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節
黑澤陣的聲音很低,又好像是在笑:“如果我不是我了,你還要救我出去嗎?” 降谷零一怔,然后某個令人恐慌的猜測涌上心頭:“他對你做了什么?” 他看向水里烏丸——五十嵐的尸體,雖然他還沒搞清楚這是哪位五十嵐,但死在黑澤陣旁邊,估計這位就是boss了。雖然降谷零說過不會讓琴酒再殺人,但如果是烏丸蓮耶,無論是他、hiro還是其他人都可以當看不見的。就算是他們自己遇到也會盡可能把烏丸殺死,這家伙已經不算是人了吧! 可一想到所謂復活的實驗,以及這段時間里黑澤陣的失蹤,降谷零就感到恐慌。無邊的恐慌感向他襲來,他看著黑澤陣,想從那雙墨綠色的眼睛里找到一絲一毫的不對勁,可黑澤陣卻別開了視線。 黑澤陣輕飄飄地說:“不,他沒對我做什么。他搞錯了一件事,現在不過是自取滅亡?!?/br> 五十嵐,這一年來活動的年輕boss,從一開始就只是“烏丸蓮耶”而已。他不是“奧丁計劃”的那個人造人,也沒有真正上百年的人格,是“那位先生”在制定復活計劃的從一開始就確定的棄子。 他認為自己是那個人,那個人卻從未想過他會是自己,刪減了記憶將這份意識放到五十嵐的身體里,并做好了事后除掉他的打算。 跟年輕的烏丸知道的一樣,那位先生中意琴酒的身體,并在一年前洛杉磯別墅的那六個小時里埋下了一切的種子,他向琴酒的身體植入了自己的思維和記憶,但這份意識卻需要時間來滲透和蘇醒。唯一不同的是,烏丸知道的蘇醒時間和實際的完全不同。 在烏丸的認知里,另一個他蘇醒的時間應該是兩年后,他的壽命快要終結、瀕臨死亡的時候,到時候他們兩個人就能順利交班;但實際上,那位先生真正定下的時間是今年的七月份,他將殺死烏丸,取代黑澤陣,完成自己接下來的布置。 烏丸的一切都是他給的,所以他也知道烏丸會想要自己復活,更能猜到烏丸會把復活的契機放在哪里,到時候去處理掉就可以了,計劃進行得很順利,雖然期間有些偏差,不過……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想吞掉我的意識,那個老東西是在做夢?!焙跐申囎匝宰哉Z。 他看向降谷零,問:“如果我不走,你也要跟我一起死在這里?”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才說不會。外面還有hiro,有他在意的其他人,他要保護的國家、他要完成的使命,他不會因為任性就死在這種地方。 黑澤陣剛想說那你走吧,就看到降谷零抬起手,將冰冷的槍口抵在了他的額頭上。 金發的公安一字一頓地說:“既然你無論如何都要死,我會先殺了你,帶著你的尸體出去?!?/br> 他跟黑澤陣對視,眼里沉淀的紫灰色好像一片遙遠的星河。 半晌,黑澤陣低笑,說那我們走吧,但現在可不一定還來得及逃出去。 水已經到了與這張桌子齊平的高度,黑澤陣知道,只要他敢下去,在水里待那么一會兒,就會跟其他實驗體一樣,必死無疑。 但……他不能讓降谷零死在這里。時間不多,光靠降谷零一個人不一定能出去,他先把降谷先生帶出去,再做別的打算吧。 他拆了那張桌子的木板,做了個筏子,對降谷零說:“你是不是還沒玩過?” “玩過什么?”降谷零的思路一時間沒轉過彎了來。 黑澤陣眨了眨眼,一本正經地回答:“哈羅先生最喜歡的東京塔廢墟漂流?!?/br> …… 另一側。 被隔斷的空間另一側并沒有多少水,明明同樣是在這座地下建筑的最深層,這里的地面還是干的。 亞莉克希亞和桐野明跑到控制臺所在的一側才發現這點,但想到那個放水的裝置估計是在這座地下建筑建立之初就設計好的,這也只是加快被困在牢籠里人的死亡設計之一而已。 她一間間地辨認著這里的房間,桐野明很快就踹開了其中的一扇門,里面有人,但沉默寡言的小警察動起手來相當干脆利落,三下五除二就將里面的人打倒,然后喊亞莉克希亞:“這里?!?/br> 縱然桐野身上有太多疑點,亞莉克希亞也無心探究,她跑進控制臺所在的房間,看著面前復雜的、完全處在紅色報警狀態下的控制系統,感到無從下手。 要在這種情況下找到打開的方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她轉過身去找剛才被桐野打倒的人,剛好看到桐野把人提著腦袋摁到墻上,物理叫醒,然后對她說:“要問問他嗎?” 被撞醒的人看著眼前神色冰冷的女性,和剛才打暈他而且動手毫不手軟的男性,深深打了個寒戰。 一分鐘后。 “別打了別打了,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房間的機關被設計的時候就沒想過收回去??!機關落下去就是落下去了,你們還不如想辦法把它炸了呢!” 控制臺的工作人員抱頭,哭著說他就是在這里看著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工作就是在監視畫面里的水淹沒的時候確認房間里的人死亡,作為最后一個人離開,但剛才他被一個路過的金發男人打了一頓,現在又被這兩人打了一頓,他的命真苦??! 他說著指向拍攝那個房間門口的監控屏幕,說你們看,要從這里逃出去根本是不可……呃、呃?上面為什么被炸開了一個窟窿? 桐野明從畫面里掃到了剛才的房間,發現里面果然沒有了黑澤陣的身影,半晌才蹦了幾個字出來:“已經炸了?!?/br> 亞莉克希亞要表現得更緊張一點,她在控制臺的監控畫面里尋找黑澤陣的身影,大多數的畫面都已經黑了或者完全變成了水下的場景,她焦急地找來找去,終于在切換的某個界面上看到了一抹銀色。 “那是哪里?!” 她一把抓住地上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被她拽起來的時候腦袋咣當一下撞到了頭頂的桌角,他頭暈眼花地看過去,說:“十七號位置,啊,啊……那邊是北側的走廊,如果他在那里的話他已經出不來了?!?/br> 亞莉克希亞追問:“為什么?” 工作人員比劃了一下,解釋說:“從那邊上來的時候你們也發現了吧,有好幾段通道是要在平地莫名其妙上下樓梯的,雖然你們不會有事,但有些特定的人會被里面的高濃度藥物快速腐蝕。喏,你們看這幾個屏幕,現在里面已經被藥物溶液填滿了,要是那個人想從這里出來的話,肯定會尸骨無——哎哎哎,你別打我,我只是在說實話而已??!” 他再次抱頭蹲防,而他面前的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亞莉克希亞回憶著里面的景象,咬了咬牙,踹了那個工作人員一腳。 “真的沒有辦法嗎?” 她的表情就像是如果沒辦法的話她當場就把這個人給宰了。 雖然在今天之前她從來沒有殺過人,練槍也只是在逃亡的時候學的,而且剛才被她打死的水谷也不一定是人類……但此時此刻,她確實散發出了修羅一般的氣質。 工作人員戰戰兢兢地說:“大姐,你殺了我也是沒辦法的!而且現在水位就快超過安全閾值了,我們也得跑了!再不跑就要死在這里了!” 亞莉克希亞咬了咬牙,又踹了這個工作人員一腳,就往外走。 桐野拖著這個工作人員跟上,三個人一起走到外面,工作人員還以為這倆人良心發現要帶他跑路,一看,竟然是往回走! 他頓時發出尖銳的爆鳴聲,說不要,不可以的啊,就算我們不會跟小美人魚一樣變成泡沫,也會跟王子一樣甜美地在水里淹死??!會淹死的,救命、救命——救命啊啊啊??! “咔嚓?!?/br> 桐野將匕首推出刀鞘,橫在了工作人員的脖子旁邊,雖然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非常明確,生動易懂,意思是:再吵就殺了你。 工作人員頓時安靜如雞。 亞莉克希亞要順著樓梯往下,她記起了之前看到的那個金發的、戴帽子的人影,如果那不是錯覺,那炸開房間外金屬欄桿的就是對方?,F在那個人和黑澤陣還在下面外祖父的別墅里沒能出來,但想到那幾段通道的距離,她可以賭……她可以游過去把人救出來,就算看到的是尸體,她也要——! 她忽然停下腳步,問:“那是什么?” 就在這座橫貫上下層的大廳的中央,隔斷兩側的位置的正下方,那里有什么東西,似乎是一扇大門。 工作人員掃了一眼,回答:“那是隔斷南北兩側的閥門,打開那個的話,這邊也會被淹沒……” “但水流也會被分攤吧?!蓖┮昂鋈徽f。 “啊、呃,話是這么說,但那個是要手動開啟的,等等,你們兩個要去哪?”工作人員說到一半就覺得不對,這兩個人竟然在拉著他往下走! 他試圖提醒這兩個人這里距離立柱和下面的深水太近了,而且北側的水位一直在升高,如果閥門打開的話我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會被沖到水底,會死!我們一定會死的! 可那兩個人略微估計了一下覺得這個計劃可行,就直接去了,甚至沒想過之后該怎么逃出去。他們的目的明確,行動力也超高,但如果不是在這種送死的地方就再好不過了??! 工作人員試圖進行最后的掙扎,但失敗了,他絕望地看著那道閥門越來越近,最后癱在地上被拖著走,問:“那個人是你們什么人,你們拼死也要救他???” 亞莉克希亞:“兒子?!?