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電話隔了幾秒才被接通,對面沒人說話。 黑澤陣不得不先打破了沉默:“蘇格蘭?!?/br> 他沒聽到諸伏景光的回答,但聽到海風吹過樹梢、潮水緩慢退去的交響樂,以及柔軟細沙被鞋底碾壓傳來的沙沙聲。有人正在月夜的海邊,順著海岸線慢慢地走。 今晚天氣不錯,在沙灘上能看到月光砸碎在平靜的海面。 黑澤陣想起他剛把變小的蘇格蘭撿回去的時候,小孩什么也不記得,什么也不知道,抱著膝蓋坐在角落里,問什么都搖頭,不說一句話。 當時他忙著掩蓋痕跡、確保所有人都相信“蘇格蘭”的死,過了兩天才發現小蘇格蘭不是不想說話,是無法發聲。小孩很乖,沒人在家的時候就安靜地等,縮在狹小的空間里,直到黑澤陣把小孩從里面拎出來。 后來——大概是幾個月后吧,小孩跟他漸漸熟起來,抓著他的袖子躲在他身后,黑澤陣難得甩開那位先生的監視,帶小孩出門走走。 他把長發扎起來,沒穿那位先生要他一直穿的黑色風衣,帶小孩去了游樂園。很久以前帶赤井秀一的弟弟去過,他還記得位置,票是讓酒井買的,不用檢驗身份。 那時候酒井問他,你小時候來過這種地方嗎,真的知道游樂園有什么能玩嗎? 黑澤陣說他帶朋友的弟弟來過,反正小孩自己會亂跑,用不著他管。 不過小蘇格蘭是不喜歡亂跑的,從始至終都牢牢攥著他的衣袖,好像生怕松開手人就會消失;黑澤陣就帶著他到處逛,最后坐在游樂園的長椅上,給小孩買了店主說特別甜的糖。 那天小蘇格蘭對他說了第一句話。 “景……景光。我叫諸伏景光?!?/br> 哦,跟在組織里用的果然不是同一個名字。畢竟是做臥底工作的,有一二三四五個假名也正常。 他一直沒說話,小蘇格蘭就很小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用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小聲說: “我只記得這個名字了?!?/br> 黑澤陣只看了小孩一會兒,就把目光放回到遠處喧囂的人群里去,說,所以呢? “你是我哥哥嗎?” 小孩大概是覺得他應該有個哥哥,但又很困惑,什么都想不起來,只能緊緊抓住他身邊的人。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東西了。 黑澤陣沒有回答,慢慢把手里的煙抽完,才站起來,回答了問題。 “不是。等我們安全了,我帶你去找你哥哥?!?/br> 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春日,黑澤陣回到古橋町,照舊把小孩丟在家里,準備走的時候被酒井叫住了。酒吧老板說你一直把人關在家里做什么,不如讓他去上學,組織在短時間內不會懷疑到這里來。 黑澤陣說要辦的話你去給他做身份,我還有任務,回來一天就是極限了。那位先生最多容忍他消失一天,再多就會給他一點無關緊要的懲罰。 有人總想讓他停留在自己的視線里,但他家小孩和那位先生不一樣。 紛雜思緒從過往收回至秋田的地下教堂。這個寬敞簡陋的空間并不是特別黑暗,從上方傾瀉的一束光照亮飛舞的塵埃,落到不遠處的祭壇上。 黑澤陣打開降谷零玩他頭發的手,換了個稱呼:“諸伏景光?!?/br> 他頓了頓,又說:“景光?!?/br> 聽筒里海浪的聲音越來越大,諸伏景光好像走進了海里,但又坐在了什么地方。 月夜下穿著藍色連帽衫的少年坐在海邊的礁石上,望著遠方的海面出神,吉他包被放在背后的沙灘上,里面確實裝的是貝斯,不是槍。 他把手機從腳邊撿起來,心情也跟海面一樣平靜。 “你好像很久沒這么叫我過了。從洛杉磯回來開始,就一直叫我蘇格蘭?!?/br> “習慣了?!?/br> 黑澤陣不喜歡用名字來區分某個人的側面,對他來說叫一個名字,無論是哪個,都代表這個人的全部。但對其他人來說或許不是這樣,搞得他總像那個執著地停留在過去的人。 當然,或許他確實是。 諸伏景光沒有順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在吹著海風,說了今晚發生的事: “我接到消息就回了酒店,敲門沒有得到回應,打開門才發現你不在,貓也不在;你也不是剛從房間里出去,我甚至不知道你什么時候離開的。爆炸發生的時候我問zero,他說你在跟他通話……” 他頓了頓。 “太好了,你很安全。我是這么想的。