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節
在這個講談會上,工藤先生說他們將來或許會有一次合作,而業界的大家都很清楚,“或許”幾乎就是“必然”,既然是在這種直播節目里宣布的,那他們的合作多半已經談成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坐在一邊的工藤有希子笑得格外勉強。 她在想我都息影二十年了,莎朗你怎么還披新馬甲出道,當我認不出來嗎?!讓觀眾們吃點新鮮的吧! 莎朗·溫亞德:哼~我這不是披著新鮮的馬甲出來了嗎?為了能順利扮演男性角色,我還特地自帶了化妝師呢。 工藤有希子:(氣鼓鼓) 她回去就跟兒子告狀,當時工藤新一剛從學校放假回來,他在挪威的交換留學結束了,課業也不需要收尾,因此回來得比其他人要早一點。 聽到mama的抱怨,他放下報紙,認真地說:“如果你想讓她離開演藝圈的話,我可以……” “不——用?!?/br> 工藤有希子干脆利落地打斷兒子的建議,抱著抱枕躺在了沙發上,將五指張開伸向天花板,說:“我沒有那種打算,既然她不干殺手什么的,也沒有警察到處抓她,我就沒有針對她的理由?!?/br> “那?” “她每次都到我面前晃悠,‘有希子前輩!’、‘有希子前輩!’地叫,還問我一些入門級別的問題,太煩人了,她以前可不是這樣!” “……” 工藤新一回憶了一下他認識的貝爾摩德,以及其他人提及的貝爾摩德,最后說,搞不好真實的莎朗·溫亞德就是這樣,不然黑澤哥怎么會嫌她麻煩…… 風吹開了窗戶,掛在墻上的眼鏡片閃了閃,工藤新一想,果然,貝爾摩德是只會對著熟人和她喜歡的人才會表現出這一面吧,他記得mama和貝爾摩德以前關系不錯,也就是說以前貝爾摩德是顧及到她自己的身份,才沒跟mama多接觸的吧。 mama,果然是大家都很喜歡的人呢。 “說到黑澤先生,”工藤有希子坐起來,想起了那個很久沒見的人,“他還在挪威嗎?你回來的時候有見到他嗎?” “啊……這個……” 工藤新一想,黑澤哥根本就不在挪威啊,他滿世界跑呢! 雖然工藤有希子大概知道黑澤陣的身份,但這件事她并不知情,準確來說,知道黑澤哥【現在】沒在挪威城堡里的人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他,赤井哥,景光哥,降谷哥,以及那位桐野先生。(后來他才知道長野縣的諸伏警部也知道這件事,而且他每次發消息黑澤陣都會回復,但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工藤新一懷疑他爸也是知道的,但父子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說,只要沒說就是不知道,那也就等于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他想了想,說:“等到新年的時候,黑澤哥應該會聯系我們吧?他說過要打電話過來的?!?/br> 距離新年已經沒有幾天了。 …… 火車駛過軌道,鳴笛聲將淺眠的人從夢境中撈起,遠方的山麓間已經是一片亮眼的白色,一場新雪剛剛過去,為大地披上漂亮的銀裝。 黑澤陣看向火車的窗外,那片風景早就在記憶里變得模糊,他記得維蘭德剛剛把他帶回到城堡的時候,他坐過這列老舊的火車。 那時候他一直在看外面的風景,毫無關注人類的想法;他們兩個從英國到挪威,那就是維蘭德遭到追殺,年幼的他離開赤井家去撿人后發生的事。 在火車上,維蘭德用寫了拉丁文的速記本跟他交流,說瑪麗很喜歡你,希望你能留在她家。 年幼的他接過本子,抬手寫下過于規整甚至接近印刷字母的文字:那是因為你對我圖謀不軌。 維蘭德沒忍住,笑了。 是的,這確實是真正的原因,瑪麗看出來了,他和維蘭德自己也知道。