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節
諸伏高明跟他弟弟對視了幾秒,發現諸伏景光這話是認真的,所以“黑澤”這個姓氏確實來源于那邊的少年;而且諸伏景光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壓低聲音,所以黑澤陣聽到了,那邊的兩個警察也聽到了。 年輕的警察表情有點震撼地看看諸伏景光,又看看黑澤陣,確定剛才諸伏警部和黑澤君(諸伏景光)說的就是這個少年,他大為震撼,不能理解,也不是很不能理解,但他真的不能理解。 另一個警察就顯得鎮定多了,什么?說誰?反正肯定不是在說這個小孩啦,這個小孩不是會打網球的黑澤同學的弟弟嗎? 不過正好這會兒諸伏高明也看過來了,他們就過去跟諸伏高明說大和警部有了新的發現,他們在尸體附近找到了一個包裹,里面好像有照片,或許能有什么線索。大和警部剛才等太久了,說他親自帶著線索過來,讓諸伏警部不用過去了。 諸伏高明看到正從遠處過來的同事兼好友大和敢助,點點頭;諸伏景光這會兒已經完全恢復了原本的狀態,跟其他人笑起來,他的笑溫柔又燦爛,仿佛這位從容冷靜的狙擊手從未有一刻失去冷靜過。 有幾個高中生看到他們談完了,跑過來找諸伏景光,諸伏景光跟黑澤遠遠揮了下手,就自然地混進小孩堆里,跟他們有說有笑地聊了起來。 看起來就像個真正的小孩。 黑澤陣想,算了,反正他家小孩也就是他家小孩,本來他是打算蘇格蘭一直不恢復記憶的話就一直養著的。哦,前提是沒有波本,后來不是有波本了嗎?他可以把蘇格蘭還給波本。 他往前走了兩步,走出樹蔭的位置,到了諸伏高明旁邊。 就在這個時候,正注視著那群小孩的諸伏高明忽然問了一句:“黑澤陽知道嗎?” 諸伏高明說這句話的時候依舊是在看諸伏景光,似乎并不是在對黑澤陣說話。但很顯然,他這個問題,問的只能是黑澤陣。 黑澤陣看向他,諸伏高明也轉過頭來,半晌,黑澤陣瞇起眼,說:“我跟你,應該不認識吧?!?/br> 他確實單方面認識諸伏高明,雖然也沒什么交集,也沒有調查這個人的意思,只是清楚有這個人,而諸伏高明又剛好是諸伏景光的兄長,僅此而已。 所以,諸伏高明也單方面認識他? 第213章 血染的荊棘冠 在黑澤陣的記憶里, 他的前共事者黑澤陽是個普通人——除開公安警察的身份外,黑澤陽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放在人群中都找不出來的普通人。他還喜歡戴帽子,遮住那頭顯眼的銀發。 不過黑澤陽的銀發跟黑澤陣不一樣, 并不是天生的, 而是在一次任務的意外里暴露在強輻射下的結果。 具體的任務細節黑澤陽沒說,那時候的黑澤陣也不會主動問如何跟他的工作無關的東西, 不過他能猜到那是個保密程度相當高的任務, 因為黑澤陽是從國外回來的,可周圍的所有人乃至他在公安的同事都對這次任務一無所知,還以為他是出了車禍,一直在住院, 頭發變白是治療的結果——某種意義上這也沒錯, 黑澤陽的頭發就是在回國后的兩個月里漸漸變成銀白色的。 也是因為有極其相近的發色, 在a.u.r.o的相關任務里, 他被公安派去跟juniper接觸, 并假扮了父子。 當然,在使用這個身份的時候, 他已經離開了原本生活的環境,除開公安的某些同事外, 也幾乎沒有認識他的人。黑澤陽的老家是北海道, 他從二十二歲成為公安就再也沒有回去過。 而黑澤陽有什么家人、他們是否還活著, 這都屬于公安內部的保密事項, 日本公安也沒有告知a.u.r.o的打算。 