但你沒有聯絡我,也沒有解釋,我猜測你一開始就不在酒店,大概是有自己的事要做?!?/br> “……” “但我真的很害怕?!?/br> “抱歉。我被人盯上了,對方未必清楚我現在的情況,但一定會試探,所以我不能待在酒店里?!卑凑找酝牧晳T,黑澤陣當然不會解釋,只是諸伏景光的聲音太輕,讓他有點抓不住的感覺。 還有就是,降谷零抓著他胳膊的手也太用力了,有點疼。 黑澤陣向來不會哄小孩,雖然蘇格蘭也不是小孩,他認真地想自己應該做什么,但直覺告訴他說什么諸伏景光都不會高興。 諸伏景光輕聲說:“別道歉。是我單方面地不能沒有你,而你離開誰都能好好活下去?!?/br> 而且扔掉那些沉重的負擔,黑澤應該能過得很輕松吧。他累了二十年,太久了。為什么要一直抓著他不放呢。 所有的道理他都明白。 但是—— “但是,你養了我,就要負責?!?/br> 是你把我從再一次的黑暗深淵里帶出來,我在那么長的時間里只能看到你的背影,你想在做完這些后就把我還給zero……你問問zero吧,他也想抱怨你很長時間了。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是可以取代的,你沒有取代任何人的位置——zero,哥哥,或者我的父親。對我來說你就是你,黑澤陣,琴酒,你是我無法舍離的家人。你不需要把我還給任何人?!?/br> 他說了很久,黑澤陣也聽了很久。 直到海浪淹沒了風聲,諸伏景光覺得他家里有個混蛋真是他一輩子的不幸的時候,才聽到黑澤陣的回答: “我沒有繼續養小孩的打算?!?/br> 搞不懂他們的心思,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每個人都不一樣,因為是小孩子所以沒法跟他們進行利益的交換和管用的威脅手段,結果就是每次都感到頭疼。 但雪莉會一直關注他的消息,明美每次都要纏著他出門逛街,愛爾蘭那個蠢貨私下里抱怨來抱怨去但總是傾盡可能給他準備最好的,還有那幾個…… “所以,”他在諸伏景光沉默的時候繼續說,“你最好一直有用,不然我確實會拋下你?!?/br> “我……” “還有,別當我的家人,基本死光了,沒什么好當的。你是諸伏景光就可以,不用真把自己當黑澤景光?!?/br> 而且這也不是他的姓氏。 黑澤陣想,他根本就沒有姓氏,維蘭德那家伙說“等你承認我的時候,我再把我的姓氏給你”,但他到現在都不打算承認那個人。 海浪聲逐漸遠了。 現在已經是深夜,繼續在外面待下去有點太冷;諸伏景光站在幾天前找到發信器的礁石群上,三兩下跳回到沙灘上,然后把地上的吉他包撿起來。 “下次跟我去見哥哥吧。我想讓你們兩個見一面?!?/br> “好?!?/br> 黑澤陣掛斷電話,轉過頭去看降谷零。此時金發的公安先生一手搭著他的肩膀,把下巴放在他另一邊的肩上,正跟上級黑田先生發消息,也不怕被黑澤陣看到。 發的消息大概是“在做了在做了讓我把這群偵探從地里拔出去再說”,黑澤陣沒料到降谷零就這么大大方方地放在那里,不可避免地看了一眼,發現日本公安在上班的時候也說廢話。 “放開?!?/br> 剛才是要聽他跟諸伏景光的對話,黑澤陣就忍了,電話都打完了你還想干什么?他本來想把人推開的,但看到降谷零在編輯消息,就只說了句,沒動。 降谷零依言松開手,直起腰,全然沒有剛才把重量壓在初中生身上的負罪感。 “我打算搬過去?!?/br> “……哪?” “搬到你們家,所以你提前習慣一下吧。反正你說不過hiro,我已經讓哈羅幫我收拾東西了?!?/br> “……” 黑澤陣開始考慮留下哈羅把降谷零趕出去的事了。那只狗可以留下,人不行! 噠噠。噠噠。 江戶川柯南正在附近找這兩個人。 他和服部平次跟世良真純以及旅游偵探對了情報,終于搞清楚了整件事的全貌:有一群狂熱的邪門宗教愛好者在這附近活動了大約三十年,他們認為進行了某種儀式的同類相食是通往長生不老的途徑之一。但在十多年前,他們的首領死亡,警方在附近搜查,其他人為了“是否要繼續活動”產生了爭執,最終分道揚鑣。其中有兩位約定來到地下教堂見面,卻遇到了地震,一位是世良他們發現的尸體,日記本的主人;另一位就是他們在洞xue里遇到的,已經瘋了的那個“怪物”。后者具體受到了什么刺激暫且不明確,但從他頭部壓迫前額葉的傷來判斷,應該是人為的結果。 八年前,有游客在附近的山洞里旅游的時候偶爾看到了在里面游蕩的人影,還發生了游客失蹤事件,警察和一位探險家進去尋找,沒有找到任何東西,就將這附近封鎖了。