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斯潘塞這時候突然開口:“這里有痕跡?!?/br> 然后他走了十幾步,來到了一處被壓彎的蘆葦處。 我們幾個也跟過去觀察。 這是一簇比較鮮嫩的水草,葉子并不茂盛,但十分鮮翠。最重要的是,這一簇水草有被采摘的痕跡。 斯潘塞說:“是水燭。能食用。從采摘痕跡來看,不是動物來啃食的,而且,痕跡很新?!?/br> 他的意思就是不是之前的游客的采摘的,而是剛剛有人摘走了這些水燭嫩芽。 以利亞沒聽懂斯潘塞的言下之意,出生富貴的他并不能想象有人采摘這種沒用的草做什么。 所以很是疑惑的嗯了一聲。 “斯潘塞能追蹤痕跡嗎?” 我問。 斯潘塞搖了搖頭:“這里的水草太茂密了,還有一些其他動物踩踏的痕跡,不太好追蹤。但是,我想如果真的是有人采摘這種野菜食用的話,肯定距離不遠?!?/br> 斯潘塞這么說,以利亞終于反應過來了,他那傲慢無禮的表情變成了難以掩蓋的驚訝,連說話的聲調都變得尖銳了:“不,不會吧,你的意思是這座公園里有個流浪漢過著野人的生活?!這不可能,去翻垃圾桶都比住在這種沼澤地里好吧!這可不是拍電影!” 雖然以利亞的話說得很難聽,但是事實上,真的是個流浪漢的話,在城市里撿撿垃圾,領點政府救濟金,肯定比活在這個什么都沒有的比爾島公園上好。城市里不少乞丐流浪漢雖然很貧窮,但是他們只要沒有特殊小愛好,活下去是沒有問題的,那又何必活在這種地方? 斯潘塞并沒有以利亞的話,他開始仔細觀察四周的所有痕跡,雖然各種印記非常雜亂,畢竟這不是荒野,而是一座公園,不可能完全沒有人類的痕跡,再加上各種動物的痕跡比較多,但這種情況在斯潘塞手中并非是無解,只是花費的時間要多一點。 我也開始尋找周圍有沒有什么有用的線索。 以利亞對這個‘破案’游戲非常感興趣,只是他在這方面并沒有多少天賦,很快耐心就耗盡了,然后頗是不耐煩的說:“早知道就讓阿曼達送來最先進的rk800警用仿生人了,他的核心程序中是有偵查模塊的,分析數據比我們的rou眼好用多了?!?/br> “rk系列都發展到800了?”我搜索完了了一邊,打算換個地方再看看,剛好聽到以利亞的話,不由得問。 以利亞漫不經心的掃視周圍,回答:“rk系列是阿曼達手中的核心力量,她,哼,仿生人也是人,大概是覺得暴力手段是文明的最佳保障吧,這一塊她非??粗?,發展的快很正常?!?/br> 我輕聲問:“你真不管他們啦?” 以利亞不悅的看了我一眼:“啰嗦?!?/br> “諾曼?!彼古巳p聲呼喊。 我們再聚在了他旁邊:“發現什么了嗎?” 斯潘塞指著一堆亂七八糟的痕跡說:“這里曾經有一群灰雁走過,它們在這里覓食,引來了一只捕食的貓科動物,有可能是城市野貓的后代,然后兩只野鴨在這里尋找莎草葉子,大概是想用來筑巢,所以這附近的莎草不少老葉被咬斷了。然后就是我們要找的這個人?!?/br> 說到這里,斯潘塞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困惑,或者不能說是困惑,而是一種不敢置信:“我們要找的這個人之所以痕跡很難尋找,是因為他的體重很輕。從他行事并沒有十分小心的情況來看,他不是個謹慎的人,甚至年齡還很年輕,那么排除侏儒的情況,我們要找的這個人,是個孩子?!?/br> 我和以利亞都被這個答案驚呆了! 以利亞深吸了一口氣:“我記得底特律沒窮到孤兒院倒閉吧?!?/br> 現在的這個世界比我和斯潘塞的原本世界社會福利制度更完善,流浪者中是不會有孩子的,對待兒童不僅有孤兒院可以收養,更有領養政策,哪怕是這兩種方法并不能保證兒童的生活富足喜樂,但吃飽穿暖生命無憂是肯定的。 所以,怎么會有孩子流浪在外,并且還過起了這種野人生活? 斯潘塞說:“也許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有可能這個孩子并不是單獨生活的。我嘗試一下逆向追蹤痕跡?!?/br> 我們循著痕跡沒走多遠,旁邊的人造林傳來了動靜,馬克和留守草地的保鏢抬著卡爾跟過來了。 卡爾看到我們幾個沒發生什么意外,送了口氣,說:“你們到底發現了什么,怎么這么長時間還沒有回去?!?/br> 以利亞臉色不怎么好看:“斯潘塞發現了流浪兒童的痕跡?!?/br> 聽到這話,卡爾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怎么會?” 我說:“先讓斯潘塞找找看?!?/br> 卡爾示意馬克和保鏢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然后對馬克說:“馬克,我曾經教過你怎么區分自然與不自然的線條,你可以通過分辨這些幫助他們追蹤痕跡。