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節
她走到黑澤陣身邊,動作很輕地翻開了黑澤陣的袖口,露出了里面的血跡。被強行撕開的傷口已經徹底愈合,根本看不出來是怎么造成的,但半小時前殘留的血液依舊沒干,傷口附近的血跡呈現出明艷鮮亮的紅色,甚至順著手腕往下淌了一道。 黑澤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直到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低聲說:“我去讓醫生來見您?!?/br> 她轉身離開,這里就只剩下了黑澤陣和那個不怎么說話的男人。 他們隔著空氣對視,最后那個男人對他說:“任性也該有個限度,想死就趕快?!?/br> 黑澤陣看了他半晌,才問:“我們認識?” 靠著墻的男人顯然不是很想回答他的問題,過了一會兒才憋出一句:“我單方面認識你?!?/br> 他們對話的效率實在太低,于是說兩句話的功夫,那個黑衣的女人就帶著醫生回來了。 進來的還是之前那個醫生,他忐忑不安地左腳先踏進門,還以為是出了什么事,直到看到黑澤陣的手臂,他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死得透透的。 哈哈,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呢,才過去多久啊,兩個小時!兩個小時他的身體就變成這樣了??! 面對那雙像是要滅口的墨綠色眼睛,醫生小心地、聲音都在發抖地問:“您介意抽個血檢查嗎?一點、只要一點點就行?!?/br> 剛才回到樓下的時候,醫生特地向“知情人”打聽了這位“病人”的事跡,對他到底有多不喜歡被抽血產生了無比清晰的認知。據相關人士透露,這位曾經因為某些事故被先生強制換過兩次全身的血,結果是造成了嚴重的ptsd——不要誤會,不是這位自己的ptsd,他不爽的方式就是讓別人產生ptsd,據說當時給他抽過血的人都死了,一個不留,連渣都不剩。 雖然剛剛聽來的這些二手消息都有嚴重夸大的嫌疑,但從醫生說出“抽血”這個詞兒就飄過來的冰冷眼神看,這、這這這起碼有1000%是真的??! 醫生趕緊低下頭,說您不愿意就算了,但您身體的問題比我預想的要嚴重很多,希望您能考慮一下……起碼注射穩定劑。 ——哈哈,這位也非常不喜歡被注射什么東西,聽說還是先生造的孽??!先生,你看看,這怎么治,我不是沒有辦法,是根本沒有辦法讓他配合??!還是說您指望我能打過他???? 不過跟醫生想的不一樣,黑澤陣聽到他的話,并沒有生氣,也沒有別的反應,只說了一句:“讓他回來見我,再考慮這些?!?/br> 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吧,他不想繼續重復了。 醫生就使勁兒看旁邊站著的那兩個人:所以先生呢,快點把先生叫回來啊,他要是出問題那我就沒命了!你們倆為什么還是站著??!難道你們真的背叛了嗎?! 當然,背叛是不可能背叛的——穿黑衣服的女人和不怎么說話的男人接收到醫生的眼神信號,先對視一眼,又說好的,我們這就去聯絡先生,隨后就把醫生請了出去。 之前那間臥室里還有血的味道,雖然是他自己搞出來的,但黑澤陣不想回去睡,就干脆躺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要做的事很簡單,先把那個年輕的老東西干掉,再…… 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特制的安眠藥確實有點效果,起碼能讓他在淺眠的時候不被記憶占據大部分的畫面,畢竟從回到日本開始,他的記憶重新開始變得不受控制,到昨天為止最嚴重的時候他甚至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什么時間的記憶,屬于誰的場景,又是誰在對他說話。 