手拂過酒杯,頓了頓,才把那個杯子拿起來,平淡地說:“隨便你?!?/br> 兩個成年人面對面坐著,黑澤陣拒絕了黑澤陽的話題,于是諸伏高明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說起了他跟弟弟小時候的事。他們之間最大的共同話題就是他的弟弟諸伏景光,雖然就法律意義而言,他弟弟似乎是黑澤陣的養子,但這不影響他們兩個確實關系疏遠。 這是他們第四次見面。黑澤陣很少去長野,即使在那二十年里也有意地避開了這個地方,而在一切結束后,他跟諸伏景光去了一次,再去就是為黑澤陽掃墓——他先見到了諸伏高明,才回東京去找了其他人,那時候已經過了黑澤陽的忌日,他們就在黎明的墓園里沉默,最后誰也沒說什么,就離開了。然后是挪威,再然后是現在。 墻上的掛鐘在半點準時響了一下。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就沒了話題,諸伏高明不打算跟他談工作,黑澤陣也沒有可以談的生活,他們兩個就沉默地坐在深夜的酒吧里,酒杯依舊放在那里,誰也沒想去倒下一杯——黑澤陣甚至沒喝完,他只是盯著那個酒杯,沉默了有很久了。 諸伏高明提議他回去,畢竟聚會上還有人在等。 可黑澤陣抬起頭,說再等會兒,現在還是鬧騰的時候。銀發男人閉上眼睛,倚在沙發上,月光順著他的長發流淌下來,他好像是睡著了。 諸伏高明想,這個人安靜的時候,確實不像是有威脅的樣子,就跟黑澤陽說的一樣。 他遇到黑澤陽,剛好是二十年前的事。 那是1991年,一個充斥著蟬鳴與喧鬧的夏日,他遭遇了一場意外,并認識了黑澤陽。 準確來說,那原本不是針對他的事故,只是那座學校里的某個學生意外幫助了警察,破壞了罪犯精心設計的騙局,從而招致了報復??v然警署的人已經為他的身份保密,但熱衷于挖掘秘密的記者還是無意間向未被抓捕的那名罪犯揭示了那名學生的存在,從而招致了報復。 于是,走投無路陷入瘋狂的罪犯等在學生放學回家的路上,想要跟他同歸于盡。 這場報復當然沒能成功,卻搭上了另一個人的性命。當時叫做黑澤陽的警察就在長野警署工作,雖然他沒有經手那個罪犯相關的案件,卻在下班路上、擦肩而過的時候看出了盯著校門口的罪犯的不對勁。 黑澤陽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給同事打電話,可就在這個時候,身高、側臉與那名學生有些相似的諸伏高明走出學校,精神已經不太正常、喪失判斷能力的犯人將諸伏高明誤認為了目標,并沖了上去。當時黑澤陽立刻去阻攔罪犯,但他沒帶武器,被捅了幾刀,捅穿了內臟,送到醫院去搶救的時候已經晚了。 諸伏高明等了一整天,從醫生那里聽到了最壞的消息:這個男人的身體本就處于異常的衰竭狀態,能維持正常的活動都是萬幸,他理應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卻依舊在警署工作、上班,甚至沖出去救人,但這次他的身體終于崩潰,再好的醫生也回天無術。 醫生是黑澤陽的朋友,對這樣的狀況很是無奈。他拍拍等了很久的學生的肩膀,說:不用等了,黑澤應該不會再醒了,他也不會后悔去救任何一個人。他一定很高興你沒受傷。 但諸伏高明覺得這樣一個意志強大的男人應該會再醒來,所以他決定再等等。 他確實等到了。 黑澤陽醒是在第二天深夜。諸伏高明看到那個男人睜開眼睛,給他倒了杯水,然后要去找護士,黑澤陽說不用了,我知道我很快就會死。 “……您是在等什么嗎?” “等一個人?!?/br> 黑澤陽確實在等待死亡,但在死亡前,他還有另一件要等的事。只是那個人始終沒來?;蛟S他等不到了,不,他一定等不到了。 諸伏高明知道這個男人剩下的時間確實不多。黑澤陽能忍受痛苦、一定要出現在陽光下的理由,必然比表面上能看到的這些更重要,但他從未向自己的朋友、同事或者其他人提到過,只是在臨終前,面對一個學生的詢問,說了半句模糊的回答。 黑澤陽跟學生說回去休息吧,你還是個學生;諸伏高明坐在那里不動,過了一會兒,以不符合年齡的沉穩語氣說:“我能知道他是誰嗎?” 病房里變得很安靜。 黑澤陽側頭看他,問,為什么想知道? 諸伏高明回答:“比起單純的道謝,我更想為您做點什么。我會保守秘密?!?/br> 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的男人笑了笑,說:“那或許要等很久?!?/br> 那份語氣太過沉重,讓窗外的月色都沉降到了云層以下。 尚且是學生的諸伏高明說:“我有時間。我不會離開長野。我本就打算成為警察,我能接替您的工作,也能保守秘密?!?/br> 那是一個很短的決定。 但卻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有二十年那么長。 二十年后的現在,諸伏高明等到了黑澤陽要等的人,他們坐在深夜的酒吧里,以一種默契,或者完全沒有默契地避開了當年的話題。 黑澤陽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或許他們兩個見到的都是不同的一面。但沒有必要為已經死亡的人拼湊出完整的畫像,每個人都有自己記憶里的一部分。 他看了看時間,午夜就要來臨。 諸伏高明站起來,要收起酒杯,卻發現對面的銀發男人依舊一動不動。 他猶豫片刻,抬手靠近黑澤陣,黑澤陣卻沒有做出反應,等他將手覆上銀發男人的額頭,只感受到了guntang的溫度。對黑澤陣的體溫來說,這已經是極度危險的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