但就是在說明了這點的前提下,維蘭德才帶走了他,從那座雪山里,從他有記憶來就生長的環境里。 火車前進的聲音一直在耳邊響起,他覺得吵。他知道火車,也知道穿過雪海邊緣的那條軌道,但真正上火車的時候才覺得人類發明的交通工具確實吵得要命。他住慣了安靜的雪原,在這里反而有些無法入睡。 雖然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維蘭德還是猜到了他的想法,說既然睡不著,我們來做點別的吧。 維蘭德在本子上寫了幾個英文字母。 他用筆問:你要教我什么? 維蘭德一邊說一邊寫了翻譯:“英語。沒人會用拉丁語交流,你得學點別的?!?/br> 他看完,抬起頭,對著維蘭德,半晌才開口:“……我會一點?!?/br> 他說完維蘭德就沉默了。 有乘務員從車廂外路過,敲了敲門,但里面的兩個人都沒有回應。他就盯著維蘭德看,看起來像是要咬斷維蘭德的脖子,于是維蘭德嘆了口氣,寫道,你先別說話了,以后我教你正確的發音。 他繼續盯著維蘭德看。 維蘭德伸出手,可能是想去摸他的毛,但怕被咬,最后把本子拿起來,在上面寫了一個單詞,說我們從頭開始吧。 那個單詞是維蘭德的名字。 不過后來維蘭德沒能教他,因為a.u.r.o出了一些事,維蘭德很忙,丟下他就離開了城堡。他能理解維蘭德會遇到意外,也有其他需要做的事,但城堡里其他人說的話他確實聽不懂,于是他就抱著一本拉丁文的書,去城堡的塔樓上吹風。 那時候他沒想過為什么維蘭德會收藏這些書,后來想想,其實那不是維蘭德的收藏,也不是維蘭德會感興趣的東西,那應該是名為“明日隱修會”的組織尚未分裂的時候,被放在這里的遺產而已。畢竟那是從中世紀流傳到現在的組織,有些研究藥學、煉金學和藝術的書籍也很正常。 維蘭德去了太長時間,他也就一直跟誰都不說話,城堡里的孩子一度以為他是真不會說話的,直到有一天他說了句“離我遠點”。 嗯,那就是他那個時候英語水平的極限了,以及他也聽不懂那群小孩在說什么。 當然最后教他英語和俄語的人不是維蘭德,而是阿法納西,真等維蘭德回來,那什么都晚了。維蘭德曾經問過他,為什么會喜歡阿法納西呢,他說阿法納西很安靜,其他人太吵了。 他的理由總是很簡單,總是簡單到讓維蘭德無奈地笑起來。 但維蘭德忘記的事也不止這一件。 那是阿法納西問,維蘭德才想起來的,當時維蘭德捂著臉,有些懊惱地說:“確實……我忘了給你一個屬于人類社會的名字?!?/br> 他說沒事,我習慣了,你什么都能忘。 維蘭德說他只是忙,真正做計劃的時候還是不會出問題的,但他表示懷疑。 “你想給我什么名字?” 他像是問今晚吃什么一樣平淡地問,從他的語氣里聽不出這件事有多重要,對他來說,一個在外面臨時使用的代名詞也確實毫無意義。 只是維蘭德和其他人都覺得這件事很重要,他接受他們的觀點。 那天西澤爾就在壁爐旁,剛剛從外面回來,好不容易才暖和過來。他揉了揉自己的臉,一直在偷偷地、好奇地往這邊看。 維蘭德喊他:西澤爾,能上樓幫我把書房桌子上的紙和筆拿來嗎? 西澤爾拉著長音說好,幾乎是飛一樣跑上樓,跳起來打開書房的門,把比他還高的桌子上的紙筆拿了下來。 看到最上面那張紙的時候,維蘭德稍微愣了一下。 最上面寫著一個單詞。 “是植物名呢?!蔽鳚蔂栆部吹搅?,忍不住往銀發小孩的方向看去,又問維蘭德,“老師要給他代號嗎?” 被看的人歪了歪頭。 “什么代號?” “用來代表一個人的詞匯,老師將植物的名字賦予城堡的大家,代表他們已經‘畢業’,成為可以獨立工作的人?!?/br> “……那不就是名字嗎?!?/br> “還、還是不一樣啦!” 西澤爾想跟他解釋,但西澤爾的英語也不怎么樣,西澤爾的母語是日語,每到急著想說什么的時候就會蹦出一些誰都聽不懂的音節。 