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節
“那我陪你一起去?!?/br> “……隨便你?!?/br> 黑澤陣沒再說什么,抬腳踏入了門后的那片黑暗,前方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不知道通往何處。亞莉克希亞跟著他走出去,并關上了溫室花園的大門。 咔噠。 溫室里一片寂靜,繁花依舊盛開。 第287章 腐爛的永生花 與溫室花園里完全相反, 外面是一條漆黑的走廊。這條走廊狹窄又彎曲,很快就變成了螺旋向下的樓梯,黑澤陣沒走幾步就走到了旋梯的位置, 略微一停頓, 然后拾級而下。 旋梯很長,走在上面就像身處一座古舊的城堡, 一路向下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但周圍的墻壁和地面都是金屬的, 外側也完全沒有窗戶,讓這里更像是一座漆黑的監獄,甚至沒有光,只有走到一段樓梯時忽然亮起的感應燈。 黑澤陣抬頭看了一眼, 覺得烏丸應該在墻上放兩個電子火炬, 這樣才比較有氛圍。 他大致判斷了這座樓梯所處的位置, 發現他們現在依舊沒走出那座溫室花園的垂直范圍, 而向下的階梯依舊看不到盡頭。 換句話說, 這是座幾乎上下垂直的建筑,溫室花園就是它的頂端, 就像一座倒置的高塔。 【塔】。 黑澤陣想,如果真的有名為永生的高塔, 那它應該通往地獄。 他收回這些沒意義的想法, 繼續順著旋梯往下走。 亞莉克希亞看不清黑暗里的樓梯, 沒能跟上他的腳步, 黑澤陣就停在一座平臺上等了一會兒。 在這座平臺的一側有一條新的通道,里面一點燈光, 但通道的盡頭依舊幽深, 通往不知道什么地方。 黑澤陣只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就對那個方向失去了興趣——很淡很淡的血腥味從里面傳來, 烏丸不喜歡那種地方,黑澤陣很了解??梢哉f在現階段,沒有比他更了解烏丸的人了。 亞莉克希亞跟上來,看到他正在往那邊看,就說:“你要去……” “不用了,走吧?!?/br> 黑澤陣打斷了她的話,完全沒有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的興趣,他從衣服的口袋里摸出煙和打火機,低頭看了一眼牌子。 不是他作為琴酒時候喜歡的那種,但無所謂了。他點了一根煙,繼續往下,安靜的旋梯上只有他們兩個的腳步聲。 一簇火星在黑暗里劃過,這次黑澤陣走得很慢,反正他也不需要趕這么幾分鐘的時間,烏丸要跑早就跑了,如果沒跑,那一定會在下面等著他。 等一個結果,等一個有人想知道的結果。 幾分鐘后,他們終于走到了旋梯的盡頭。 前方是個空曠的、只開著幾盞應急燈的大廳。大廳的地面一塵不染,墻壁上掛著油畫風景,淺淡的光從窗簾的縫隙里照進來,靠近門口的位置有接待的柜臺,柜臺里沒有人。 這里一個人都沒有,光線昏暗、溫度很低,不遠處的幾條走廊里也是一片死寂。雖說柜臺旁邊有通往不知道哪里的電梯,但這唯一的一部電梯也沒有在運行,指示燈是熄滅的。 黑澤陣捻滅了煙,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前面是……” “我知道?!?/br> 亞莉克希亞剛想說這幾條走廊都是做什么的,黑澤陣就搖搖頭,往其中一條走廊走去。 銀發在前方晃動,發尾在視線里飄起,亞莉克希亞愣了一下,加快腳步跟上去,小聲問黑澤陣:“你來過這里?” “沒有?!焙跐申囌f,“我見過設計圖?!?/br> 這是“烏丸蓮耶”死前就在準備的東西,所以他當然知道這里是哪里,也知道這里的每個房間、每條走廊是用來做什么的——起碼知道它們在設計的時候是用來做什么的。 畢竟設計圖是一回事,實際使用又是另一回事了,年輕的boss總是有點奇思妙想,比如說黑澤陣就完全想不到烏丸會在這下面建一個花園。 他將手揣進黑風衣的口袋,走了幾步,忽然說:“西澤爾死了?!?/br> 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回蕩,然后是鞋底踩在地面的、很輕的聲音。 亞莉克希亞沉默了有好幾秒,才說她能猜到,也大概記得……他們上次見面的時候。 模糊錯亂的記憶里大多是些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混沌色彩,在那所有人都清楚她瘋了的十幾年里,她唯一能記得的就是她的兒子、她的過往,還有她永遠不能說出口的真相。 她記得她是見過他的,在什么時候……好像是在她將死的時候,她見到了他,就像一場虛無縹緲遙不可及的夢。 “我們見過,對吧?” 她又問了一遍。那時候發生的事實在是太不真實,也無從佐證,以至于她到現在都覺得那不過是個可憐的瘋女人臨死前的妄想。 “嗯?!?/br> 黑澤陣淡淡地應了一聲。 于是亞莉克希亞笑起來,雖然她自己也很難分清自己在笑什么。 她沒有繼續往前走了。 黑澤陣聽到背后沒了腳步聲,轉過身,就看到西澤爾的母親向自己伸出手,猶豫地問:“我能……抱你一下嗎?” “你上次已經做過了?!焙跐申嚲驼驹谠?,語氣平靜地回答。 亞莉克希亞怔了一下,才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不記得了?!?/br> 她記憶清晰的部分只到她被外祖父發現、帶回到那座城市后的幾年,再往后就是錯亂糾纏、無論人還是其它事物都分不清的一片。 