新、舊物體之間的線條和顏色都有著明顯的區分,對于你來說,這種事情應該不難?!?/br> 以利亞則解釋:“沒用。不然你以為我身邊這兩個是瞎子?這里不僅有孩子的痕跡,還有很多動物的痕跡夾雜在一起,區分不出來?!?/br> 卡爾卻笑了笑:“我們的rou眼對于顏色的辨識度是有范圍的,馬克不一樣。他的眼睛對顏色的辨識范圍是人類的百倍。踩踏草叢的重量、時間不一樣,留下的痕跡就不會一樣,草的復原性讓我們的rou眼只能從大體的外形去判斷,而馬克看那些痕跡卻像是看一副副疊加在一起顏色深淺不一的透明畫卷?!?/br> 我、以利亞、斯潘塞聽到卡爾的回答,都陷入了沉思。 特別是以利亞,他像是呆住了一樣,愣了十幾秒后,盯著馬克神色變換不斷。 我想,他大概對馬克的期待值更高了。 馬克的功能是‘癱瘓畫家的私人生活助理’,實際上,根據以利亞的描述,馬克根本沒有配備任何‘戰斗’程序。事實上,rk系列直到500之后才有了一定的戰斗程序。比如rk500配備的格斗術。 但是身為以rk200型號為核心程序加以定制的馬克,卻有了‘追蹤’能力,這不是程序或者是制造者賦予他的,而是卡爾這個將馬克當兒子在養的使用者,在教授畫技的時候,無意間順理成章的開發出了馬克的‘潛力’,教會了馬克該怎么更好的使用他的身體。 換句話說,卡爾不僅在思想上在引導馬克的覺醒,在平日里的行動中,他也在引導著馬克的進化。 有這樣一個使用者,是馬克的幸運。 但,也許也是他的不幸。 就像福特對于德洛麗絲和伯納德,在沒有真正覺醒的時候,悲傷不是悲傷,而覺醒之后,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傷害自己的來源。對待自己的賦予者引導著,相當于父親一樣的存在,德洛麗絲和伯納德的感情即使是掙脫了接待員的束縛,卻掙脫不了福特留在他們身上的痕跡,那是接待員誕生過程中,福特用命鐫刻在他們核心中的東西,將隨著他們的存在而永遠存在。 卡爾占據著馬克自蘇醒以來的整個世界,如果就這么相安無事的生活下去,也不失是幸事,可是,在這個仿生人即將覺醒并與人類分道揚鑣的風頭浪尖上,想要平靜的生活下去,太困難了。終有一日,卡爾將會遮不住外頭的風雨,馬克也終將面對與自己引導著分屬不同種族的抉擇。 是抗爭到底,為誰是星球的霸主而戰斗,還是各找定位,互補互利,亦或者,放棄所有,依附而生? 站在人類的立場,我依舊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也許將來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依舊不知道,該怎么去看待這個問題。 人性和本能,不知道該遵循哪個原則才好。 馬克并沒有在乎以利亞的注視,他依舊板著一張俊臉,在斯潘塞指示下,開始追蹤痕跡。 有了專業的加入,這項工作輕松了起來。 馬克不斷的向東方走去。 但走了一半后,他停下來,回頭去看卡爾:“卡爾,你怎么樣?” 卡爾一臉無奈的笑:“放心,這里有兩位保鏢先生照顧,不會有事的?!?/br> 馬克點了點頭,繼續向東邊走。 漸漸地,痕跡越來越清晰,這個孩子穿過了沼澤,朝著東邊的小山丘去了。 我們服飾并不適合穿過沼澤,所以干脆繞了過去。 沼澤的范圍并不是很大,沿著人工林走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終于又重新找到了那個孩子的痕跡。 到了實心土地上,蹤跡就比較好追蹤了。 沿著還帶著一點點潮濕的腳印,我們又走了十幾分鐘,才看到小山丘。 卡爾是個畫家,他在底特律長大,小時候經常來這里寫生,那時候的比爾島公園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他看到這個小山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鎖眉頭仔細回憶:“我記得這里很久之前是個高爾夫球場。我還來這里玩過一段時間。沒錯,這個小山丘是球場的會館中心,曾經還有一座三層高的小樓,附帶地下停車場。后來比爾島改建,這些建筑都拆了,沒想到,居然變成這種郁郁蔥蔥的樣子了,如果沒有這座小山丘,恐怕我完全認不出來了?!?/br> 斯潘塞點頭肯定:“我想我們野餐的那片草坪有可能是高爾夫球場的殘留物,其他部分大概都已經重新植樹造林了。至于這片沼澤,可能是原生態沼澤,當初球場大概把它圈進去了?!?