至于諸伏高明可能跟黑澤陽有什么無人知曉的隱秘關系……那還是算了吧,雖然黑澤陽的身份資料難以調查, 可諸伏高明的背景卻能查得一清二楚, 除了他“失蹤”的弟弟諸伏景光,長野諸伏家的所有資料都是能從警察系統內部輕易調取出來的。 所以—— 銀發少年用一種冷淡的審視目光看著長野的諸伏警部, 而諸伏高明也跟那雙墨綠色的眼睛對視了一瞬,隨后,他重新看回到那群少年身上,說: “的確,我們不認識?!?/br> 風吹過長野郊外山林里的樹梢,浮動的影子在兩人身上搖曳,而就在不遠處,少年模樣的諸伏景光輕松自然地融入到了那群高中生的談話里,在下午陽光里邊說邊笑,就像本應在這個年紀的少年。 也像是……《重生之三十歲的我回到初中時代打遍天下無敵手即將拿到世界網球大滿貫卻忽然恢復記憶發現原來我是正在進行臥底工作的公安警察這回事》,而且是真的。 “我們最好不認識?!焙跐申囉悬c不滿地哼了一聲,收回視線,也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我跟黑澤陽不熟?!?/br> 雖然他們共事了半年多,期間黑澤陣還三天打魚十天曬網地讀了幾個月的小學到初中,但他們確實算得上不熟。 不知道對方的來歷,也不關心那些過去,兩個人都以完成任務為唯一的目標——至少當年的黑澤陣是這樣,他對一切事物都缺乏興趣,而黑澤陽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清楚,也已經沒有詢問的機會了。 長久的沉默后,旁邊傳來了悠悠的嘆氣聲。諸伏高明對他說:“我也只跟他見過一面。實乃此生憾事?!?/br> 黑澤陣看了他一眼,向諸伏高明伸手:“你家的鑰匙?!?/br> 既然諸伏警部還要辦案,那他們兩個就先回去等著——起碼不要跟這群麻煩不斷的小偵探在一起。黑澤陣對這群小孩惹麻煩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平時沒事的時候還好,可他現在要趕明天上午的飛機,一不小心被帶進溝里就去不成了。那樣代號烏鴉的怪盜先生就要哭給他看了。 他說得非常坦然,完全不像是跟一個剛見面的人要他家里鑰匙的模樣,而諸伏高明也毫不含糊地從鑰匙串上取了一把下來給他,不了解這兩個人,單看這場面,說不定還覺得他們挺熟的。 “那我先帶他回去?!焙跐申嚹昧髓€匙就往諸伏景光的方向走。 那邊帝丹中學的老師跟大阪來的老師碰頭,終于決定下手把這些想當偵探的學生給逮回去。 帝丹中學來的是個年長的女老師,威懾力不足,但大阪那位可是五大三粗的壯年男老師,一看就是個當拳擊冠軍的料,他一站在那里,大阪來的學生就不吭聲了,跟小鵪鶉一樣排著隊回去;另一邊東京的學生看到大阪的學生都走了,也不好意思繼續停留,就跟著離開了。 東京帝丹中學的老師:“等等,工藤君呢?” 大阪改方學園的老師:“你們誰看到服部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愣是沒看到那兩個偵探。最后還是旁邊的年輕小警察提醒他們說,這倆小孩剛才好像找到了什么線索,勾肩搭背往那個方向走了。 他指了個方向,然后兩個老師同事沉默了。 東京帝丹中學的老師無奈嘆氣:“……這種情況好像在哪里見過,一定是錯覺吧。算了,我都習慣了?!?/br> 大阪改方學園的老師擼起袖子:“豈有此理!服部那小子都答應幫忙去劈柴了!你們自己回旅館,我去把服部抓回來!” 他做了下熱身活動,對帝丹中學的老師說拜托你帶他們回去,有誰不聽話就告訴我,我會跟他們好好交流的;然后他開足馬力,一個箭步沖了出去,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道路上。 