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穿越者,名動四方 第2節
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孟母也更偏愛如今已是邢曹的孟華韋,對二房所出的兩個男嗣更是看得比眼珠子還重。 在選官仍以孝廉為官吏晉升正途的如今,她在孟家的日子并沒有旁人眼中那般光鮮。當然,也算不上特別難熬。 孟家是一座二進四合的院子,內院的東廂房住的是大房,西廂房住二房,后頭的正房給孟母劉氏。 裴鶯將將進門,便聽到里面傳來嬉笑聲,待她們兩主一婢進來,笑聲止住。 孟母劉氏坐在上首,老太太梳了高髻,髻上點以金玉,許是早年艱辛,她面上皺紋很深刻,不笑時嘴角朝下,一雙利眼光芒甚是駭人。 孟母旁有一圓盤臉婦人,那是二房媳婦云春蘭,她模樣三十上下,著一身青色交領襦裙,頭上發髻簡單,但別著的金釵步搖非常精致,脖子上的金鑲玉項鏈也很打眼。 此時云春蘭笑盈盈道:“姒婦,你不在的這幾天,姑氏都念叨著你的好呢。按我說,還是你伺候姑氏利索,不像我笨手笨腳的?!?/br> 裴鶯斂眸,對上首行肅拜禮:“見過姑氏?!?/br> 孟靈兒跟著道:“見過祖母?!?/br> 上首靜悄悄。 裴鶯行完禮便直起身,徑自柔聲道:“不知姑氏喚我來所為何事?” 上首的老太太很面生,不是前世的婆婆,從女兒和水蘇口中知道些事后,裴鶯沒打算將她當前世的婆婆敬重。 孟老太皺了眉,沒請入座,只讓她們站著,目光嫌棄地看著裴鶯:“你身為長媳,又是縣丞夫人,日常應當勤勉些,以身作則。哪有自家男人在外面奔波忙碌,你病好了卻還日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道理?!?/br> 孟靈兒立馬扁了嘴:“祖母,我娘親前些日子是病了,陳杏林還曾說若昨日娘親不醒來便有性命之憂,幸虧菩薩保佑,娘親轉危為安,昨日高熱退了,但今日都還在喝藥呢?!?/br> 裴鶯看著身旁就差叉著腰、像只小斗雞護著自己的孟靈兒,心頭暖意陣陣。 她的囡囡??! “翻天了。老身在和你娘說話,哪里輪得到你這個做孫輩的插嘴?!泵夏钢刂嘏牧讼履疽畏鍪郑骸袄洗笙眿D,你平日如何教導靈兒的,竟將她養成這般目無尊長的性子?!?/br> 如今選官重孝廉,“孝”之一字價值萬金,如果孟靈兒是男兒身,孟老太這句“目無尊長”足夠送斷她往后的仕途。就算是女孩兒,名聲損了,往后婚嫁也相當不利。 裴鶯擰了黛眉正想說話,外頭卻忠仆匆忙跑進正院。 “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那忠仆臉色白如金紙,氣喘吁吁,也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 孟母本就不悅,又見仆人跑得扎發凌亂,當場呵斥道:“冒冒失失成何體統,若是把家中規矩都忘光了,找孫管家自請到莊子去,省得哪日貴客上門誤了事?!?/br> 那仆從顧不上被呵責,語速飛快道:“寇賊兇猛,殺了大批守軍,堪堪攻入城中了,北川縣即將失守,縣丞讓幾位主子即刻乘車前往繁鄉郡??h丞還特地叮囑趕路要緊,金銀細軟不必收拾太多?!?/br> 繁鄉郡在北川縣的南方,是冀州的一個大郡。 正院幾人都瞬間變了臉色。 孟老太驚得從座上起身:“怎會如此,寇賊不過是一批烏合之眾,如何能勝過冀州訓練有素的守軍,這其中是否有詐?” 忠仆連連搖頭:“老夫人,縣丞確實是如此交代的,若有半句假話,叫奴天打雷劈。莫要耽擱了,請速速準備,稍后便啟程?!?