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節
宿命的終結。 “你說得對,他不會讓兩個自己同時存在,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你有的是烏丸年輕時候的人格,而不是他的?” 他嗤笑一聲,彎下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舊懷表。在手接觸水面的一瞬間,他手上的皮膚就被這些無色無味的水腐蝕脫落,露出了藏在下面的組織和血管。 但他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掀開了表蓋,看到里面有一張很老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已經泛黃了,上面有四個人的身影——年輕的烏丸坐在長椅上,把一個小孩舉起來看向鏡頭的方向,他腳邊和長椅上還有另外兩個稍微大點的小孩??雌饋硐袷且患胰恕Φ煤荛_心的一家人。這張照片少說也是在20世紀上半葉拍攝的,但依舊被保存得很好。 水已經漫過腳踝。 躲在房間角落里的小女孩忽然發出了尖利的哭聲和慘叫聲,她沒能站穩,摔在水里,而她的腳——從腳踝往下的部分已經沒了血rou,只剩下了白骨。就連這白骨也開始軟化,她本能地想站起來逃走,可腳掌在她試圖站起來的那一刻生生斷裂了。 這聲音終于讓黑澤陣回過神來,他看到角落里的小女孩,又看向外面的幾個人,將懷表揣回去,對桐野說:“帶阿莉婭走吧,這里不用你管了?!?/br> 亞莉克希亞后退了半步,差點也栽倒在水里,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黑澤陣,小心翼翼地問:“黑澤先生?gin先生?西澤爾……” 黑澤陣拎起角落里哭喊掙扎的小女孩,把她從欄桿的縫隙里扔了出去,語氣平常地對亞莉克希亞說:“想怎么叫都可以,但你該走了?!?/br> 這里是一座牢籠,物理意義上的牢籠,年輕的boss想把他困死在這里,所以設計了這樣的殺局。這些根本不是普通的水,是完全能殺死任何接受過“λ物質”相關實驗的人的“代號w”溶液,當然也能殺死他,只是需要多花一點時間。 他來之前往自己的血管里注射了一管東江小姐給的“代號w”,是為了偽造出身體失控、不得不跟年輕的boss走的假象,但同時也證明了……這些原本對他來說相當致命的武器,能對他產生的作用已經越來越低了。 殺死他需要多久? 按理來說等水淹沒這座地下建筑最下層的時候他早就走了,但那個小女孩能通過這道欄桿,他要過去就有點費事了。也許在化成白骨之前他就會死于水下窒息。 不過黑澤陣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走。 他坐在那張桌子上,從抽屜里找出了煙和打火機,不是琴酒喜歡的那種。他點著煙,看著一縷煙緩緩升起,就這么坐在那里,笑了一下。 門外,桐野拉住了亞莉克希亞,說:“請跟我走?!?/br> 看到亞莉克希亞好像不想立刻離開,他好像又想起來了什么,說:“還有五分鐘這里就要被淹沒了?!?/br> 亞莉克希亞轉頭,對桐野說:“黑澤先生他——” 桐野平靜地回答:“是boss?!?/br> 亞莉克希亞頓時沒了聲音。 在他們背后,水谷抱著那個還在抽噎的小女孩,忌憚地看向桐野,在解決他們和快點離開之間猶豫了片刻,就選擇了后者。 水谷按下某個開關,走廊的外側頓時發生了爆炸,更多的水從外面涌進來,桐野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把傘,擋在了亞莉克希亞的身前,臉上好像寫著“我們快走”幾個字。 亞莉克希亞踩在水里,她能猜到這些水是怎么回事,也實際知道了自己和眼前的年輕人不受這種東西的影響,就往水谷和那個小女孩的方向望去:“他們……” 桐野點點頭,回答:“boss沒說殺死他們?!?/br> 所以他什么都沒做。 他看水面已經沒到了人的膝蓋,判斷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就禮貌地跟亞莉克希亞道歉,然后強行拉住她的手臂往外跑。 亞莉克希亞還在看留在那個房間里的黑澤陣,她試著喊了他的名字,但黑澤陣沒給她任何回應,她一邊踉踉蹌蹌地跟著跑,一邊對桐野明喊:“等等,那黑澤先生呢?他該怎么逃出去?!” 桐野稍微放緩了速度,讓她能跟上自己的節奏,回答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好像不帶任何感情色彩:“boss沒說過?!?