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他跟別人永遠是不一樣的,阿法納西說不需要成為別人,但他還是想理解那些……那些……那些總是在他身邊的家人,和a.u.r.o里的其他同伴。 第二年,他也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他對abies說,大家就交給你了。 abies笑了半天,說別這么嚴肅嘛juniper,又不是見不到了,而且新來的那幾個我可打不過。 然后,他上了游輪,再然后…… 是暴風雨、死亡、組織、和維蘭德說「既然你已經在那個組織里了,我讓mi6的朋友跟你接觸,以后你協助他們工作吧」后再也回不去的七年。 再往后就是巴黎的小旅館。 “對了,juniper?!?/br> 躺在地上的紅發青年打了個哈欠,從地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托著臉問他:“其實有件事我想問你很久了,你當時為什么要跟維蘭德從雪山里出來?” 倚在墻邊的銀發青年平靜地回答:“因為想摧毀明日隱修會?!?/br> abies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住在雪山里的你上哪知道隱修會啊,所以你想摧毀隱修會的理由是什么?” 黑澤陣看了那個紅發的同伴一會兒,就在墻邊坐下來,地面有點涼了,但對他來說沒有影響。 他的記憶又回到多年前,自己被維蘭德從雪山里帶出來的時候。 “為了linnea?!?/br> “linnea是誰?” “我在海拉撿到的,她很小,沒法在雪地里生活,我撿到她的第七天遇到了維蘭德,維蘭德是來找她的,但她一直抱著我不放,我就答應維蘭德送她出雪山。維蘭德說她叫linnea?!?/br> “然后你就被騙來了?” “沒,我只是知道她不可能在雪山里存活,就送她離開而已。我們離開雪山后,linnea的父親被隱修會的人殺死了,她一直在哭,我答應幫她報仇?!?/br> 黑澤陣看著abies想點根煙,直接把煙拿走了,說阿法納西受傷了,你這是要做什么。 abies說你讓我冷靜一下,所以你是為了一個不認識的小女孩離開雪原,然后把這一輩子都賣給維蘭德了? 黑澤陣說她是我撿到的,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會幫她報仇,跟維蘭德無關。 abies問,那后來呢,她現在人在哪里? 黑澤陣回答,不知道,維蘭德把她送到了別的國家,說她很安全,我沒再聽說過她的消息。 于是紅發的青年一時無言,半晌才說不愧是你,只有你才能干出這種事來。 阿法納西就笑起來,說你還不了解juniper嗎?如果你死了他也會幫你報仇的,放心。 于是他們就都笑了起來。 黑澤陣想,所以他才要跟維蘭德吵架,即使知道把他推離機構的做法是正確的、對所有人都安全的,他也不會甘心。從維蘭德把他交到mi6手里開始,他們的關系就越來越差了。 即便如此—— 他和維蘭德還是能無條件地信任彼此,畢竟他了解維蘭德是個什么樣的人,冷靜、果斷、可以犧牲任何東西來達成目的,包括自己。而維蘭德也了解他,了解他從海拉雪原開始的一切。 “明天我想辦法把阿法納西送出去,你們先睡會吧?!?/br> “這里只有一張床啊……”abies打著哈欠抱怨,雖然也并沒有真的要抱怨的意思。 “我來警戒,你可以靠著我睡?!焙跐申噷λf,“但是就這一次?!?/br> 那天晚上意外的沒有人來打擾他們。 巴黎的夜晚過去后,黑澤陣聯絡了自己的朋友,無關組織也無關a.u.r.o的朋友。畢竟他偶爾出任務還是能有幾個朋友的。 朋友幫他把阿法納西送離了法國,不過要一起走的話肯定會引起注意,所以abies表示他可以等一段時間再走,或者干脆留在法國。 那天的巴黎下著雨。 濕蒙蒙的雨霧里,他們終于收到了a.u.r.o傳遞的情報,算是唯一的好消息:隱修會的四十七位高層確認死亡,a.u.r.o中樞在重建,維蘭德存活。 “請繼續隱藏,暫且不要相信盟友……盟友啊?!盿bies讀完了情報,嘆氣。 “哪邊的?”黑澤陣問。 “不知道。同盟機構掉鏈子或者忽然背刺也是很常見的事,他們內部都可能有間諜?!?/br> “嗯?!?/br> “你要走了嗎?” “我不能留太久?!?/br> 黑澤陣看了一眼車站的日期,距離他離開那位先生的視野已經有三天——等天亮就是第四天。