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敗家媳婦兒 第78節
所以在她上育紅班那會兒,他總想方設法出現在她面前。 有一次他看見她拿東西的時候小紅花掉了,他高興壞了,他終于有了靠近她和她說話的機會。 果然,一朵小紅花她可在意了,撿起來后還把她舍不得吃留回去給黎承的煮花生給了他。 去見她的路上,他很忐忑也很擔心,他出現在她面前很多次,但她太漂亮可愛了,小公主一樣,他每次都不敢和她講話,他不確定她還記不記得他,他怕他也和她說不了話,她連他也怕。 同時他也很擔心,不知道她到底傷得怎么樣,他聽他們說,那天她被抱出來的時候血流了一地,都以為她救不活了,他當時聽到都疼,她那么小,那么軟,那么弱,肯定也疼壞了。 只要關乎她的事,黎家都顧不得任何,這一次彭芳很容易進了黎家大門。 大嫂何麗娟親自把他帶去了她房間,粉紅色的公主房,床上有很多洋娃娃,然后在那堆洋娃娃堆著的墻角,他看到了她。 頭上綁著紗布,怯生生縮在那堆洋娃娃旁的她,她比洋娃娃更可愛,也更讓人心疼可憐。 他慢慢朝她走過去,他注意到她身體瑟縮了下,他下意識的就停下了腳,站在原地看她。 他停下了,她果然沒那么怕了,過了一會兒,她可能看他一直沒過去,眼睛不自覺看向他。 她發生意外之前,每次看著人的時候眼睛都閃著星星,那一天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含著明顯的怯怯害怕。 他看著突然感到心口疼,比彭芳罰他跪的時候還疼。 他試著慢慢靠近她,然后,他得了她一顆糖。 那是她給他的第二顆糖,她接納了他。 她害怕所有人,唯一允許他一個人靠近了她。 那天以后,他成了常進出黎家的人,也是唯一能隨意進出黎家的人。 一次彭芳罰跪他燙傷了,他受傷的膝蓋被她看到了,她難過得直掉眼淚,捧著他膝蓋一直給他吹,還為他專門去找了每天很忙的申方瓊。 要申方瓊幫幫他,讓彭芳不要罰他,她說他已經很好了,不該被罰。 申方瓊對女兒有求必應,也不知道她找彭芳說了什么,那以后彭芳真的沒有再罰過他,也沒再餓他肚子,還開始對他好起來。 他知道,都是因為她。 她結束了他童年的厄運。 可這樣的她,被他弄丟了…… 好半晌,季臨視若無睹比垃圾堆還亂雜的院子走進了客廳。 客廳里,季海翔正一巴掌一拳頭往彭芳身上招呼,男人力氣天然比女人大,彭芳打不過就抓他,尖利的指甲一個勁狠撓向他,咬他。 季海翔手上臉上脖子上都掛上一道道口子,他怒火中燒大罵一聲:“爛賤人!”竟然抓過彭芳的頭往墻上撞。 季臨進屋就看到這一幕,他神色微變,下意識往前沖了兩步,但走到一半,彭芳已經順手抄過立柜上一個舊煙灰缸狠狠砸向了季海翔。 季臨猛地停住了腳。 半斤八兩的兩個人,魚死網破的必然結果了。 果然,一個墻上撞一個血包,一個血直接從腦門往外噴。 那一刻,季臨心里甚至惡念的想,他今天要是不出現在這里,或許明天可以來給各自收個尸,倒是一了百了了。 “賤人!你是真的想我死???” 季海翔摸著一腦門的血,赤紅著雙眼瞪向彭芳。 彭芳情況更狼狽,她頭發被抓亂成雞窩,臉被煽腫了,唇角帶血,頭上一個大血包,剛才季海翔那一撞,他下了狠手,彭芳當時感覺到腦花都要閃開,也是那一刻,她對這個在一起了二十多年的枕邊人生出了劇烈的狠,煙灰缸那一下她也是真想讓他死。 看季海翔眼神像真要見血吃人,她捏著煙灰缸的手指隱隱發顫,嘴上卻狠話放道: “是又怎么樣?你不也是?季海翔你這個一輩子都靠著我,躲在我背后享受好處的賤男人,孬種!你不得好死!” “還要打多久,或者我明天過來?!奔九R面無表情看著兩個人對罵,出了聲。 彭芳和季海翔同時轉過頭,看著許久沒回過家,去他單位也見不到人的季臨,突然怔住不知道說什么。 彭芳罵季海翔的話一定程度上沒罵錯,季海翔這個人靠彭芳得勢的時候,什么都聽老婆的,從來不管兒子,小時候由著彭芳不給季臨吃飯,罰跪,后面由著彭芳插手季臨學業工作甚至他和黎菁之間。 