幾個月前她從死亡中醒來,外祖父說后來她瘋了,所以復活她的時候就剪掉了后半部分的記憶,可人的大腦終歸不是玩具,做不到那么精細,所以她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和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現實的畫面。 她剛想說既然這樣就……卻發現那個銀發的年輕男人只是看著她,既沒有轉身就走,也沒有說話,好像在等她。 他在等什么? 亞莉克希亞這才后知后覺地理解了黑澤陣那句話的含義——上次可以,所以這次也可以。 她遲疑地、緩慢地伸出手,擁抱住了不屬于自己的孩子;她發現自己的手、自己的肩膀,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她意識到那個瘋了的她曾用了很多年去期待這一刻的到來,直到死亡。 但她等到了。 在死亡之前、在死亡之后,在屬于她的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她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她低著頭,緊咬牙關,想讓自己更像個堅韌的母親,可眼淚卻從三十年前的那場噩夢里涌出,砸落在如今的地面上。 黑澤陣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聽到一個哽咽的聲音。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一直……一直都不知道你叫什么?!眮喞蚩讼喺f到一半就停下來,想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平穩一點,可是重新開口的時候,她的話語里又帶著極力壓抑的哭腔。 她總是、總是沒辦法做好一個母親。三十年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銀發的年輕人早已成年,不是短短幾分鐘里從少年長大,他從第一次為她所知的時候就足夠成熟。 他輕輕回抱了她一下,就放開了手,說:“你可以繼續叫我西澤爾?!?/br> 那是個對她來說有意義的名字。 他們在這里停留了一會兒,繼續往前走,亞莉克希亞沒有跟在他身后,而是走在了他身邊。 她問了很多很多關于過去的問題,有他的,西澤爾的,也有關于莎朗·溫亞德的。 黑澤陣的回答總是很簡短,好像簡單的幾個詞匯就能解釋所有的一切,好在亞莉克希亞會繼續問,于是他們一個問一個答,穿過這條走廊,也講完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小莎朗的性格很麻煩吧?” “還好?!?/br> “她從小就是那樣,看到喜歡的人就會纏著不放,給人找麻煩來吸引注意,幼稚得很……” “嗯?!?/br> “我托那位叫維蘭德的人照顧西澤爾的時候,他說家里還有其它孩子,說的是你嗎?” “不是?!?/br> “他不是你的父親嗎?” “我是后來的?!?/br> “那你跟西澤爾是朋友吧?我記得那時候莎朗跟我說過,你好像很了解他的事?!?/br> “只是同事?!?/br> “真的?” “真的?!?/br> 亞莉克希亞覺得黑澤陣應該是跟她的西澤爾性格完全不同的人。 她還記得自己帶著小西澤爾逃亡的時候,幾歲大的兒子總是會抬起頭來跟她說,mama,我們繼續走吧,接下來還有很長的路。小西澤爾從某一天開始就成熟堅定得像個大人,會把所有支持和鼓勵的話說出口,跟那個金發男人走的時候也跟她說會有人照顧他,所以mama也要照顧好自己。 但西澤爾的朋友是不喜歡表達自己真實想法的類型,即使明確地回答了問題,話語背后也可能是跟字面意思完全相反的含義。 相當不坦率的人。 亞莉克希亞從側面看黑澤陣的臉,她從降谷家匆匆回來,看到的就是已經變回成年人的黑澤陣。她之前見到的都是少年,乍一回神少年就變成了現在的模樣,好像他在她沒看到的時候忽然長大……如果他能算是她的孩子的話。 她沒有繼續追問黑澤陣和西澤爾的關系,轉而說起西澤爾小時候的事。西澤爾的朋友是不喜歡說話的類型,但她還有很多可以說的東西。 她說到她離開東京之前,說到那段像是她拋下清一郎的婚姻,卻看到那個銀發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的神情。 她想叫西澤爾,臨了卻又換回了原本的稱呼:“黑澤先生?” 黑澤陣沒頭沒尾地問:“你見到他了嗎?” “見到誰?” “曾經在組織里代號是波本的人?!?/br> “沒有,我對那個組織的事情不是很了解,都是莎朗告訴我的,醒來后他們也沒有跟我說過那時候的事……現在外祖父手下的人好像有很大一部分不是那個組織的人?!?/br> “他……” 黑澤陣想了想,剛想說那是什么勢力橫跨黑白兩道、只手遮天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東京教父,但考慮到亞莉克希亞可能不太理解降谷先生工作的含金量,就換了個說法。 他簡單地說:“是個很認真也很執著的人,作為盟友來說還算可靠?!?/br> 亞莉克希亞聽他這些沒頭沒尾的話,卻很神奇地理解了他在說什么。 “小零嗎?” “嗯?!?/br> “所以你……啊、啊,小零曾經見到過外祖父嗎?” “沒見過。你外祖父瞎,不認識他,但他還是繼承了你外祖父的窩,并把那個窩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