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
然后,他抱著兩只灰撲撲的小貓,決定在東京塔上找個能讓他洗澡換衣服的地方。 話說……真的有嗎? 銀發少年走了兩步,忽然頓住腳步,因為就在他前方不遠處,有個看風景的金發男人,在餐廳外抽煙。 色澤熟悉的金發,垂落到一側束起來的發尾,以及一身深色的西裝。 “……你對扮演我父親的角色?我說過別來見我吧?!?/br> 第144章 暴雨前夜 無論是外表、神態還是動作, 甚至穿的衣服都很像。 遠處是灰色的云。 這里不是東京塔的瞭望臺,看不到多遠的風景,但外面的能見度很低。即將到來的陰雨天將視野變得模糊, 燈火漸起的城市像鋪開在極光里的星辰, 林立的高樓又像在遙遠的天空下鋪開的遠山。 天與地的界限仿佛沒那么分明,景色灰蒙蒙的, 就像暈開了的水彩畫, 又像一片朦朧中的月下冰海。 站在觀景玻璃前的男人回過頭來,掐掉了煙,金發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墨綠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好久不見?!?/br> 金發男人向他笑了一下, 幾乎與他背后的風景融為一體, 有游客的身影從他們之間走過, 卻沒能阻擋任何人的視線。 黑澤陣有一瞬間沒能分清那是不是維蘭德, 就好像經年的尸骨復活站在他面前, 但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間。因為維蘭德不會來日本找他,那個人也根本不會抽煙, 更何況要是維蘭德能活到現在,也早就沒這么年輕了。 沒人知道維蘭德不再年輕的時候會是什么樣。還有黑澤陽。 赤井務武能扮演的, 一直是年輕時候的維蘭德……黑澤陣跟他說過不要用這張臉出現在自己面前了。一旦他用了, 就代表赤井務武需要維蘭德的身份, 而在a.u.r.o早已名存實亡的現在, 維蘭德的身份只有一種用處,那就是對juniper的記憶做點什么。 “他不會跟我說好久不見, 你想假扮他可以不說話?!焙跐申囎哌^去, 就在相隔四五米的位置,也望向外面陰沉壓抑的云海。 可能是因為剛才發生的命案, 也可能是貝爾摩德或者查爾特勒的安排,現在的這個角落相對冷清。但要說是赤井務武的安排,黑澤陣覺得這個人不會做這種事。 “我知道,”赤井務武也沒再看他,兩個人就像完全不認識一樣隔空聊天,“他會給你個擁抱,摸摸你的腦袋,但你會惱羞成怒跟他打一架;后來你長大了,學會在他抬手摸你頭的時候躲開,于是就只剩下了擁抱。不過我覺得你不會讓我那么做?!?/br> 黑澤陣當然不可能答應。 不如說從維蘭德死亡后很多事都變成了不可能,黑澤陣分得很清,他沒有沉浸在過去里的習慣,更不打算混淆這兩個人——即使他的底層認知承認赤井務武是「維蘭德」。但「維蘭德」不等于維蘭德。 他聽到有人的腳步聲接近,是孩子,和母親,又聽到電梯門打開的聲音,還有兩只小貓晃動耳朵的聲音,和更遠處的說話聲。 等到好奇的游客過去后,他才問:“你就是來跟我說這些的?” 現在怎么看也不是懷舊的時候吧。想說就等組織徹底崩潰、所有人都能放下心來的時候,說不定黑澤陣能耐著性子拿出一整天來聽赤井務武隨便說。 “當然不是?!?/br> 赤井務武的回答也不出他的意料,畢竟赤井家的人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管是大的還是小的都一樣。真純除外,小孩沒有錯。 短暫的敘舊好像是錯覺,赤井務武很快就以他不近人情的語氣開始說正事:“有兩件……三件事,是我來找你的理由。沒人在竊聽你吧?” 黑澤陣把從貝爾摩德的相機里拆出來的存儲卡放進衣服口袋里,回答:“不確定?!?/br> 他當然不確定,所以才沒說維蘭德的名字,赤井務武也沒說。雖然在這種時候,就算說了名字也不一定有人知道了。 赤井務武終于轉過頭來看他,把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說:“把手機扔了?!?/br> 公安給的手機,里面沒點東西才怪。竊聽可能沒有,但定位是少不了的。 不然桐野為什么能知道他在哪里? 黑澤陣沒反對也沒動,他們僵持了幾秒,黑澤陣才說:“有地方嗎?