后來風信子——酒井櫻生來了,風信子是能聽懂日語的,西澤爾曾經擔心過自己跟新同伴忽然變得很熟悉會不會讓室友不高興,結果是他完全白擔心了,因為他的室友、雪原里來的孤狼,完全不在乎人類世界的社交規則和幼崽間的朋友關系。 維蘭德看著那張紙,神情有點無奈,他要把那張紙拿過去的時候維蘭德還不松手,于是他收回手,就這么看著維蘭德。 “不是這張,我是想讓西澤爾拿張白紙的?!本S蘭德解釋說。 “這個不行嗎?”他問。 他不想選,也不想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浪費時間,對他來說隨便哪個單詞都可以,反正只要是能讓別人叫的“代稱”就行。 維蘭德跟阿法納西對視一眼,阿法納西就笑起來,西澤爾捧著臉說我覺得很合適啊,也是能生存在很冷的地方的植物呢。 維蘭德按了按腦袋,問他:“你喜歡這個嗎?” 他根本不認識這個單詞。他的英語水平沒到這個地步,也不知道這個單詞代表什么植物。 于是他看向西澤爾,問這個剛才就話很多的小孩:“你覺得呢?” 西澤爾眨眨眼:“我很喜歡?!?/br> 他說,那就這個吧。 維蘭德站起來,把那張紙放在他手心里,不知為何語氣有些鄭重:“那就把它送給你吧。這個單詞念juniper,以后它……就是你的了?!?/br> “嗯?!?/br> 看他沒什么反應,阿法納西說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一定要保管好。 他說好。 后來城堡里的人叫他juniper,似乎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異樣,只有隔壁城鎮的館長第二天來了一次,跟維蘭德見面,下樓看到他的時候,先是嘆氣,然后送了他一本看起來有點年頭的舊書。 是一本《如何擺脫惡劣家庭環境的影響》,他看不懂里面在說什么,但還是禮貌地收下了。 以及,他和維蘭德沒什么關系,只是合作者而已,他覺得其他人想得有點多。等他們的目標完成,他會回海拉去的,只是這個時間不能確定而已。 第二年春天,他跟維蘭德去了英國,在車站見到了他在外面唯一認識的那對夫婦,但是那個黑毛沒來。 他什么都沒問,叫瑪麗的女人主動跟他說那個黑毛感冒了,沒能來,他的問題是感冒是什么。 叫瑪麗的女人譴責地看著維蘭德,維蘭德嘆氣,說瑪麗,你體諒一下我的難處。 彼時他留了長發,銀發已經長到了背后的位置,維蘭德要帶他去柏林,找一位叫做約納斯的年輕音樂家,但他們先到了英國,來見維蘭德的一位老朋友。 維蘭德把他放在車站,他就坐在那里等,誰跟他說話他都不理,就像一枚被封在展柜里的雪花標本。 等維蘭德回來的時候,警察已經在試圖用喇叭找人了,瑪麗正是因為這件事才來的。 警察走后,瑪麗才嘆氣,說:要不然你還是把孩子給我和務武吧。 維蘭德難得表現出強硬的態度,回答她:不行,他是我的。 ……是你的什么呢? 維蘭德沒有說下去,接下來的對話用的也不是英文,時至今日黑澤陣也不可能根據聽不懂的音節來辨認出當時的話語,就算他有完全的記憶能力也是如此。正如以前說過的,“完全記憶”只能記住能認識、能理解的東西,如果沒有理解,那它們在大腦里就只是留下雜亂的聲音、顏色、氣味,除非在聽的時候就以這種方式記住,并將其強行印刻在大腦中。 可那時候他根本不關心維蘭德和瑪麗在說什么,他只是在想他初春的時候在冰海邊散步,看到一個剛冒出來的小芽,不知道回去的時候它能長多少,又或者是被路過的動物啃食。 他去看過幾次,很喜歡。 “juniper,走了?!?/br> “嗯?!?/br> 他沒有再跟瑪麗說話,就這么跟著維蘭德走了。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背后那對夫妻復雜的視線,但他沒那么關心,也搞不懂他們在想什么。 很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