/br> 孟老太觀其驚慌不似有假,一顆心瞬間涼了大半截:“縣丞人呢,他如今在何處,為何不回來與我們同行?” 忠仆跪下:“縣丞欲與北川縣同存亡?!?/br> 孟老太驚懼扶額,身形不穩,與她最相近的云春蘭忙將人扶住。 “知曉了,你先下去吧?!痹拼禾m隨后看向裴鶯:“嫂子,你趕緊去收拾,兩刻鐘后在前院匯合,我們一同乘馬車前往繁鄉郡?!?/br> 這一變故同樣打得裴鶯措手不及。 北川縣要破了,一旦寇賊進城必定燒殺劫掠,此處已成為危地,確實不宜久留。她才剛找到女兒,還沒和女兒一起過多少日子,不能死了。 當下裴鶯頷首,牽著孟靈兒匆忙轉身回東廂房。兩主一仆都沒看見,她們身后的云春蘭望向她們的目光很冰冷。 裴鶯是很有時間概念的人,云春蘭說兩刻鐘,她不敢耽擱半點,甚至還提前了少許。 只是當她牽著孟靈兒,領著水蘇到前院時,卻驚得手腳冰涼。 前院空蕩蕩的,哪里有什么馬車。 前院側的大門開著,穿堂風吹進來,前院和內院除了她們再無一人,裴鶯哪里還有不明白的。 孟母和云春蘭拋下她們離開了! 裴鶯瞬間頭暈目眩,這一刻,她仿佛聽到了城破后寇賊殺戮的吶喊聲。 第2章 “娘親?”孟靈兒一把扶住踉蹌的裴鶯,以為她是身體抱恙:“娘親,等我們去到繁鄉郡,我再給您找個杏林?!?/br> 裴鶯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靈兒和水蘇都是二十不到,她們尚且年幼,倘若連她都慌了,她們三人才是真正的沒活路。 “靈兒、水蘇,我們去不成繁鄉郡了?!迸狷L握住兩人的手:“她們已經離開了,如今我們得自己想辦法?!?/br> 兩人頓覺晴天霹靂,一臉一個賽一個的慘白。 孟靈兒不可置信:“怎、怎會如此?祖母她們拋下我們了?” 裴鶯心疼地摸摸女兒臉頰:“不怕,娘親還在呢?!?/br> 她猜測孟母之所以不帶上她,除了不喜她以外,還可能是知道自己大兒子沒活路了,想著她這個大兒媳給他陪葬。但連孫女都不帶上,也是夠心狠的。 臉頰上的素手溫軟非常,孟靈兒也冷靜下來了,咬牙道:“娘親,既然祖母她們不帶我們去繁鄉郡,那我們便自己去?!?/br> 裴鶯卻看向水蘇:“水蘇,家中有幾輛馬車?” 水蘇慌得幾近哭出來:“夫人,馬車只有一輛?!?/br> 馬車是稀罕物件,尋常人家別說馬車,有一輛騾車都是了不起的。孟杜倉當了縣丞,孟家在北川縣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了,但饒是如此,孟家也僅有一輛馬車。 裴鶯并不覺意外:“水蘇,你去將正門掩上,但切忌落鎖?!?/br> 水蘇雖不明所以,但去照辦了。 等她回來,裴鶯帶著兩人穿過垂花門來到內院:“寇賊即將破城,我們沒有馬車,就算跑出去也跑不遠,甚至還因在街道上而容易成為目標,為今之計只有唱一出空城計。靈兒、水蘇,你倆將內院的東西弄亂些,讓這里瞧著像被匆忙翻過?!?/br> 兩人都是機敏的,一點就通。 孟家是二進的屋子,重點住處不多,也就內院、正房,以及東西兩個廂房。 三人“整理”過內院后,還剩下三處需要“整理”。水蘇手腳麻利,裴鶯將其派去了空間更大些的、屬于孟母居住的正房。孟靈兒負責他們的東廂房。裴鶯自己則去了二房住的、可能會看到外男貼身服飾的西廂房。 等另外三處“整理”完,三人都出了一身薄汗。 “娘親,接下來該怎么辦?”孟靈兒迫不及待問。 裴鶯想了想:“我們去庖廚拿些胡餅來,接下來幾日都在耳房中待著,非必要莫出去,待城中局勢平穩后再出門?!?/br> 孟靈兒和水蘇齊齊點頭,大概是見裴鶯有條不紊,心里的慌亂又少了幾分。 孟母他們離開的急,金銀細軟尚且沒收拾干凈,更罔論是庖廚了。因此還真讓裴鶯幾人在廚房里找到了著胡餅,除了胡餅以外還有少許臘rou,也算意外之喜。 