讓我洗個澡,順便把衣服換了?!?/br> 衣服是愛爾蘭準備的,但主臥的門從來不鎖,誰都有可能進去,黑澤陣相信住在別墅里那群笨……嗯,那群人不至于害他,但大家都是同行,會做什么他也不能肯定。 赤井務武說有,但別跟以前一樣失蹤兩個小時。 黑澤陣說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別跟我翻舊賬。還有,別用他的語氣跟我說話。 赤井務武往下樓的方向走,走到一半,才說:“起碼在這個時候,他會希望自己在場?!?/br> …… 黑澤陣利落地在員工的工作間換了赤井務武給他的衣服,原本的衣服在他簡單沖了個澡的時候就被處理得干干凈凈。他本來想把兩只貓也洗一下,不過波本貓和萊伊貓好像發現了他的意圖,一眨眼就自己跑了。 于是他簡單地把頭發擦干,走了出來,聽到club333特別舞臺的歌聲從上方傳來,那幾個小偶像的演出活動似乎仍舊在繼續。 “你滿意了?” 他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北歐國家帶著點傳統風格的式樣,知道這不是商場里買來的衣服,他還小的時候維蘭德就喜歡給他穿這種衣服……那座城堡里還有一堆,現在帶過來尺碼倒是剛好。 但有個壞消息,他這么走在路上,難保不會被人當那個……小孩喜歡的coser。 “一般,”赤井務武還真評價了,“沒你小時候穿得那么可愛?!?/br> “……” 如果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有人的地方,黑澤陣肯定是要跟這人打一架的。 他轉過頭,不去看那個用了維蘭德外表的人,說話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說正事?!?/br> 赤井務武也跟著換了個語氣:“月中我找到了隱修會的幾個殘黨,根據他們提供的情報,新的「六分儀」正在日本境內活動,而且非?;钴S,聯系了多個舊據點,疑似想要重建隱修會?!?/br> “他做不到?!?/br> “我看著,他做不到。但上周,隱修會在東京的一個舊據點「天文臺偵探事務所」的所長意外死亡,我在他們那里找到了隱修會的聯絡信號。不排除他們已經注意到你的可能?!?/br> “我沒見過類似的人,”黑澤陣下意識地避開了「隱修會的人為什么可能知道他」這個話題,直接從他知曉的情報說起,“公安的資料里也提到了這個人,我讓酒井給你了?!?/br> “來日本的「六分儀」也未必是他們知道的六分儀,反正到現在為止沒人見過他?!?/br> 赤井務武說到這里,頓了頓,拿出了一根煙。 他們兩個正在東京塔二層的商場里閑逛,即使有人投來好奇的目光,也終究沒有停留多少。兩個人說話的聲音都很低,說的也不是日語,如果沒受過專業的訓練,大概連他們在說什么語言都搞不清楚。 黑澤陣懶得去想赤井務武為什么停頓,直接說:“第二件事?!?/br> 赤井務武道:“烏丸集團的事,有你在找的人的線索?!?/br> 黑澤陣忽然停下腳步。 他瞇著眼看了那個“維蘭德”一會兒,才語速緩慢地說:“你根本沒離開日本?!?/br> 知道他在調查什么、找什么人很容易,畢竟黑澤陣沒對自己人隱瞞過這件事,就算公安的那個小警察都知道他在找加爾納恰。但如果要有線索、調動a.u.r.o的力量,就不是回到歐洲還能做的事了。 “我讓酒井回去了?!背嗑畡瘴溥@么回答。相當于承認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日本。 黑澤陣沒說什么,繼續往前走。他現在有點希望手邊有個降谷零,那他就能拿著降谷零,讓降谷零對維蘭德說……不,對赤井務武說:滾出我的日本。 沒什么,就是希望到時候赤井瑪麗能在場。 他問:“加爾納???” 赤井務武回答:“格朗泰爾,從那個家族的血系出發,在你知道的成員之外,我找到了一個被隱藏得很好的失蹤成員。如果不是你在鶴鳴港警告了他,讓他有所動作,我們也發現不了他的存在?!?/br> 黑澤陣就知道不會這么巧,怎么可能赤井務武來了日本,加爾納恰就露出尾巴,搞來搞去還是因為上次的事。也對,“琴酒”對加爾納恰的威脅還是挺大的,并且已經切實地威脅到了加爾納恰的眼睛,對方不急才怪。 他清楚赤井務武沒把話說完,剩下的是最麻煩的一部分,就主動問了句:“他在哪?” “fbi?!?