他唯一能分清的就是記憶和現實,從始至終,他都很清楚自己是誰、在哪里、要做什么。 銀發少年側躺在寬大的沙發上,即使躺著也腰背挺直,長發的末端垂落到了地毯上,在落地窗外陰沉沉的天色里反射著微光。 穿黑衣服的女人和不怎么說話的男人走了出去,沉重的門被輕輕關閉,隔絕了一切從外面來的聲音。 門外。 “先生呢?” “暫時聯絡不到,不知道先生在做什么,我會盡快聯系他的?!贝┖谝路呐说吐暬卮?。 那個男人抱著手臂,不耐煩地說:“先生非要養著他做什么?他從一開始就沒聽話過吧?!?/br> 穿黑衣服的女人看到手機接收到的消息,本來準備看一眼,聽到這句牢sao有點詫異,看了那個男人一眼,先問:“你真認識他?” “單方面認識,我死得比較早?!蹦莻€男人聳聳肩,說。 穿黑衣服的女人就不說話了。 她劃開手機,看到剛收到的消息,表情有些怔然。 本來靠回到走廊邊上的男人睜開一只眼睛,往這邊看了看,問:“怎么了?” 穿黑衣服的女人回答:“莎朗·溫亞德從洛杉磯逃走了,芝加哥也出了一些情況。美國那邊是誰負責?” “不認識。我死后才出現的角色吧?!?/br> “你到底死了多少年……” “反正比你要久?!?/br> “……” 大多數人都比她死得要早。不過她也不打算透露自己的信息,穿黑衣服的女人不再跟他說話,而是快步走到窗邊,撥通了某個號碼,靜靜地等待。跟之前幾次不一樣,這次電話打通了。 電話那邊是先生。 她低聲跟先生說了目前的情況,又說“黑澤先生希望您能盡快回來,而且他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這讓靠在墻邊的男人挑起眉毛。 從他的角度,他總覺得這女人像是在說“嗨!老東西,你再回不來你養的寵物就要沒啦!”。 雖然那個女人說話的時候總是非常小心、非常恭敬,但他就是覺得她就是這個意思。 他繼續聽那個女人跟先生打電話: “是的,莎朗那邊…… “我知道了,我會聯系她的。 “請您盡快回來?!?/br> 對話的內容都很簡潔,接下來她等待電話掛斷,就撥通了另一個號碼的電話。 是莎朗·溫亞德的電話。 雖然莎朗已經跑了,但這個號碼曾經用來聯絡過莎朗,以她的性格來說運氣好的話還能打通,即使她不覺得莎朗能接電話……好在事發的時間不長,莎朗還是接了。 電話里的背景音很吵。 接通后,她首先聽到的是跑步聲、爆炸聲、尖叫聲,以及什么東西相撞的聲音,甚至近在咫尺的地方還有個年輕女性的慘叫聲。穿黑衣服的女人不得不把手機拿遠了一點,才從這可怕的噪音里回過神來。 那邊倚在墻上的男人忍不住笑了聲。 電話里傳出了一個非常愉快的笑聲:“下午好——啊,你們那邊還是凌晨吧,這么晚打電話給真是我辛苦啦,請問有什么事嗎?” 聽得出來莎朗那邊在舉辦派對,而且是特別cool的狂歡party,莎朗·溫亞德本人也玩得特別開心。至于其他人開不開心,就沒人知道了。 穿黑衣服的女人完全沒有被她影響,語氣平和地說:“莎朗,先生讓我來警告你,不要玩得太過火?!?/br> “知道了知道了,我做出這種事,在他眼里卻只是在玩,啊呀~”莎朗·溫亞德完全是不以為然的語氣,她甚至特地停了一會兒,笑著說,“那等我把雪莉殺了,他就知道我能干什么了,對吧?” 穿黑衣服的女人略微皺眉,語氣依舊溫和地說:“莎朗·溫亞德,你這是在自找麻煩?!?/br> 電話那邊的人是完全不領情的:“是是是,我知道待在籠子里繼續唱我的歌當我的金絲雀就不會有任何事,但你們理解一下,我的本職工作是什么呢,是殺手,殺手哦——” 莎朗·溫亞德的聲音一瞬間就從歡快變得低沉。 “所以我得殺兩個人來證明我的價值?!?/br> 說完這句話她又笑起來,旁邊傳來了剛才慘叫的年輕女性的聲音,這個年輕女人甚至對她直呼其名。 “莎朗!你在干什么啊莎朗,我們馬上就要沒命了,別打電話了,你在跟誰打電話??!” “在跟幕后boss打電話,乖啦乖啦?!?/br> “哈?!” 年輕女人的聲音卡在嗓子眼里。 