臨走時,裴鶯把菜刀也拿上。 三人才回到耳房,門還沒掩上呢,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吶喊殺殺聲,馬蹄聲和慘叫聲混在一起,像一股最冷的風,吹得裴鶯她們毛骨悚然。 她們如今藏身于東廂房的耳房,東耳房后就是北川縣恰好和城門相連的主街道。 寇賊倘若進城,必走此路。 “娘親,城、城破了……”孟靈兒臉色煞白,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丟掉所有東西撲到身旁母親懷里:“娘親,父親會回來嗎?” 裴鶯只能心疼地摸摸孟靈兒的背,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自從在正房看見完全陌生的婆婆后,裴鶯便知道女兒一模一樣已是奇跡,她這輩子的丈夫很可能也是個陌生人。她只能心疼女兒喪父,卻沒辦法因喪夫由衷悲傷。 “寇賊亂不了多久,很快會有新的守軍從別地趕來支援,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迸狷L安慰道。 東廂房的耳房平日多用于洗漱和儲物,等安慰好了孟靈兒后,裴鶯讓兩人與自己合力將原本靠墻的木柜挪出來,再堆疊些物件在旁邊,如此,木柜的后方形成了一方小小空間。 空間不大,但足矣容三個女子藏身。 裴鶯三人便一直待在耳房中,聽著外面仿佛不會停歇的興奮吶喊和恐慌慘叫,眼見金烏西墜,天色逐漸暗下去,三人心中的不安只增不減。 快天黑了,增援的守軍還沒來。 寇賊可不會管什么宵禁不宵禁,與之相反,為了不浪費時間,他們會徹夜收刮城中的民脂民膏。 “娘親,我聽到有人進來了……”孟靈兒縮在裴鶯懷里。 裴鶯凝神聆聽,但除了一墻之外寇賊酣暢淋漓的叫喊什么也沒聽見,她正想問女兒是否聽岔了,卻在這時聽到了腳步聲。 往東廂房來的腳步聲,且還不止一道。 裴鶯呼吸一窒,懷里的女兒抖得更厲害了,裴鶯自己也怕,不住跟著抖。 “什長,這屋子沒人,這般的亂,怕不是這戶人家提前聽到風聲收拾東西跑了?!蓖饷娴哪腥嗽谡f話,從聲音的大小和清晰度聽來,對方多半站在東廂房門口。 裴鶯愣住。 古代軍銜粗暴的以統領士兵人數劃分。五人為伍長,十人為什長,百人為百夫長…… 什長?外面的不是寇賊,而是士兵?! 是冀州的增援守軍來了么? 裴鶯心下激動,正要起身就去,就聽有另一人開口:“你這豕畜轉世的家伙,別再讓我提醒你第四回,如今我們是寇賊,莫喊我什長,叫我老大?!?/br> “老大我錯了?!?/br> 裴鶯僵在原地,如墜冰窟。 他們不是冀州的增援守軍。這些人雖也是士兵,卻故意隱藏了身份,想也知道不是什么正當兵卒,否則絕非如此行事。 此時又有另一人來:“老大,方才我隨手抓了個人問,原來這氣派宅子是縣丞家的,怪不得他們跑得那般快?!?/br> “既無人,那便走吧,寇賊有寇賊該做的事情,莫要誤了我并州大軍的時辰?!?/br> “唯!” 幾個寇賊走了,離開前還不忘隨手拿些沒收拾干凈的細軟。 裴鶯抱著女兒縮在木柜后面,哪怕那幾人已離去,她依舊不敢動。 “娘親,娘親……”孟靈兒小聲說:“他們離開了,我們暫時安全了?!?/br> 裴鶯低頭對上女兒殘余著驚恐的眼,將人更抱緊了些:“這世道太亂了,囡囡一定得跟緊我,這兩天千萬別出去?!?/br> 水蘇看著緊挨著的母女主子,眼底飛快掠過一絲艷羨,下一刻卻見夫人扭頭看她,叮囑道:“水蘇亦然?!?/br> 水蘇稍愣,隨即笑著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