/br> “……” 首先排除加爾納恰故意被fbi抓了的可能,這個人謹慎到了不能再謹慎的地步,黑澤陣覺得加爾納恰可能會找個監獄給自己住,卻絕不會把自己搞到那群美國人手里。 也就是說,唯一的可能就是…… 金發的男人從商場的店鋪里買了點零食,放到表情不是很好的銀發少年手里,估摸著黑澤陣想得差不多了,才說:“從你出現開始,fbi的反應一直有異常,5月2日的行動(暮色館事件)里還出現了「內鬼」。加爾納恰應該是烏丸派往fbi的「商業間諜」?!?/br> 黑澤陣冷笑:“而且地位還不低?!?/br> 雖然他知道組織在各個機構里都有派人,但混到高層的幾乎沒有,他們需要的是情報而不是權力,所以大多都過得比較低調,哪個臥底會臥著臥著把自己臥成boss啊,你說是不是,波本先生。 正因如此,他沒有想到作為組織重要成員的加爾納恰可能是敵對機構(也可能是友商?)的高層的可能。那位先生到底是有恃無恐還是不在乎一個加爾納恰的死活這點沒人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是個極其冒險、無意義而且浪費的行為。加爾納恰是組織的「資料庫」,哪有人把資料庫丟出去給別人打工、隨時面臨暴露危險的。 赤井務武繼續說:“就跟久間健次郎一樣,桐野這個姓氏能調查到不少東西,有些政府官員的姓氏不那么常見……我查到了點東西,不那么確定,下次再說。先說加爾納恰的事,既然知道他可能在fbi,就沒必要繼續袖手旁觀?!?/br> “你想……”黑澤陣的話剛說到一半,就換了個詞,“你做了什么?” 他有預感,如果只是一點情報的話,赤井務武根本沒必要親自來找他。 “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第三件事?!?/br> 赤井務武的語氣依舊冷靜、理智,像十八年前還沒開始逃亡的他自己,也像十三年前在電話里拒絕了一次又一次的維蘭德。 在黑夜終于降臨,所有的一切都沉入夜色的時候,在喧鬧的商場里,這個男人點著了煙,這么平常地說: “我把你的「情報」和「弱點」給了fbi,被他們抓的時候你自己注意點?!?/br> 黑澤陣一把攥下了赤井務武手里的煙,將炙熱的煙絲生生攥滅,墨綠色的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幾秒的對視后,他一字一頓地問:“你再說一遍?” 赤井務武看向黑澤陣可能被燙傷了點的手,語氣還是很平常:“我把你的確切來歷和曙光聯合的關系告訴了fbi,以上?!?/br> “赤井務武!”黑澤陣咬牙低吼。 他不管這里有沒有人,發燙的拳頭帶著手心里灼熱的憤怒直接砸向了眼前的人,這一拳完全沒留手,于是他對面的男人側身卸力,才沒讓路人看到一場血案的發生。 黑澤陣覺得他來的時候就應該跟赤井務武打一架,他就應該遵循內心的憤怒和仇恨來—— 就算沒有洗腦那檔子事,他覺得總有一天他們的關系也會發展到相看兩厭恨不得把對方打死的地步!赤井務武,你真以為你是……維蘭德嗎? 他慢慢收回拳,低聲說:“就算維蘭德這么做,我也不會原諒他?!?/br> “但他會這么做?!背嗑畡瘴浠卮?。 因為相信自己培養出來的孩子、不,是親手制造出來的戰士不會背叛也不會動搖,所以維蘭德會以絕對理性的方式來看待問題,并做出冷靜到殘酷的抉擇。這跟維蘭德平時表現出來的令人尊敬的父親那一面完全不同。 從赤井務武的角度來說,更早之前的、維蘭德年輕時候發生的事,徹底摧毀了這個人,讓他變成了不擇手段的瘋子。但這無法改變一個人的本質……說到底,就算改變再多東西,就算添加再多「記憶」,人的本質也是不會變的,這點赤井務武自己深有體會。 “……” “看來你需要個擁抱?” “不怕我殺了你的話?!?/br> “你能下得了手的話?!?/br> 黑澤陣花了幾秒來平復自己的呼吸,然后他說滾,組織毀滅前我不想再看到你,這句話我也不是第一次說了。如果那之后你再來見我,我一定會殺了你。 赤井務武說是嗎,那走之前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這也是我今天用維蘭德的身份來見你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