兩個多月前季臨腿斷,彭芳找他哭兩下,他表現得很在乎妻子,叫了兩個人硬生生把季臨從醫院弄回了家。 現在他因為彭芳,一朝回到幾十年前成了普通工人,彭芳還毀了名聲,被廠里開除了,更得罪了黎家,他每天去廠子聽到人家議論他,議論彭芳,他完全受不了,為了讓自己不被指點排擠,他把自己演在受老婆連累拖累的受害者位置,甚至有了離婚想法。 再看到出現在自己面前人高馬大,如今還是市規劃辦主任的兒子,他突然感覺矮了一頭,好一會兒他捂著還在冒血的頭,訕訕喊了句: “阿臨,你回來了?” “那個,你管一下你媽,我提離婚也是為我們這個家好?!?/br> “現在整個廠子都在議論你媽收好處的事,她被開除,倒是不用上班了,我成了個工人,卻還得去廠子里做工,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排擠,給我找麻煩,我根本工作不下去?!?/br> “我們離了婚,好歹能證明這事我是真的不知情,至少廠子里那份工作還能做是不是?不然兩個人都沒工作,吃什么喝什么?” 季海翔說到這里眼睛看向了季臨,眼里隱隱的含著期待,一下子從代廠長淪為普通工人,他是最受不打擊的一個,他其實心里有些指著季臨能給他轉圜轉圜,不指望回到原來的位置,好歹和以前一樣當個主任什么的呢。 他隱約感覺到,彭芳這次沒有判刑,沒有被查個徹底,這個兒子在里面起了一定作用。 季海翔什么盤算一眼看清,彭芳和他二十多年夫妻,他放個什么屁,她都知道,彭芳原本在季海翔開口的時候還打算和季海翔鬧的,聽到后面她眼睛閃了閃,靠在墻上沒出聲了,只緊緊盯著季臨。 季臨卻沒看見他們一般,他只點了點頭聲音沒什么波瀾的說了句:“嗯,那你們離吧,我沒意見?!?/br> “我回來是告訴你們,這房子是給廠長住的,你現在已經不在廠長的位置,盡快搬吧,我聯系過廠子那邊,你還是工人,給你劃了一間屋,具體在什么地方沒問,你自己去問?!?/br> 季臨說完,又看向了彭芳:“你現在還沒五十,沒了工作自己去外面找吧?!?/br> “我打聽過了,外面現在很多飯店找洗碗工端盤子的,還有些私人紗廠服裝廠也招人,你原來也在車間干活,做那些沒問題,不想做也隨你,反正你自己能解決生活就行?!?/br> 一通話不含一絲感情,哪怕彭芳知道季臨恨著她,她也接受不了,她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季臨: “你什么意思?我是你媽,供你吃穿把你養大的媽,你要不管我了?” “你還個當官的,這樣做不怕人戳你脊梁骨???沒良心的東西,天要收你??!” “那就讓它來收好了?!?/br> 季臨毫不在意一聲,一張清雋的面孔冷到極致,他甚至勾唇冷笑了下。 “你也可以出去外面講我不認你,說得越厲害越好?!?/br> “我早說過了,我沒有爹媽了,死絕了,你們也當我死了,不甘心也可以去告我,不過你們現在還沒六十,不到需要我贍養的時候,可能還告不了?!?/br> 季臨一副隨你怎樣的態度,彭芳氣得發抖,本來就痛的頭忽然像要裂開,她眼睛直直的盯著季臨,忽然崩潰不可遏制的大聲哭了出來: “天要收你??!你當真媽都不認!我這輩子是倒了什么血霉??!老的沒良心,小的更是個白眼狼!” 彭芳這回是真的傷心又絕望了,她知道季海翔沒有良心,沒指望過,但她對兒子季臨卻存著很大期望的。 畢竟季臨從小懂事聽話,她自認為母子兩唯一的隔閡只有一個黎菁,但血脈相連,怎么說都是她兒子啊,他還真的能不認她,不管她? 沒想到他真的沒打算管,沒打算認! 彭芳今年四十多了,再熬十來年都可以光榮退休領養老金的年紀,如今她名聲毀了個徹底,還被廠里開除,相當于后半輩子全完了,現在兒子還一副她到死都不打算管她的態度,她眼前一黑,對以后生出無盡惶恐,就像突然溺水找不到人救,陷入了無盡的深淵和絕望里。 