他需要回到美國了,不然他自己可能受到的懲罰是小事,abies和阿法納西被追查到就麻煩了。 現在他們正在午夜的車站等待,他需要先從郊區回到巴黎市區,然后去機場。 abies說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就特地冒著危險來送他,不管怎么勸都沒用,還說放心吧,隱修會的人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不長眼地來打擾我們的。 黑澤陣總不能在這里跟他打一架,畢竟abies身上也有不少傷,就跟他一起來了。 他們在車站的長椅上坐了一會兒,明明有很多話想說,但到分別的時候又忘記了要說什么。 abies忽然問:“你要睡會嗎?” 黑澤陣說不用。abies就嘆氣說你這幾天根本就沒睡吧,稍微休息一下啦,不是說回去還有別的工作嗎? “不是這個問題,”銀發的青年有點不自然地把視線放到了遠處,“我做不到在沒有安全感的地方睡著?!?/br> abies用手臂攬著他的脖子,笑著說:“安全感?可是我在這里??!我不行嗎?我怎么可能傷害你啊?!?/br> 黑澤陣有點遲疑。他知道abies的狀態也不怎么好,而且他本來是想讓同樣沒怎么休息的同伴在安全點睡覺,自己回美國的,這樣對他現在的工作來說也更安全一點。 但他還沒想完,abies就拍拍自己的肩膀,說我的肩膀借給你靠,你睡一會兒,車到了我叫你,放心啦,我們是家人嘛。 “晚安,我的王?!?/br> 他靠著紅發的青年睡了一會兒,這幾天他也確實很累,以至于剛剛放松下來就睡著了。 他好像回到了北歐的那座城堡,他們的家,回到所有人都還是孩子的時候,而維蘭德站在他面前,說我把你帶出來,我會給你一個家,但你想要什么,得自己從我手里來拿。 他坐在塔樓上看極光,寒冷的風吹過他的衣服,他平時不會覺得冷,可是這次很冷。 冷得他發抖。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abies帶笑的臉。那個紅發的青年把插在他身體里的刀拔出來,又生生捅了進去。 abies在跟他說話,語氣就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氣:“本來沒想這時候就吵醒你的,但車就要來了,還是別睡了吧?” 血順著透體而出的刀鋒和另一側的傷口往下流,劇烈的痛苦提醒他看到的一切并不是幻覺,藥物帶來的麻痹感在短短幾秒里就順著血液擴散到全身。黑澤陣想阻止同伴的動作,但是已經晚了,眼前變得一片漆黑。 在昏過去的前一刻,他聽到abies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喜歡你叫我abies(冷杉),不過現在,我要向你介紹我的新名字——crucis(南十字)。晚安,我的王?!?/br> 那時候他尚未明白發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可能永遠失去了某個家人。 第101章 鶴鳴于日落時分 他記憶里的abies是個有點閑不住的人, 跟每時每刻都有可能搞出意外的酒井不同,abies在老師們面前還是很乖的,執行任務的時候也不會出什么紕漏, 甚至會主動照顧年紀小的孩子。只是每當閑下來的時候, abies總要給自己找點事干,比如說去找那個不是很喜歡說話的銀發小孩玩。 當然, 不喜歡說話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當時的他還沒怎么學會人類的語言,abies的邀戰理所當然被看做了令人煩不勝煩的挑釁。于是就在阿法納西無奈的注視下,他們總是在清晨、正午和黃昏打起來,也就是a.u.r.o的老師們教授某個課程的間歇。 不過他和abies的關系并沒有其他人想象得那么差, 按照維蘭德的說法, 打架或許是“他們這種孩子”增進感情的方式。黑澤陣一直覺得維蘭德是個經常胡說八道的騙子, 但在這點上或許維蘭德沒有說錯。 因為他們兩個是一樣的。 這是abies的說法。abies說他的父親是獵人, 他從小就跟父親生活在森林的邊緣, 濕熱繁茂的叢林才是他本應居住的地方,至于來到冰海附近的理由, 當然是父親死了。他的父親幫來歷不明的人帶路進森林,等那群人出來的時候父親卻不見了。 