東京帝丹中學的老師:“……”年輕真好啊,等你到了我這種年紀,就不會想跟學生們繼續斗了。 她和幾位警察告別,再次跟他們道歉后,就帶著學生們回山上的旅館去了。 “走吧,我們也回去?!焙跐申嚢沿埛呕氐捷喴蔚目勘成?,對諸伏景光說,“時間還早,我跟你哥要了鑰匙,先去他家?!?/br> “我哥真把鑰匙給你了?”諸伏景光眨了眨眼,看看另一邊他哥的方向,又看回來。 “給了?!焙跐申囂貏e平靜,用一種好像是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 “……” 諸伏景光盯著黑澤陣看,霧藍色的眼睛里滿是大大的疑惑,好像是在問你一看就這么不對勁,為什么我哥沒有把你抓起來——當然,既然他們兩個是一起來的,自然就不存在這種可能??珊跐申囀窃趺凑f服他哥的? 普通人遇到這種類型的陌生人都會保持警惕,更不用說他做事一向謹慎周到的哥哥了,就算弟弟說這是新認的爹,也應該先找諸伏景光本人確認一下再做決定吧? “黑澤,”諸伏景光的聲音有點懷疑,“你跟我哥不會認識吧?” 思來想去就只有這一種答案。真相只有一個,其實你們兩個根本就認識,而且很熟悉吧?! 黑澤陣看著他家小孩氣鼓鼓的模樣,理直氣壯地回答:“不認識?!?/br>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在今天之前我們也根本沒見過面。 對,單方面看過資料根本不算見面,至于諸伏高明怎么知道他的,估計還是跟黑澤陽有關系。 “真的嗎——”諸伏景光拉長了聲音問。 “真的,非必要的時候我從不說謊?!焙跐申囃粕现T伏景光的輪椅,用肯定的語氣回答。 而且這話確實是真的,但怎么聽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在組織里的時候也是這樣,對誰都是同樣的態度,只有面對幼崽的時候容忍程度高會那么一點。 烏丸蓮耶為什么信任他?不只是因為他「沒有記憶」,明明他不那么聽話,壓根不是把順手的刀,可烏丸蓮耶卻始終沒能換掉他,一方面是因為那個老東西確實沒什么時間的,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從不說謊。 要任性就直接掛電話,要摸魚就正大光明地跟貝爾摩德走,想放走臥底那就在那位先生眼皮子底下放人,就算接下來會面臨諸多不滿,他也不屑于去遮沒必要的事——至少在那位先生看來是這樣,而一些極其特別的小事,黑澤陣就做得極為隱蔽,兩相對比之下,這些事根本就不會被注意到。 就比如蘇格蘭的事,也比如他每次跟維蘭德……或者赤井務武聯系的時候。平時做得太坦蕩,以至于他真要做什么的時候,反而有人來幫他遮掩,就比如天天猜測他在查臥底的某些人。 “那我就信了,我真的會信你說的所有話啊,黑澤?!敝T伏景光倚在輪椅上,打了個哈欠。 下午的陽光很好,溫度也合適,在這樣暖融融的陽光照耀下,他都有點困了。 黑澤陣看他這這樣,就知道自己家的小孩昨晚肯定是在跟降谷零打電話交代工作,不知道幾點才睡的,而降谷零離開東京整整五天,積攢下來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他把外套脫下來,蓋到諸伏景光腿上,說睡會兒吧,我帶你回去。 “我真的睡了……” “睡吧?!?/br> 長野的下午,陽光正好。 銀發少年推著輪椅,平穩地走在回去的路上,輪椅上的黑發少年枕著陽光,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兩只小貓也在他身上找了個窩,曬著太陽打起了小呼嚕。 