莎朗·溫亞德用非??鞓返穆曇舭淹榈脑挾铝嘶厝?,才繼續跟電話這邊的人說話。 “總之就是這樣~指望我乖乖聽話?那不如去問gin愿不愿意替我當金絲雀啦,反正他會彈鋼琴也會寫詩,這種事也很擅長吧,而且他可是特別漂亮的銀色金絲雀,不比我討那位先生喜歡嗎?不說了,我馬上要去殺雪莉啦,沒什么事的話就永別?” “……” 穿黑衣服的女人沉默了半秒鐘,趕在莎朗·溫亞德要掛電話的時候說了句:莎朗,別惹先生生氣了,先生也是喜歡你的。 莎朗·溫亞德那邊是一片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她可能是笑了,但聲音被徹底掩蓋,除了這令人頭皮發麻的金鐵聲外什么都聽不到。 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徹底消失,莎朗·溫亞德才懶洋洋地繼續說話:“啊呀,還有這種事嗎?我頭一次知道啊,我一直以為他是喜歡我能給他帶來的價值呢,畢竟我可是很值錢的。不過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其實我給那位先生準備了一點小禮物,就在米花大廈b座的儲物柜里,記得去拿一下哦?” 電話很快就被掛斷了。 穿黑衣服的女人收起手機,往靠在墻上男人看過去,后者顯然聽到了通話的內容,擺擺手說你走吧,我看著他,反正你在這里也沒什么用,要去就去。先生來的時候記得通知我就行。 于是穿黑衣服的女人點點頭,向這座酒店里其它待命的人確認了情況,就跟倚在墻上的男人告別,離開了這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整個酒店的頂層沒有時鐘,沒有風,沒有光,也幾乎聽不到什么聲音,很難說這是為了讓住在里面的人能安穩睡著,還是一開始就想制造完全隔絕外界的囚籠。只不過這種程度也根本就關不住里面的那個人,留在酒店里的知情人都對此無比清楚。 月光自云層后隱約露出半分,又被黑暗吞沒,世界悄無聲息地安睡。 等到手機顯示的時間指向3:05的時候,倚在墻上的男人忽然動了,他徑直推開門,往睡在沙發上的銀發少年走去。 他動作很輕,反手關了門,在靠近黑澤陣的一瞬間,就將藏在手里的針管往黑澤陣身上扎了過去! 就在針管要刺穿皮膚的前一刻,一只手倏然攥住了男人的手腕,隨后——沉睡的銀發少年睜開了眼睛。 …… 大森會社頂層。 樓板轟然砸落,火花四濺,刺耳的電流聲在周圍響起,棕色卷發的女人被墜落的鋼筋釘在了地面上,但她依舊在笑,并用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一次,兩次,電話終于打通。 電話剛接通她就大笑起來,語氣暢快地說:“晚上好啊老東西,你是不是只能再活幾年了?打算繼續用那個續命?哈哈,到時候——你還是你嗎?” 那邊先是沉默,似乎在判斷她的身份,過了一會兒才傳出聲音。 “你不也一樣嗎?” “誰跟你一樣啊,我家的孩子可是全身心地把自己的身體獻給我了,我可沒付出什么代價,而且你猜猜我能不能馬上復活?就是我和教授都沒想到那份資料一直在你手里,可惜,它從不屬于你啊?!?/br> “……” “真可憐?!?/br> 她發出最后的嘲諷,掛斷電話,把手機扔了出去,看著上方樓板裂開的縫隙里露出的破碎天空。她伸出手,臉上顯露出很輕很柔和的微笑。 她自言自語。 “我們就要死啦。太好了,直到死我們還是在一起呢,leon?!?/br> 說起來,到最后她們都沒來得及告訴juniper,其實維蘭德老師也不會認錯她們兩個,a.u.r.o記錄的名字也不是錯的,只是當初她們剛到城堡的時候對juniper介紹自己,故意說反了彼此的名字,juniper也就一直叫錯了很多年。 但是……他認識的從來不是名字,而是她們兩個本身,所以juniper也一直沒有認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