那些人對鎮長的解釋是父親被野獸襲擊而死, 他們沒能把人帶出來, 但abies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在叢林里找到了父親已經腐爛的尸體。他的父親被潦草地掩埋在一個淺坑里, 除了被野獸啃食的痕跡外, 上面還有槍傷,子彈穿過額頭, 下手的人應該是個老練的“獵人”。 abies覺得應該用獵人來描述那些人, 畢竟年幼的他知道在森林里最強大的不是猛獸,而是有著足夠經驗和耐心、善于抓住破綻將獵物一擊斃命的獵人。 所以他回到小鎮上, 從村長那里得知那些人還會回來,就策劃了一場漫長的復仇計劃。 他花了三個月,利用了一切他能利用的東西,跟那些人認識,讓他們放松警惕,然后提供模糊的情報,將殺死父親的仇人引入精心設計的陷阱,最后看著他們死在叢林最危險的沼澤區域。那些人沉下去的時候他就站在沼澤的邊緣,有條不紊地拆除陷阱,讓一切看起來就像是一場意外。然后,他才去埋葬了父親。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abies清楚再周密的計劃也有被人拆穿的可能,所以他準備換個地方生活。但就在僅僅一天后,他還沒來得及準備好離開,有個黑發男人就拜訪了他們的小鎮,然后找到了他。 “是維蘭德?” “就是維蘭德,他問我有沒有見過前往森林的那些人,忽然就問我他們是不是已經死了,我沒玩過他?!?/br> abies說著,不滿地踹了踹柜子,里面的金屬擺件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紅發的男孩坐在壁爐上晃著腿,腳下正在燃燒的木柴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而銀發的那個卻站在距離火堆最遠的位置,翻開一本從圖書館館長那里拿來的書安靜地看,只有被喊了才會說兩句話。 他們兩個就像是從不相交的兩個極端,在三更半夜的城堡里徘徊,然后在大廳里相遇,誰也不想吵醒白天工作的維蘭德和其他人,就這么在月光照亮的房間里對峙,然后abies會閑不住地開始天南海北地聊。 黑澤陣記得他那時候問,為什么要跟著維蘭德回來;abies回答因為維蘭德說他會養我嘛,有人管飯不是很好嗎?所以我就來了。 “是嗎?!?/br> “所以只有我們是一樣的,我們是同類,我們是兄弟,juniper,以后我帶你去我家吧!” “不要,太熱了?!蹦欠N又濕又熱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去的。 “答應我啦答應我啦,我可是第一次邀請人一起回老家的,你不會真的要拒絕吧!” “不去?!?/br> 后來阿法納西走了,西澤爾也走了,幾個年長的孩子也陸陸續續地走了,只有一位腿有殘疾的兄長偶爾會來找他們,用溫柔的聲音說很晚了,你們兩個也該睡了。 因為這位叫做oak(橡木)的兄長一直坐著輪椅,黑澤陣也從來都沒有跟他打的心思,在這種時候就會說我待會回去;而abies總會撒嬌說再玩會啦,根本就不困嘛,有時候還會在地上打滾。 每當這種時候銀發的少年總是靜靜地看著,就好像站在攝像機外去看世界。而abies會把他拉過去,說對吧,juniper,現在還完全不到睡覺的時候??! 他總是冷淡地反駁說我也打算睡了。 再后來那位兄長也離開了維蘭德的城堡,臨走的時候說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于是剛跟銀發的同伴打了一架的紅發少年拍拍胸口說放心啦,我們可是這座城堡里唯一的同類。 銀發的少年沒有反駁。 畢竟到那個時期,維蘭德的城堡里已經只有一群會喊著“哥哥哥哥”到處找他的小孩,想打個架也只能去欺負跟他年齡差不多的abies,不過abies倒是對這件事樂此不疲。 有時候他們離開城堡,在冰海的邊緣散步,那只已經長大的鷹落到銀發少年的手臂上,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 abies就會酸溜溜地說,你對鷹都比對人親近。 他繼續往前走,走到蒼藍色的天地中央,說,是因為你太吵了,而且它是我從小養到大的家人。 abies:是是,不管看到誰都會搶到自己家的狼王大人。 他:你好吵。 abies:我就要說,有本事來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