/br> 亞莉克希亞拼命地拽住桐野明,喊道:“他會死——他會死的!他想死在那里,他要把他和外祖父一起殺死在這里!” 桐野的腳步依舊不停:“嗯,boss告訴了我五十嵐可能復活的地點,我會去找的?!?/br> 無法交流,這個人根本無法交流。 亞莉克希亞感到恐慌,她有一種預感,從現在開始,她再也無法跟她的孩子見面了。 心臟正在劇烈跳動,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強烈,她都快要想不起來上一次這么恐慌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是逃離那座城市的時候?是被外祖父找到的時候?還是聽說西澤爾被抓到的時候? 不能……她不能再失去自己的孩子,不管他現在是誰。他會死!他真的會死! 這個念頭牢牢地占據了她的腦海,亞莉克希亞只覺得鼻子一酸,好像就要哭出來,但最終還是沒有。 她深吸一口氣,問桐野:“他沒說過的事你就不會去做嗎?” 桐野回答:“不是?!?/br>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不能再多。 亞莉克希亞繼續說:“他就要死了!你叫他boss,你要看著他死嗎?!你知道這座地下塔的結構嗎?我們去找那個機關的控制室!我要去救他!” 桐野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她。 亞莉克希亞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但現在有個念頭比所有的事都重要,所以她也盯著桐野看,眼神出乎意料地堅定。 他們對峙了幾秒,桐野就挪開了視線,說:“為什么?” 亞莉克希亞大聲喊道:“因為他是我的孩子!我要救他需要什么理由嗎?!” 桐野的睫毛動了動,他低聲說:“降谷先生也是你的孩子,他還沒見過你,你不能死在這里?!?/br> “……” 亞莉克希亞看著桐野,終于意識到這是一個人際關系缺失、也完全不理解她的小孩。他并不是沒有反應,他只是從一開始就沒能理解她的感情。 她深吸一口氣,說:“人是偏心的,每個母親都是偏心的。三十年前,我將最安全的環境留給了小零,帶走了西澤爾,現在讓我再選擇一次,我只能對不起小零。我不能看著西澤爾(gin)死第二次?!?/br> 桐野閉上眼睛,又睜開。 boss說他相信跟他有關系的那些人都是理性的,只要知道他可能會變成什么,都不會阻礙他。 但他也說過,沒有人永遠是理性的,如果只剩下理性,那他們就不過是維持軀殼與社會關系的空殼而已。 最后桐野說:“控制臺在另一側,我帶你去。但我們可能會死?!?/br> 亞莉克希亞聽完,根本沒有任何猶豫就開始往那邊跑:“沒關系?,F在就去!” 他們沿著長廊,跑上別墅外的臺階,往這座地下建筑的另一個方向跑去。 外面是中空的環境,倒懸的塔狀結構大廳周圍是逐漸向上的樓梯,往這座大廳的中央看去,刻著浮雕的高大立柱從最深的一層直接連接著上一層,更下方是看不見底的深淵,里面似乎是漆黑的水。而在這座大廳的墻面上,大量的水流從豁開的洞口沖進來——這次是地下水,接近東京灣的海水,還帶著一股潮濕的腥味。用不了多久,這里就會被徹底淹沒,被關在下面的人也好,來不及撤離的人也罷,都會死在這里,絕無生路。 他們跑上樓梯,在順著旋梯往上的那個瞬間,亞莉克希亞忽然感應到了什么,她往回看去,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一個戴著帽子的金發背影。 ……是誰? 她沒來得及細想,就再度涉水往前方拼命奔跑。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她要——她要—— 讓他活下來。 第292章 腐爛的永生花 “黑澤!” 降谷零喊著黑澤陣的名字, 在沒過膝蓋的深水里移動。在這種深度的水里移動非常困難,更不用說他要小心不讓水濺到身上了。這些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某種強酸一樣能腐蝕人的皮膚, 降谷零剛才不小心沾了一點, 不得不回去找到之前看見的防水衣穿,不然也不至于來得這么晚。 時間有點不夠, 但幸好還來得及。他終于找到了在監控系統里看到的房間, 房間的門是半開的,降谷零沖到門口,卻發現這里被金屬欄桿擋住,而旁邊被泡開的墻壁里, 也能看到這些將整個房間封鎖的金屬欄桿的影子。 