探險家表示他在地下看到了有趣的風景,還在那里埋藏了寶藏,這是少年偵探團來這里的原因——呃,至于寶藏,江戶川柯南覺得那位探險家說的是海邊巖洞里的自然奇觀,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就喜歡將這些風景當做寶藏,雖然他也很喜歡這里的風景,但今天來聚會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接下來,大概三年前,也就是世良真純和旅游偵探調查的案件里,那個教派的其他人進行了一次會面,他們中的某個人長期擔驚受怕終于瘋了,想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警察,但有人發現了他的動作,召集其他人對其進行“審判”。他們沒能達成一致,動起手來,導致幾人死在這場事故里,其中一人負傷逃離,他是五十嵐家的傭人,他順著自己清楚的通道逃離,卻無力再從枯井里爬上去,最終死在了下面。這場死了幾人、失蹤一人的懸案就放在秋田市的警局檔案里,直到世良真純推斷出了尸體的身份,把它翻出來才重見天日。 整件事到這里就差不多結束了,那位桐野警官說他們會去追查剩下的幾個人的下落,從涉及三年前那個案件的人員名單里去找,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結果。 整個過程黑羽快斗就負責站在一邊扮演工藤新一,露出“我大概明白了”的微笑,然后從偵探的世界路過。雖然江戶川柯南覺得基德這家伙肯定是聽懂了,他就是不想真的被拉去當偵探而已。 總之,江戶川柯南丟下還在討論的幾位真假偵探,噠噠跑到沒人的角落,果然找到了降谷零和黑澤陣。 當時黑澤陣剛打完電話,江戶川柯南看到那兩個人的動作,不由得故意用小孩子的語氣在心里感嘆:安室哥哥和琴酒哥哥的關系變好了,以前安室哥哥要是這么做的話,琴酒哥哥肯定會打他的。 他搖搖頭,知道現在不是問問題的時間,就打算悄悄離開,但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側卻傳來了混亂的喊聲。 “哇啊啊——”是旅游偵探小姐和世良小姐。 “快攔住他!”是幾位聲音熟悉的警察。 “是妖怪!救、救救救命??!”是少年偵探團的成員。 名偵探被嚇了一跳,差點被拿住手機,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原來是剛才那個被誤當做什么怪物的人掙脫了兩位警察,想要從這里逃出去,選了最沒人的方向沖過來,馬上就要到江戶川柯南面前了! 江戶川柯南:哎?為什么還是我,喂喂喂,我的仇恨就這么高嗎?! 他很干脆地往黑澤陣身后躲,而黑澤先生也確實把他護住了,一腳踹開發瘋的人,然后把那個人死死踩在了地上。 降谷零看看那個人,說:“完全失去作為人的理性了?!?/br> 黑澤陣早就知道,看都懶得看,就說:“那群家伙變成這樣也正常,從跟隨bootes開始就已經瘋了?!?/br> “那群家伙?” 江戶川柯南沒有聽過日記本和隱修會的前情提要,一聽不認識的星座代號就知道自己少看了好幾集《名偵探黑澤》,抓著黑澤陣的手臂蹦來蹦去,問他是怎么回事。 黑澤陣根本沒想跟小偵探說隱修會相關的情報,也沒打算把小孩牽扯進來,反正那個組織都沒了,最多也就是對知情人進行臨死反撲,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他按著小偵探的腦袋讓他別跳了,說:“在這里聚集的那群人,你已經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吧。那個組織的事不用你摻和?!?/br> 反正跟這件事相關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還有躲著的成員也會有人去處理。 至于被他踩在腳底下這個……他剛才就應該直接動手,沒把對方干掉只是因為「某個人」說會讓他們接受審判。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不想讓這種東西弄臟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