他們先回到車站,從郊區往長野市內的電車沒有多少人,車廂里空空落落的,只有兩三個乘客。 看到要上車的這對兄弟,一個年幼一個坐輪椅,有對夫妻就幫他們把輪椅搬了上來。黑澤陣低聲跟他們道謝,把諸伏景光帶貓一起抱到了電車的座椅上,看著窗外的風景,過了一會兒,諸伏景光睡著睡著就靠在了他身上。 就像失憶的時候一樣,坐火車去某個地方,坐著坐著睡著了,睡著的時候還抓著黑澤陣的胳膊不放。明明醒的時候還是個不會說話的、警惕又面對陌生環境的小孩,睡著的時候卻總是不一樣?;蛟S也正是因為蘇格蘭在睡著的時候放松的表現,黑澤陣才會把他勉強劃進自己的地盤,而不是找個地方讓其他人幫忙養著吧。 酒井叔:……不是,難道不是我養的嗎?你一年才回來幾次??? 電車經過了郊區的最后一個站點。 一旁那對夫妻里的妻子幫忙按住差點從地面滑走的輪椅,小聲問這個一直沒說話的銀發少年:“你們是兄弟嗎?” 雖然從外表上看起來不像,但銀發少年抱人的動作卻很熟練,她很快就在腦海里構建出了一個早熟弟弟照顧殘疾哥哥的感人故事,又考慮到這兩個小孩去哪都不太方便,想看看能不能幫上點什么忙。 黑澤陣:…… 他完全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兩個人在想什么,可惜這不是什么感動人心的家庭故事,只是兩個從比這對夫妻還大的年紀變回少年模樣的成年人在午后悠閑散步而已。 于是他委婉地謝絕了妻子的好意,說他們家(高明家)就在車站附近,家里也有成年人(等他們回去就有了),而他們今天去郊區只是因為天氣比較好,所以出來散步而已,完全不用擔心。 銀發少年說話的時候很有禮貌,只是語氣太過成熟了,妻子還想說什么,丈夫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別問了。 很快,這對夫妻到站,離開了電車。 沿街的櫻花樹上滿是翠綠的葉子,偶爾還能見到樹梢上一閃而過的木牌,新新舊舊的建筑高低錯落,幾只小貓從街角穿過,很快就從視線里消失。 紅燈亮起,人流從車前穿過,所有的腳步都匆匆忙忙,偶爾會有一兩個蹦蹦跳跳的身影。 風送來城市特有的味道——喧囂、熱鬧、平淡的煙火氣,將下午的時間緩緩拉長,每一秒都好像浸潤在醇厚的陽光香氣里。一旁咖啡店正在播放著鋼琴曲,柔和的曲調透過開著的窗傳遞進來,旋律經典又足夠安逸。 銀發少年將手搭在窗邊,不經意地往外看去,看到一片湛藍色的晴空,以及從天空中輕盈劃過的兩只純白飛鳥。 一片羽毛從天空中飄落,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到站了。 黑澤陣看了眼諸伏景光,他家小孩還在睡覺,而且睡得很香,反正現在時間也不急……他就當沒有發現,靠著電車的座椅,沒有下車,讓諸伏景光多睡一會兒。 準確來說,是多睡一圈。 等電車第二次到諸伏高明家附近的站點,天色已經接近黃昏。下午五點半,日頭西斜,陽光變得越發暖了,橙紅色的光從窗口照進來,把兩個人的頭發都染成了明亮的紅色。 反射著光線的金紅色,和幾根頭發被風卷起來的暗紅色。 黑澤陣拍了拍諸伏景光,說別睡了,我們該下車了。但那個黑發的少年只是往他身上蹭了蹭,含糊地說了句什么,就繼續睡了。 ……這可是在外面。 算了,諸伏景光跟他不一樣,就算身為臥底的時候對一切都抱有懷疑、在哪里都得不到明確的安全感,可“黑澤景光”是實打實的小孩,可能在現在的諸伏景光的概念里,黑澤陣的身邊就是安全的地方。 嘖。 搞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