/br> 桐野明:“boss?!彼f完覺得不太夠,又加了一句:“主君?!?/br> 工作人員:“……對不起,是我唐突了?!?/br> 說這些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了大廳的最下方,從這扇閉合的金屬閥門后還能聽到沉悶的水聲,桐野站在最下面往上看去,順著筆直的立柱看到了上一層平臺的底面,遙遠得仿佛碰不到。 亞莉克希亞從工作人員那里問到了閥門的打開方式,單憑她一個人是做不到的,雖然這是個半機械裝置,但為了避免麻煩……還是要手動把閥門推上去的??紤]到人力的問題,它確實設計成了幾個人就能扳動的程度,但現場的三個人…… 看起來沒什么戰斗力的年輕女性、從畢業開始就坐辦公室的文職人員,和好像唯一能打但身材也很瘦弱的小警察桐野。 “我們真的能打開嗎?”工作人員忐忑不安地問。能不能打開是一回事,他不幫忙就會被砍死在這里是另一回事了,他選擇從心。 “沒有不可能的事?!眮喞蚩讼喛戳怂谎?。 是的,如果有其他的可能,她不會去賭讓黑澤陣被那種藥物溶解的可能性,因為她不清楚黑澤陣泡在那種液體里多久會死亡。 穿過那個通道會死嗎?要多久?她去的時候還來得及嗎? 她不敢想,也沒有想的必要,現在她有個更好的方法,那就是短暫地讓另一側的水位下降,那樣的話黑澤陣和她看到的那個金發的身影也就能從里面逃出來了吧。 雖然完全不知道另一個人是誰,但既然對方去救黑澤陣,那就是她的家人了。 她將手放在了開光上,試了試,很重,看起來根本不可能扳動。 她深呼吸。 加油,亞莉克希亞,你可以做到,對嗎?就像你從那座鳥籠一樣的小鎮里逃出去的時候。 “來?!?/br> 她說了簡單的一個字,然后跟另外兩個人一起用盡全身的力氣扳動那個開關,可是開關卻紋絲不動。 是的,她力氣不夠,在這三個人里最拖后腿的一定是她,但她不甘心……如果說最想做到什么的人,那也是她才對!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死在那里面!她還沒跟他好好說過話??! 動??!動??!動??! 如果做不到的話她的孩子就會死,她的西澤爾已經死了,在她看不到的時候死了——死于外祖父的追殺!即使外祖父什么都沒說,但他找到了琴酒,卻沒有再尋找西澤爾,因為外祖父相信那個銀發少年就是西澤爾嗎?不可能的,自欺欺人沒有用處,唯一的可能就是西澤爾已經死了! 她的靈魂在滴血,她的大腦在哭泣,她在心里發出咆哮,咬著牙,將自己的腳踩在門上,榨干這具身體的每一分力氣,直到覺得自己快要脫力的時候,才看到那個開關挪動了那么一分。 眼前似乎看到了希望,但是……還不夠,遠遠不夠,這樣根本不夠! 她覺得自己又要哭出來了,可這次她一滴眼淚都沒有,好像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那上面,就在她想還能從哪里找點力氣的時候,她旁邊的那個工作人員忽然大喊一聲:“我跟你拼了!” 完全不認識的成年男人用出吃奶的勁兒去扒閥門的扳手,他大吼著,壓上全身的力氣,看著那道原本幾乎不動的扳手漸漸下移動。 他喊道:“雖然不知道!下面那個!他是什么人!但你們都這么想救他!那他一定!是個很好的人吧!” 一邊用力一邊喊得斷斷續續,但他現在也完全不在乎有沒有準確表達自己的意思了。 “所以我!幫你們一把!死就死了!反正我——全家早就死絕了!就我一個!” 桐野一直沉默,他的手被勒得發紫,聽到這個人的聲音他遲疑了一下,因為在他的認知里,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都不會評價boss是個好人。 但亞莉克希亞很大聲地回應:“他是!他當然是最好的!” 她的孩子當然是最好的! 就算她沒那么真正去了解過黑澤陣,但她的西澤爾喜歡的人,西澤爾愿意分享過去的人,當然是最最最好的人??! “那就——加把勁!” 那個工作人員大喊一聲,好像這樣就能獲得無窮的力量,于是亞莉克希亞也跟著喊了起來,桐野一開始還在沉默,后來發現自己什么都不說好像有點不太合群,就小聲地跟著喊了兩聲。 血順著用力過度的手掌滴落,疼痛在決然的目標下變得毫無阻礙,在他們的視野里,閥門的連動機關如同命運的指針一般順時針下墜,另一側的水聲越來越清晰,好像馬上就要呈現在眼前! 機括已經到了盡頭,閥門被打開的最后一刻,亞莉克希亞忽然推開那兩個人,喊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