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節
就算是從黑澤離開那座地下建筑的4月8日開始計算,現在也已經過了兩個星期的時間。無論是五十嵐,還是他們調查的其他人,在被取代前的住院時間都不超過一個月,縱然宮野志保說轉移實驗徹底完成需要的時間跟原本那個人的意志有很大關系,但半個月過去,黑澤依舊杳無音訊,他們能救回黑澤的希望也越來越渺茫。 沒人放棄,但不管怎么看,都無法將希望寄托在那上面。恰恰相反,他需要問自己的是,你真的做好覺悟,在下次見面的時候殺死黑澤陣、殺死琴酒了嗎? “降谷君?!敝T伏高明說。 “抱歉,我應該更關注他一點,我沒想到hiro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不,我是知道的。 降谷零想,他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諸伏景光的狀態,他不知道的是一旦他戳破事實,會發生什么事。他不想在失去黑澤之后,再失去hiro……即使那不過是回到了兩年前。 松田,萩原,班長,我該怎么辦? 諸伏高明成熟穩重的聲音傳來:“這并非你的過錯,降谷君,我會去找他,跟你們一起尋找辦法?,F在還沒到事情最壞的時候?!?/br> 降谷零說,好。 諸伏高明離開的時候,往長野的方向看去,看了很久,最終搖了搖頭。 地球的另一面,飛往格陵蘭的飛機剛剛落地,走下飛機的赤井秀一望向遠方的雪原,二就在他視線的盡頭、天與雪的交界線上,仿佛能看到某個人的影子。 他背著包,往雪原的深處走去。 …… 挪威。 冰海邊緣的一座城堡。 夾雜著月光的風從冰海上吹來,將寒帶樹葉吹得晃來晃去,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響。漂泊的雪花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落到了站在冰層上的銀發男人手心里。 他看著雪花在他手心里停留很久,依舊沒有要融化的意思,就抬起手,讓那片雪順著風與寒春的月光一起前往更遠的遠方。 冰層下是一片渾濁的黑,沒有影子,也沒有溫度,更沒有濕淋淋的暴雨。 他在冰面上走了很久,等到日出的時候,才想起要回到城堡。 挪威春天的夜晚很短。 他記得自己沒走多長時間,但也記不清了,畢竟人的記憶總不會像是機器那樣清晰;他看著冰面上自己的倒影,銀發和墨綠色的眼睛,還有深色的衣服,以及從天空中倒映下來的一片云。 他往回走。 他路過一片墓地,在這里駐足。所有的墓碑上都沒有名字,只是在一座很舊的墓碑前,多了一座新的墓碑,墓碑前擺著一束花。 一束純白的花。 他在那里看了很久。 現在是四月下旬,極光越來越少了,他回到挪威、將她的尸體埋葬后一直沒能看到過約定的極光。 但沒關系,還有明年,或者再一年,時間還有很長。對埋在這里、已經死去的人來說,這并不是什么不能等待的事。 他走向緊緊挨著的另一座墓碑,站在那座墓碑前沉默許久,彎下腰,將一把舊鑰匙放在了墓碑前。 風將他的長發吹起。 該回去了。 第297章 腐爛的永生花 他想起維蘭德很久以前對他說過的話:“等你無處可去的時候, 就回我這里吧?!?/br> 呵。 事到如今維蘭德說這話的時候到底是什么情形他都記不清了,唯獨記得這個人在夢里出現的時候,背后落滿初雪的老樹正在晃著枝丫。 金發的男人坐在雪后的松樹下, 單手拿著本書, 詫異地往他的方向看來。 “你來做什么?” 他沒說話。 金發的男人坐在那天的黃昏里,他站在這天的黑夜里, 黑與白的界限無比分明, 他也沒有往那邊走出一步的想法。 有點冷了。不是說天氣,是在說維蘭德。 他站在原地,跟夢里的維蘭德對視,還在想二十年沒見, 維蘭德依舊是當初的模樣。是啊, 死人當然不會再變, 記憶只會將他描繪得越來越好。 幸好他已經記不太清了。 于是那個金發的男人站起來, 走到他面前, 站在那條交界線上,問他:“你是誰?” 他反問:“你說呢?!?/br> 明明是問句, 硬生生被他說成了陳述的語氣,說到這里的時候不免帶了一些嘲諷。 沒等維蘭德繼續說話, 他就說:“你讓赤井務武去接我, 讓我成為下一個你, 又讓leon殺死持有你記憶的人。是你要殺我, 維蘭德?!?/br> 金發的男人看著他,看了很久, 嘆氣, 又問了一遍:“你是誰?” 這語氣跟剛才有所不同。 他懶得回應,轉身就走, 身后的人也沒說話。走了兩步,他回頭去看,那個金發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只有一本書落到地上。 書頁攤開,這篇是《荒唐人的夢》。 他醒了。 風雪從外面吹過,不知道為什么,這幾天格外的冷。 他睡在城堡的書房里,醒來的時候看到太陽正在落山。用不了多久它就會重新升起,在極圈以內探討晝夜的劃分并無太大的意義。 他放任自己又睡了一會兒,就因為外面傳來的聲音被吵醒,于是他重新睜開眼睛,看到窗外的風景已經變成了黎明。 睡了多久? 不記得了。 他不是很在乎這種事,時間的流逝也變得越來越沒有意義,從外面傳來的聲音像是野獸的嘶吼,這里的狼群可沒有那么好說話。 