這是個籠子, 用來裝一只被困死的銀色小鳥——那一瞬間, 降谷零的腦海里出現了這樣的一句話。 “黑澤!黑澤!快醒醒!” 他不得不再次提高了聲音, 但躺在那張桌子上的銀發男人好像睡著了一樣, 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黑澤陣穿著黑色的長風衣,長發有一部分浸在水里, 那些水就快要漫上桌子,再過幾分鐘就要漫過黑澤陣的身體了。 降谷零的心揪了起來, 他咬了咬牙, 環顧四周, 確認了這條走廊的情況, 將帶來的炸彈貼在了欄桿上,退后幾步—— 3、2、1—— 突如其來的爆炸掀起了巨大的水花, 就算早有準備擋住了臉, 被濺起來的水還是潑到了降谷零的身上!防水的衣服也不能完全保護他,就在那個瞬間他感受到了劇烈的、灼燒般的痛苦, 好像整個人都要融化一樣。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在激蕩的水里往門的方向游去,那扇門前的金屬欄桿被炸斷了幾根,勉強能讓他從這里通過——那黑澤的腰那么細,黑澤也可以吧。 降谷零不顧一切地往那個方向去,但這個房間的地勢很低,越往桌子的方向走水就越深,而且這里的水好像帶著點幽深的藍色……水從防水衣里滲進去,降谷零幾乎可以肯定再往里走他也會死在這里。 但他—— 他沖到桌子附近,卻踩到了什么東西。好像是尸體,從水面下看到的是五十嵐的身影。降谷零沉默了兩秒,在給烏丸點面子和謝謝烏丸間選擇了后者,踩著烏丸的尸體到了黑澤陣面前。 他深吸一口氣,爬上那張水中的桌子,試圖叫醒黑澤陣,黑澤陣沒動,直到降谷零把他抱起來的時候才睜開了眼睛。 是那雙墨綠色的、降谷零再熟悉不過的眼睛,睜開的一瞬間卻給了降谷零一絲陌生的既視感。 ……看錯了嗎? 剛才黑澤好像對我露出了有點不耐煩的表情。 即使是在這樣危險的環境里,降谷零也認真地想了自己是不是哪里惹黑澤陣生氣了——來這種危險的地方本身好像就是,但他是來救黑澤的! 他順著旋梯一路往下,期間每次經過什么血腥現場的時候都要小心地看看黑澤在不在里面,幸好沒有,最后他找到了控制室,從監控畫面里看到了黑澤陣的身影…… “我們走吧,我剛把外面的欄桿炸開,現在走還來得及!” 他對黑澤陣說,卻看到黑澤陣將視線移到了別的地方,又放回到他身上。 黑澤終于坐起來,按了按自己的腦袋,問:“降谷零?” 降谷零下意識地回答:“是我,我來救你……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外面都是水……” 他反應過來,發覺黑澤陣的狀態好像不對,就在他要問什么的時候,黑澤陣卻推開他,說:“是‘零’,或者說‘代號w’的藥物,如果你用了那管藥劑,那繼續待下去你也會死,被溶解得骨頭渣都不剩。你該走了?!?/br> “那你呢?” “我走不了?!?/br> 黑澤陣語氣平淡地回答,可不管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受到限制的模樣,銀發的男人伸手摸上降谷零的臉,撫過被藥物濺到手的傷。他的手指正在流血,血跡抹過傷口的時候,降谷零臉上的傷緩慢地開始復原。 但降谷零看不到自己的臉,他也意識不到這一幕,畢竟傷口本來就有著灼傷般人的疼痛。 他對上黑澤陣的視線,發現這個人是認真的,他按住黑澤陣的手,認識的九年來頭一次這么大聲吼黑澤陣:“你在說什么?跟我走!難道你是想死在這里嗎?!” 黑澤陣正在心里計算時間,如果降谷零再不走,可能真就要死在這里了。 降谷先生可不能死得這么輕易。 “嗯?!?/br> 銀發男人低著頭,好像在想接下來該怎么說,聽到這話的降谷零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抓住了黑澤陣的肩膀,問他,你怎么回事,剛才發生什么了嗎? 為什么不走? 黑澤不是會輕易放棄自己的人,所以他為什么會說這種話——還是說,在他失蹤去找烏丸、沒有跟任何人說明自己下落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現在的結果了? “hiro在等你回去!其他人也是!貝爾摩德都去救雪莉了!伏特加現在失蹤了、所有人都在找你,現在你要告訴我你要……死在這里……” 最后幾個字是降谷零咬著牙說出來的,他攥著黑澤陣肩膀的手沒能控制住力道,意識到黑澤陣皺眉地時候他又趕緊松開了手,他看著黑澤陣,剛想強行把這個人帶走,就聽到了黑澤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