彭芳忽然腿發軟站不住,她靠著墻順著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頭貼靠在墻壁悲嗆的哭嚎開: “白眼狼啊,白眼狼!我生了個白眼狼,早知道當初生下來還不如按水缸里按死……” 彭芳一邊嚎,一邊謾罵,各種難聽字眼詛咒的話都罵了出來,季臨靜默聽著神情沒有一絲變化,繼續不含感情的道: “你們以后也別指著靠我收好處,我不是季海翔,一旦我發現了,我不介意大義滅親親自送你們進去!” “我是京大畢業,只要我行得正不犯事,最后的結果無非是不做這個主任,還有別的前程,但你們可能后半輩子都要在牢里渡過了?!?/br> 季臨說這話的時候,視線掃了眼邊上的季海翔。 季海翔也沒料想到季臨會做得這么絕,是真打算不認父母了,一瞬間這個從小溫潤聽話的兒子陌生得讓人可怕,他看著季臨臉上那個不帶絲毫感情的冷笑,突然一陣狂怒猛沖上心頭,他抄過立柜上的茶壺怒不可遏朝季臨身上砸了去: “你這個爹媽都不認的畜生!滾!你給我滾!” “咚”的一聲,裝滿水的白色陶瓷陶壺砸在季臨肩頭,再“砰”的砸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季臨卻感覺不到痛一樣,他依然保持先前站立的姿勢,只抬手摘了他濺上茶水的眼鏡,又丟下一句: “還有,別再給京市賈青青打電話了,不出意外的話,她現在應該在牢里了?!?/br> 賈青青,當初在京市配合著彭芳演戲的領導女兒,借著職務之便,竊聽他電話。 他一不做二不休,以危害gj安全把人舉報了,本來只是單純想給人找些麻煩。 沒想到這女人還真被查出了事情。 他反倒因為這事立了一功,還徹底擺脫了賈治幗。 只是親自弄了前領導,也意味著,今后的路,他只能自己一個人走了。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 沒有了她,他已經沒有在乎的東西。 季臨抖了抖眼鏡上的水,水太多,一抖整個鏡片都花了,已經沒法戴,他也沒管了,兩指捏著鏡架,眼睛轉回彭芳,又說了句: “你該慶幸你是我媽,沒有得到和她一樣的結局?!?/br> 他常年帶眼鏡,眼窩微微深陷下去,摘掉眼鏡后,漠然晦深的一雙眼顯出幾分可怕,彭芳聽到那聲賈青青,轉頭便對上這么一雙眼,沒來由的,她心頭一陣顫寒。 —— 季家發生的事黎菁不知道,她和季臨說完就離開了。 從小一起長大的人,如今弄得今后只能當陌生人,最多以后見著了客套的打上一聲招呼,她心里不是不悵惘的。 不過她沒能悵惘多少會兒。 距離季臨遠了,確定兩個人不會再碰到,她挺直的腰背慢慢松下,輕吐了口氣,就這時,她身后那輛不知道什么時候跟著的黑色車開到了她身邊停下,車里的人喊了她:“菁菁?!?/br> 黎菁聽到聲音還以為幻聽了,轉身就看見了坐在副駕駛的陸訓。 “你怎么回來了?” 黎菁看著陸訓愣愣的有些反應不過來,她下意識看一眼垃圾堆方向,她這會兒離廠門口已經遠了,還過了分叉路口,已經完全看不見垃圾場一點影子。 想到垃圾場就在廠門口,黎菁不禁有些忐忑了,她不確定陸訓過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季臨,那她要不要主動和他說一聲呢? 今天他們下定納吉的日子,他走后沒多久,她卻出現在垃圾堆見了季臨,雖然兩個人沒什么,剛才隔得也挺開的,但畢竟曾經關系那么密切,要是他看見了,她卻遮遮掩掩不提,他會不會多想? 但要是他沒看見,她卻提了,又會不會顯得她很在意? 黎菁有點想不好,猶豫間陸訓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他神色倒是如常,黑眸噙笑看著她:“有個東西還沒給你,就回來了?!?/br> “東西?什么東西?”黎菁納悶看向他。