要站起來的時候,他踩到了自己的頭發。 沒怎么打理的銀發已經很長了,順著他的肩滑落,垂到地上,落到書房的地毯上。地毯在回來的時候換過,深色的地毯上一叢反光的銀色極為顯眼。 或者說……有些礙眼。 他本想把頭發剪掉一部分,就跟以前一樣,卻沒在書房里找到剪刀,只從維蘭德的抽屜里看到了幾瓶藥。沒有標注、沒有說明,誰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藥呢。 于是他赤腳走到了走廊外的鏡子前,對著鏡子里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將長發挽到身前,一點點編起來,這樣看起來也有點像維蘭德的模樣。 他忽然笑了,又把長發散開,就這么往樓下走,那片銀色從鏡子前掠過,眨眼間就消失了。 門外是凜冽的風。 他走到城堡大門的時候,剛好有人推門進來,還被他嚇了一跳。 穿得很厚的桐野帶著被凍到發甜的血味進來,下意識地去擦沾血的手,不出意外地擦到的是尖銳的冰碴子。他停下動作,沒想到應該說什么,就低頭喊了一聲boss。 銀發的男人徑直走到城堡外,站在風雪里,他只穿著單薄的衣服,卻好像完全不覺得冷。他在看順著小路蔓延過來的血跡,最后又看到了桐野身上。 桐野就站在他身后,低著頭。 “您醒了?!?/br> “嗯?!?/br> 天很冷,城堡里沒有生火,更沒有什么現代化的取暖設備,當然也很冷。 桐野知道自己在失血,但boss沒說,他就站在這里,陪著boss看外面的風景。 遠處的雪山、冰川、冰封的河流和筆直的樹,以及地平線上幾乎看不清的城市,城堡外都是這樣一成不變的風景,看久了也就膩了。 boss卻能對著風景看很久,只是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桐野?!?/br> “boss?!?/br> 過了很久,桐野聽到了boss的聲音,彼時他有點走神,失血和低溫讓他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但他還是很快地回答了boss,畢竟他從有記憶開始,從那個地下訓練場里走出來開始,他就是為這個人而存在的。 那個銀發男人問:“誰欺負你了?” 桐野一怔。 一小時后他們站在附近的林地里,銀發的男人把周圍的野獸清理了一遍,桐野就跟在他身后,看到灰色的狼群盯著他們,然后飛快地離開這片土地。 外面的風很冷,桐野想說什么,聲音卻被封凍在空氣里,直到兩個人回到城堡,那個銀發的男人說:“行了,下次別帶一身血回來?!?/br> 桐野低著頭,說我知道了。 次日的空氣干冷又沉重,遠處有沉沉的陰云好像要壓到城堡上來。城堡的壁爐久違地發揮了它的作用,火光伴隨著噼里啪啦的響聲,讓這里變得溫暖了許多,就連壁爐上的掛毯都快要被烤化了。 不過這里的主人更愿意去高處的露臺上吹風,他長久地坐在那里,看著遠方的天空,直到一場很重的雪從天空中落下,墜落在他的眼前。 六角形的雪花,不是那么規整,但在他手心里停留了一會兒,又跑沒了蹤影。 第三日也在下雪。 等到第四日,青灰色的天空盡頭出現了很遠很遠的極光,時間不長,銀發的男人就站在墓地里,從它出現看到消失。 桐野回來的時候,覺得boss又變了一些。他說不上是哪里的變化,但一定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他在書房找到boss,說:“我找到了?!?/br> 然后他們離開城堡,去了法國。 巴黎的氣候相對溫和,桐野不用繼續把自己再包成個球,而這個溫度對他身邊的銀發男人來說,也還在舒適的范圍內。他們在工作日的下午穿過街道,像兩位沒有計劃的游客,謝絕了接散客的導游的好意,就在這座看似光鮮實則老舊的城市里散步。 穿著風衣的銀發男人走在前面,黑發的年輕人跟在他身后,兩個人都一言不發,也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好像這座城市風景的一部分。直到擦肩而過后,人們才會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好像有個很特別的人從那里經過了——還是錯覺?錯覺吧。 最后他們到了一家花店,在花店的二樓看到了一個沉睡的嬰兒。 保姆忐忑不安地看著他們。桐野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那個銀發的男人,在boss開口前,他不會做任何事。 巴黎的陽光從窗外打進來。 銀發的男人看著那個嬰兒,不到一歲的人類幼崽睜開了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看,轉動灰藍色的眼珠,向他伸出了手。 他沒理,轉過身,說:“也可以,養著吧?!?/br> 反正把烏丸的備份銷毀后,這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嬰兒,只是這個孩子的誕生從未被任何人期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