/br> 卡爾又仔細回憶了一會兒,搖搖頭:“時間太久了,我記得也不是太清楚?!?/br> 以利亞懶洋洋的開口:“剛剛讓a查了一些資料,時間太久遠了,網絡上的資料并不清晰。但我想,這對我們的行動影響并不大。想那么多做什么,直接去那里找人就好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屁孩兒不乖乖在家疊紙飛機,非要來這種地方過人猿泰山的癮?!?/br> 斯潘塞又仔細查看了一下小山丘的地形,說:“也許當年拆除建筑的時候,并沒有拆干凈?!?/br> “不會吧?!蔽艺f:“我看山丘上的植被密度非常高,也沒有明顯缺陷,顯然植被生產的時間挺長的了,不像是建筑沒有拆干凈的樣子?!?/br> 馬克突然插嘴:“地面上的拆干凈了,并不代表地下的拆干凈了?!?/br> 斯潘塞點點頭:“我記得卡爾剛剛提到了地下停車場,整座停車場還保留著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殘留幾處埋得更深的配電房、地下管道之類的,也不是不可能?!?/br> 以利亞見狀:“那還等什么,走唄?!?/br> 然后我們花費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在一處爬滿了植物的廢墟處找到了痕跡。 這個地點很隱秘。 大概是當初有一些建筑垃圾沒有運走,施工者選擇將它們進行了就地掩埋,但是隨著水土改變,一部分被埋的廢墟露出地表,而它們十分巧妙的行成了一個天然的空洞,剛好夠一個成年男子進出,并且茂密的植被遮蓋住了洞口,這里就行程了一處天然的安全洞xue。 我們各自對視了兩眼,保鏢a和保鏢b,也就是一直跟著以利亞的兩位打頭陣進去了。我、斯潘塞和以利亞則跟在后面,馬克和剩余的保鏢推著卡爾走在最后。 保鏢a和保鏢b,嗯,不是我想取名字,而是他們就叫a和b,以利亞這種人一直不干好事,比如他的保鏢從來都是以字母順位排下來的,新型號出來,舊型號的保鏢就會往后排一位。再比如,他別墅區里的小jiejie,雖然有很多個,名字卻只用一個。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會不會喊一下,所有的小jiejie們都應聲,但是讓他給身邊的仿生人取個屬于他們自己的名字,卻比殺了他還難受。 用他的話來說,他只想做個仿生人創造者,并不想做仿生人的父親。 廢墟下面的空間比我們想象的要大。 因為地勢是下沉的,雨水會倒灌進來,所以靠近洞口的通道積累了厚厚的一層泥土。慢慢的,洞口的光線照不進來了,最前面的保鏢a打開了燈光。 他身上有照明系統。 以利亞說:“a是最新型的保鏢仿生人,為了保證使用者的安全,考慮到了許多特殊環境,因此配備了照明系統,當然,他的核能核心也比一般的仿生人要大很多?!?/br> 大概又走了兩百米的樣子,我們找到了目標。 就像是斯潘塞所說的,地下停車場入口處的一間警衛休息室沒有被拆除,而整個出入口雖然坍塌了,卻又被廢墟垃圾支撐出了一條通道,盡頭就是這間休息室。 休息室的玻璃窗還在,里面有燈光透出來。 而在休息室外,保鏢a照明沒照到的視野盲區的角落里,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兒正在黑暗中冷冷的看著我們。 他的手中拿著一把匕首。 如果不是匕首反射到了保鏢a照明系統的散光,剛好晃到了我的視線里,恐怕我們還要過一小會兒才會發現他。 保鏢們并沒有開啟特殊的模式,因此也沒注意到這個孩子,被我提醒后,才將光線照了過去。 沐浴在燈光中的男孩兒眼睛眨都沒眨,表情動作也沒變一下,但他開口說話了:“你們是什么人?” 看得出他的防備心很強。 天生長了一張軟糯和善、沒有任何攻擊性臉的斯潘塞試圖上前搭話,想讓小男孩放下戒備心,結果還沒開口,小男孩冰冷的唇里擠出一個詞:“滾開?!?/br> 斯潘塞敗退。 我和以利亞很有自知之明,以利亞天生一張嘲諷臉,我長得太有沖擊力,也不合適,所以我們兩個往后縮了縮。 剩下能上的是卡爾。 卡爾年長,在我看來是一位和藹、富有愛心的長輩,而且行動不便,對于孩子來說,他的威脅性很低,應該比較容易和這個男孩兒溝通。 結果,卡爾剛開口問了一句:“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就被男孩兒會懟了個嘲諷的笑容。 那笑容里,似乎是再說,你裝什么大尾巴狼。 卡爾以及我們都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